第31章

尋常的養生堂、保幼堂,會收留一些無家可歸的嬰兒,生活大都不好,反正是跟青樓牽扯不上任何關系的。

但燕洵偏偏就拿出大把的銀錢,贖了柳哥兒。

馬車還沒過橋,京城上下就都知道:燕洵和鏡楓夜一起,去了趟青樓,還贖了個十分貌美的哥兒,據說以前是頭牌。

知情的,如秦十三,當即騎了鐵驢來。

不知情的,便道:“哪有哥兒漢子一塊兒去尋歡作樂的,要麽是親兄弟,要麽就是沒看對眼。”

“嘿,我看八成是假的哥兒漢子吧?”

“我怎麽聽說那個漢子是個妖怪?”

“妖怪怎麽了?妖怪吃你家大米了?”範金水瞪眼看過去,劈頭蓋臉道,“皇帝不都說了,妖怪犯法,與民同罪,人家不過是進個青樓,犯法了嗎?”

幾個說閑話的懶漢吶吶地不敢說話,掉頭跑了。

馬車到了樓前停下,燕洵和鏡楓夜一塊兒下來,領着柳哥兒往裏面走。

“大人。”花樹幼崽跑出來,有點好奇的看了眼柳哥兒。

柳哥兒臉上抹了厚厚的香粉,身上也香噴噴的,是為了掩蓋身上的古怪臭味。只是連柳哥兒自己也都能聞到身上的臭味,他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

“他就是我找來的人。”燕洵溫和道,“給你安排一個住的地方,跟我來。”

跟着進了水泥樓,看着眼前寬敞明亮的房間,柳哥兒一愣,不敢置信道:“讓我住這兒?”他以為自己住的地方定然沒有光,也不會幹淨太多。

可眼前的房間寬敞明亮,地上鋪着光滑的木地板,窗戶很大,床、被褥看着都是新的。

“恩,以後你就住這兒,吃飯跟我們一起。”燕洵道,“放心吧,肯定能治好你的病,就是過程可能麻煩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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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救命之恩,柳沒齒難忘。”柳哥兒趕忙跪下。

沒想到燕洵對他那麽好,明明他身上的病會傳染,還會早早死去,青樓染病的人從沒有治好過的。

“無事,只是你不要害怕,也不要害怕他們才好。”燕洵親自把柳哥兒扶起來,溫和道,“他們雖然都是妖怪,但是不會傷害你,也不會吃人。”

柳哥兒心中感動,他曾經是青樓頭牌,風光一時,可就算那時候也沒有哪位大人親自扶他起來,讓他不要害怕。

讓柳哥兒在屋裏歇息,燕洵回到一樓小間。

“大人,洗洗手。”鏡楓夜端着一盆熱水過來。

燕洵順從地洗了手,還抹了胭脂。

他有長毛幼崽的喜歡,只是靠近柳哥兒,并不會傳染上那種病,但小心無大錯。

小幼崽們早就等在屋裏,眼巴巴地看着燕洵。方才只有花樹幼崽出來見了柳哥兒,燕洵讓他先說。

“他身上的味道有點臭,明天要仔細檢查一下。”花樹幼崽說完,又說了一下柳哥兒的身高和體重。

很快小幼崽們共同制作了一個表格。

“大人說的青黴菌我們剛剛發現,提純這一步的話,冷凍這一步不容易做到。”花樹幼崽挺起小胸脯,這種古怪的菌種是他發現的,相關研究也是他的進度最厲害。

“暫時只能用冰。”燕洵想了想道,“你們還有別的想法嗎?”

“大人,針管要做多少?”黑白幼崽問。

燕洵想了想到,“先少做一批夠用就行,咱們現在還不能做到完全無菌保存,等以後再批量做。”

玻璃雖然也很好用,但燕洵心中還有更好的代替品。

說到無菌,小幼崽們都忍不住抖了抖。

最初透過顯微鏡看的是木屑,後來看得多了,顯微鏡逐漸改版,小幼崽們發現了各種各樣的小蟲子。大家每天喝的水中都有許許多多的肉眼看不到的小蟲子,手上、身上,甚至是衣服上也都有。

