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花樹幼崽拜霍老為師,拜師宴驚動了整個京城。上到皇帝,下到尋常百姓,都有幸見識了一場拜師盛宴。

那些個吃食,見都沒見過,一溜看不到頭的流水席;許多世家勳貴路面,數都數不清,反而拜師的花樹幼崽和霍老,倒是不那麽稀奇了。

“拜師的幼崽叫小花?你可看到長啥樣了?”

張寺昨兒個也去了拜師宴,燕洵親自給他送的請柬,能坐在裏面吃酒席,花樹幼崽自然是看到的。

“就小孩那樣。”張寺道。

“小孩是啥樣?幼崽不應當是妖怪那樣嗎?”

張寺想了想,花樹幼崽頭上偶爾會開花,頭發硬邦邦的,眼瞳的顏色偏綠,爪子仔細看也跟尋常小孩不一樣,但他總覺得花樹幼崽就是小孩,幹脆道:“等大人帶小幼崽出來,你仔細看看不就知道了。”

“可、可那不是妖怪麽……”

“妖怪怎麽了?沒人逼你看,你自己愛看不看。”張寺翻了個白眼,轉身走了。

京城有人不知道鴻胪寺,但絕對知道保育堂,橋兩邊還有一個保育堂造橋處,一個保育堂建設。這回花樹幼崽拜師,名滿京城,許多人終于把保育堂和鴻胪寺聯系了起來。

原來保育堂裏面的小幼崽就是鴻胪寺的幼崽,那麽保育堂就是鴻胪寺麽?

“那哪能一樣。”徐良筝搖頭晃腦道,“鴻胪寺不過是個正四品衙門,就是再有能耐,也不能霸占那麽多作坊,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讓我看吶,這個保育堂得查,還得狠狠地查。這個鴻胪寺少卿燕大人,是朝廷命官,怎能做生意呢?”

“為何燕大人不能做生意?你又是如何确定他做生意的?”燕洵正好聽到這個話,便笑着問。

徐良筝穿着書生袍,标準的書生打扮,衣袖裏面的衣裳有幾個補丁沒遮掩好,正好讓燕洵看到了。

“朝廷命官怎能做生意,這不合規矩。那水泥作坊、肥皂作坊,還有豆腐作坊,不都是保育堂的?我可看的清清楚楚,丹心橋兩邊都有水泥樓,上面寫了大字,都有‘保育堂’三個字,你狡辯不了。”徐良筝得意洋洋,仰着臉拿鼻孔對準燕洵。

小幼崽攥着燕洵的手往後面躲,想了想又冒出來,直視徐良筝。

Advertisement

燕洵也沒生氣,笑着說:“看到不作數,你得拿出證據。而且,你怎麽知道保育堂是燕大人的?”

“這……大家都知道啊。”徐良筝有點愣,“這還怎麽證據,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不合規矩就是不合規矩,我若是見了燕大人,必然得死谏一番,讓他知道什麽是為官者的本分!”

說的義憤填膺的,燕洵又笑道:“對簿公堂都得需要證據,你現在空口白牙的說人家燕大人不合規矩,要嚴查,這是打算去衙門告燕大人?”

“告燕大人?”徐良筝愣住,趕忙搖頭擺手,“那怎麽行、那怎麽行。”

他一個白身書生,沒有功名傍身,要真想告燕洵,首先得自個兒坐三年大牢才行,就他這個小身板兒,沒錢沒權的,別說三年,三個月恐怕都不行。

燕洵仿佛知道他在擔心什麽,便道:“這樣吧,我手頭有點銀錢,正巧我看燕大人不順眼,想抓他的錯處,你若是願意,我可以給你一千兩銀子打點,就算進大牢也不吃苦,還跟外面一樣。如何?”

一千兩銀子!

用不了這麽多,百多兩就差不多了,徐良筝眼睛一亮,上上下下打量燕洵,生怕被他騙。

“我手頭銀子沒那麽多,這是黃金……”燕洵說着,從懷裏拿出一錠金子,“你看這事兒到底成不成?”

“容我考慮一番。”看到金子,徐良筝眼睛又是一亮,見燕洵不似演戲,便開始矜持了,看看能不能提升價碼。

銀子難求,即便是京城大多數人用的也都是銅錢,金子就更難見到了,若是有一小錠金子,能兌換的銀子是比官價要多不少的。

心裏頭打着算盤,徐良筝眼珠子一下一下地看着燕洵,愣是沒看到他牽着的小幼崽。

“大人,要瞞不住了。”花樹幼崽忽然小聲說。

“沒事。”燕洵原本也沒想瞞多久。

遠處,一溜鐵驢飛一樣的跑來,伴随着叮鈴鈴的響聲,水泥路上的人都把中央讓出來,原本準備橫穿水泥路的也都停下,等着鐵驢過去。

“大人。”打頭的王真兒看到燕洵,趕忙剎車,跳下鐵驢。

後面的小哥兒們一擺溜停下,個個模樣俊美,身量高挑,穿得看似簡單,但其實十分奢華。

徐良筝看愣了,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口水。

“去國子監?”燕洵笑着問。

“恩,那勞什子标點總算學完,但先生都學會點卯了,要是逃課久了還是得叫家長。”裴钰兒湊過來道,“也不知道是誰出的馊主意,現在國子監的學生都想找出這個人,定要打一頓才行。”