只有蛇身幼崽弄出來的水最為純淨,但若是過幾日,也會沾染上無處不在的小蟲子。

用肥皂洗手也能洗幹淨一點,所以這幾日小幼崽們都恨不得一天洗十次爪子。

跟小幼崽們讨論完,燕洵親自去叫了柳哥兒來吃飯。

濃白的骨頭湯,大塊大塊的紅燒肉,還有金黃的炒蛋。柳哥兒用的木碗、木盤都跟燕洵和鏡楓夜用的一樣,不過他單獨還有一個很大的托盤。

自己的病傳染,單獨用這些東西是應該的,只是柳哥兒沒想到自個兒真的能跟大家一塊兒吃東西,小幼崽們都好奇地看着他,并未有任何厭惡。

沒有咒罵和看不起,這頓飯柳哥兒吃的尤其多。

但很快柳哥兒就高興不起來了。

小幼崽們都穿的嚴嚴實實,臉上還帶着口罩,還有燕洵和鏡楓夜,一群人圍着他,讓他脫衣服。

“不用害羞,只是檢查身體。”燕洵有些歉意道,“因為這還是第一次,可能會有讓你不舒适的地方,你可以說出來,我們都會注意。”

治病是要看病情,單單是把脈并不能了解全部。

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屋裏,柳哥兒曾無數次見到來了人就主動躺在床上,他從不覺得害羞,那原本就是應該的,他想要活下去,就只能順從。

可現在面對燕洵和小幼崽們,他們眼睛裏只有平淡,沒有那些身體上的谷欠望,柳哥兒卻有些害羞了。

“你不要害怕。”花樹幼崽走上前,輕輕拍了拍柳哥兒的肩膀,“我們發現了一種針對細菌的青黴素,現在已經提取出一些,是能治好你的病的。”

小幼崽聲音軟軟的,柳哥兒慢慢放松。

檢查完,表格中又密密麻麻地寫了許多。燕洵看了看,神色有些複雜,上前幫柳哥兒蓋好,輕聲道,“別怕,以後會好的。”

表面上柳哥兒那張臉還是很好看,但脖子以下早已千瘡百孔,格外的慘。

“這個藥膏你每天抹一次,澡堂裏也可以去洗澡,你有單獨的一個澡堂。”燕洵拿過來一個小木盒,“如果抹上去感覺不舒坦,就趕忙跟我們說……”

“恩。”柳哥兒趕忙點頭。

外面單獨建了一個澡堂,很小,只能在裏面站着轉身,但是很暖和很暖和,還用了不透明的玻璃當窗戶,裏面很明亮。

柳哥兒仔仔細細的洗着自己的身體,他想洗得幹幹淨淨,再用小木盒的藥膏。

藥膏淺綠色,透着一股淺淺的花香,柳哥兒身上很臭,抹了藥膏之後,那股難以忍受的臭味奇跡般地消失了。

他沒有任何不适,反而覺得很舒服,幾乎是一晚上都沒舍得翻身,生怕把藥膏蹭掉了。

晚上天快黑了,秦十三才穿過丹心橋,過來找燕洵。

屋裏點着油燈,外面套着玻璃罩子,小間裏很明亮。

“十三。”燕洵靠牆坐着,小幼崽們都圍在旁邊。方才燕洵正在講故事,講到一半停下,小幼崽們正眼巴巴的等着呢。

“大人,外面的傳言可是真的?”秦十三一臉焦急,“很多人都說、都說……”

鏡楓夜端端正正的坐在旁邊,聞言看了秦十三一眼。

“都說什麽?”燕洵倒是淡定。

“大人!”秦十三見燕洵一點都不着急,不由得替他着急,“現在京城都在傳言,說大人移情別戀,喜歡青樓的哥兒,還一擲千金幫哥兒贖身,此事可是當真?”

盡管有許多人親眼看到燕洵親自扶着哥兒上馬車,但秦十三知道燕洵不是那種人,他也不願意相信。

“若不是,我便幫大人正名!”秦十三着急道。

燕洵依舊悠閑,還幫秦十三倒了一碗茶,“十三,你觀朝中上下,可有名聲極好,還能爬上高位的大臣?此間說話不會傳到外面,你放心。”

小幼崽們的耳力都非常好,哪怕是道兵靠近也能聽出來,此時都跟着燕洵點頭。

秦十三一愣,仔仔細細的想起來。

上到內閣大學士,次輔周光,周大人,據傳年輕的時候還喜歡流連花叢,鬧出過人命,據說當時還讓周老太爺打了板子,下到戶部衙門裏的小吏,家中也有不省心的哥嫂。

一會兒工夫,秦十三竟是想不出有哪位真的名聲極好。

“我這件事做的對不對,你仔細想想,若是想不通,過幾日也就知道了。”燕洵笑道,“今晚住在這邊吧,明兒個再走。”

外頭天都黑透了,燕洵就沒讓秦十三走。

炕上有秦十三的被褥,鋪好了就能睡。

深夜,鏡楓夜忽然坐起來,專注地看着燕洵,湊過去吻了下。

“恩?”燕洵睜開眼,看着鏡楓夜又回到自個兒被窩。

“大人這是自污?”鏡楓夜藏在被窩裏的手輕輕握緊。這件事是燕洵自污,但同時也有更多人知道他和燕洵關系不尋常,不知是好是壞。

燕洵嗯了聲,“這樣能更好的自保。”

“可……”鏡楓夜還想說什麽。

燕洵忽然把手伸出來,挪到對方的被窩,握住他的手。“這也是平衡之術,若是咱們的勢力越來越多,卻還不夠跟最強的那位抗衡的時候,就必須得這樣看似減弱自己的實力,其實根本沒減少,都是給人看的。”

盡管如此,燕洵也能感覺得出來,鏡楓夜跟前幾日有些不一樣。

“君子之交,淡淡如水。”燕洵一邊說着一邊把手收回來,困得有些迷糊,“鏡楓夜,容我、容我……”

前世忙碌一生,自始至終燕洵都獨身一人,活着就那麽艱難,他從未想過與誰交心。鏡楓夜跟所有人都不一樣,他就像一張白紙,燕洵在上面寫寫畫畫,都被他當成寶貝藏在心裏。

“大人累了,歇息吧。”鏡楓夜輕聲道。

第二天一早,鏡楓夜神色如常,氣息卻放松許多。

燕洵沒多想,忙活今兒個的活計。

“大人。”柳哥兒主動來了,“昨夜感覺很好。”

“那就好。”燕洵示意柳哥兒躺下。

這次小幼崽們沒有都上前,只有花樹幼崽上前看了看,做了記錄。又從木盒中拿出針筒,調配藥水用的就是蛇身幼崽弄出來的水,絕對純淨。

柳哥兒伸出手腕。

“很疼的話就說啊。”花樹幼崽很認真地說,然後在柳哥兒手腕上戳了個小洞,針頭翻轉一下拔了下來。

“不怎麽疼。”柳哥兒仔細地說。

以前他要是遇上不好的客人,疼的昏死過去的時候都有,跟這個比起來,這個就跟毛毛雨似的。

等了約莫一個時辰,柳哥兒還是沒有別的反應,這時候花樹幼崽又拿出另外的針筒,“這次肯定疼,不過你要忍着。”

“知道了。”确實很疼,但柳哥兒一動不動,眉毛都沒皺一下。

秦十三一直惦記着燕洵的事兒,這才過幾天功夫,竟然愈演愈烈,恨不得上到三歲小娃,下到八十老翁,都知道燕洵喜歡上一個青樓的哥兒。

哥兒和哥兒也能在一起,這沒什麽稀奇的。

只是燕洵身份不一樣,現如今又整了個不太尋常的保育堂,鬧出來的動靜一回比一回大,幾乎是萬衆矚目。

就連橋這邊,小石頭等人都聽說了。

他們都看到過燕洵經常帶着鏡楓夜,雖然是個妖怪,但模樣極為英俊,力氣大,對燕洵言聽計從,幾乎是把燕洵捧在手心。

小石頭還以為燕洵和鏡楓夜是一對兒,結果這就傳出燕洵喜歡另外的人,還是個青樓的哥兒。

這回燕洵帶着鏡楓夜來豆腐作坊,小石頭瞧見了,趕忙看了眼鏡楓夜,發現看不出什麽。

“學會做豆幹了嗎?”燕洵笑眯眯的問。

又是幾天功夫沒見着,小石頭又胖了些,還竄個子了。

“大人,我已經學會了,現在做出來的正在檢測哩。”小石頭驕傲的仰起頭道,這批孩子中,小石頭是最積極的,也是第一個學制作豆幹的,如今已經能獨當一面。

“恩,很好。”燕洵笑着點頭。

見着燕洵就要走,小石頭咬了咬牙跟出來,小聲道:“大人,最近作坊裏的人都在說一件事……要不要制止?”

“都說什麽?”燕洵問。

“說大人最近極寵愛一個青樓接出來的哥兒,每日都要去看望。”小石頭糾結道,“大家都怕那個哥兒不安好心,會害大人,想幫忙防着又想不出主意。”

這些原本住在河這邊的人,此時雖然都暫時有了住的地方,但平日裏除了幹活根本不能随意去別的地方,更不能過橋,燕洵卻可以随出去,這些個人倒是真的操心了。

“無事,大家好好幹活就是。”燕洵笑道,“此時我自有主張。”

“那就好。”小石頭大大的松了口氣。

他就是擔心燕洵沒想過這個可能,此時見大人胸有成竹,便放心了。跑回作坊,小石頭跟大家夥兒說了說,大家都是松了口氣。

放松後,大家又是轉念一想,燕洵那麽大的能耐,跨越這條巨河的大橋都造出來了,又怎麽會被區區一個小哥兒所害?

某日上朝,便有折子送到禦前。

皇帝一看,竟是說燕洵不服管教,明明是鴻胪寺少卿,卻要開作坊,賺到銀錢無數,一文錢都沒歸國庫,這樣不行,得罰。

還有說燕洵竟然去小官館,不成體統,必須得嚴懲。

“哼。”皇帝差點氣樂了。

肥皂賣的錢,歸私庫,水泥造出來要規整河邊的大片土地,就那點豆腐賣出來,能賺多少錢?這些人怎麽不想想河邊整地的時候自願出點錢?

戶部欠條的事兒現在也就補了個十之一二,要不是秦十三在戶部守着,這些日子就又有些親戚蠢蠢欲動,想要借點錢花花。

這麽一想,皇帝頓時覺得燕洵是個好官兒了,至于寵愛青樓的小哥兒,還贖了身,那根本不算什麽,當皇帝的要是這點兒包容都沒有,那能行麽?

如今落井下石的多,周光雖然沒表态,但也對燕洵的行為不喜。

皇帝一看,這沒人護着燕洵了,正是皇恩浩蕩的時候,于是把折子扔到地上,道:“朕不知這種小事竟也能拿到金銮殿說了,你們是不是覺得朕的天下就沒有大事了?”

“皇上喜怒。”周光率先跪下。

後面一大群一看不好,趕忙也跪下請罪。

當天此事就傳到燕洵耳朵裏,秦十三親自來了一趟,高興道:“大人,父皇在金銮殿上發火了,說這等小事竟也能拿到金銮殿上說……”

“恩。”燕洵笑着點頭,“謝吾皇。”

“大人當真神機妙算,到底是如何知道會這樣的?”秦十三興致勃勃的問。

這幾天滿京城都在說燕洵,到最後鏡楓夜被燕洵厭棄,動辄鞭子抽打的傳聞都出來了。朝堂上落井下石的人更是不少,秦十三一直十分擔憂,沒想到到最後燕洵辦點事都沒有,反而是那些落井下石的遭了秧。

“十三,你在戶部當差有些日子了吧?”燕洵忽然問。

“是,大人。”秦十三趕忙說,“庫房的賬目全都重新捋了一遍,修路的事兒也進行的極好,許多人家……”

秦十三忽然頓住,許多人家都跟秦十三關系不錯。

出錢修路的,要麽是王真兒、裴钰兒這等頂級世家,要麽是巨賈,現如今就連周光這樣的內閣大學士想修路都沒排上。

“看來你自個兒想通了。”燕洵笑道,“正巧我有個事兒要叫你幫忙,也不算難,就是得忍一忍吃第一口。”

秦十三深深一揖。

隔天,戶部便出了件大事。

大家夥兒都吃火鍋的時候,忽然秦十三屋裏飄出一股巨臭無比的味道,熏得所有人都受不了。戶部尚書親自敲門,叫開門,結果秦十三非但沒開門,還說自個兒在吃飯?

這可真是天大的事兒了。

莫非十三皇子,在吃……

細思恐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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