花樹幼崽上前行禮。

“哎喲,小花跟大人出來是要采購藥材吧?我聽說霍老教徒弟可嚴格,稍有不慎就要打板子的。”王真兒笑嘻嘻道,“大人去我家鋪子拿藥材吧,齊全。”

花樹幼崽也跟着笑嘻嘻,他見過霍老打徒弟板子,但是他還沒被打過,因為他表現的最好,把好幾個師兄都比了下去,都是他們挨打。

“不早了,你們還是快去吧,若是先生提早點卯,沒點上可不賴我。”燕洵笑道。

小哥兒們一聽,趕忙跨上鐵驢。

走遠前,王真兒還道:“大人,什麽時候叫我們再去看看幼崽們造物啊,天天去國子監可無趣了,倒是大人那邊天天有趣的緊。”

“改天再說啊。”燕洵也跟着喊。

每天騎鐵驢在城中跑,又是兩個極為明亮俊美的哥兒打頭,後面的小哥兒模樣也不輸他們。這些個人早已成了京城人人認識,尤其是打頭的兩個哥兒,還都知道是誰家的。

“王家、裴家……”徐良筝喃喃着,終于看到站在燕洵身邊的小幼崽,見他眼瞳顏色不一樣,又被那幾個哥兒喊了幼崽,再看向燕洵,終于想到什麽,整個人都哆嗦起來。

其實燕洵最好認,他雖然極少穿官袍,但模樣是公認的好看,若是再帶着一頭小幼崽,那就是鴻胪寺少卿無疑了。

“大人。”花樹幼崽見徐良筝臉色變換不停,有點兒害怕。

“無事。”燕洵笑道,“我方才說的話還算數,只要你答應,我便給你一千兩白銀,如何?”

徐良筝臉色再次變換,最後變得發青發黑,“大人,您何必戲耍在下,如此作為,實在是有失風度!告辭!”

他本以為燕洵只是模樣好看,其實沒有頭腦的冤大頭,誰知道燕洵就是燕洵本人。

當着燕洵的面,徐良筝恨不得把方才說的話都吞下去,當即也不說話,黑着臉轉身就走,恨不得腳下生風。

“我說話算數。”燕洵笑眯眯道,“我這就往衙門送一千兩白銀,誰想去告我都能拿,童叟無欺!”

徐良筝走的更快了,幾乎是一路小跑。

去藥鋪之前,燕洵直接領着花樹幼崽去了衙門。

“小花見過各位大人。”花樹幼崽給京城府尹衙門的差役行禮,恭恭敬敬,無可挑剔。

差役們都有些受寵若驚,趕忙引着燕洵和花樹幼崽進去。

到了裏頭,見到主簿、府尹大人,花樹幼崽又跪下行禮。

“快起來,快起來。這就是霍老高徒吧?不錯、不錯。”府尹大人說着,提前不知道燕洵會帶着花樹幼崽上門,趕忙拿了個極為寶貴的玉佩遞過來,給花樹幼崽當見面禮。

小幼崽看了眼燕洵,見他點頭,這才手下玉佩。

燕洵笑眯眯的把來意說了一遍,當場放下銀兩,“這個事兒,可以叫百姓們都知道。本官做事無愧于心,但凡事有任何差池,都可以來找我。”

“大人高義。”在場之人全部肅然起敬。

都是官場混的,誰不怕哪天出事,腦袋不保。

偏偏燕洵不但不怕,還把腦袋伸出來,脖子上懸着閘刀,旁邊用細細的繩子牽着,只要出錯就會有人拿火燒斷繩子。

他還拿出一千兩銀子懸賞自個兒,絕對是前無古人!

親自送燕洵和小幼崽走出衙門,見着他們上了馬車逐漸遠去,府尹這才直起微微弓着的身子,慢吞吞往回走。

“大人,您為何對他這般恭敬?”主簿面露不解。

別的地方的府尹是正四品,京城府尹高一級,為從三品,管京城治安,是皇帝近臣。燕洵不過是個五品小官,在京城這等地方,一塊石頭砸下來都能砸三五個五品小官兒。

“霍老醫術高明,是出了名的護短,且前幾日柳哥兒治好病,那是霍老都束手無策的!你說我們以後誰能保證自個兒不生病?”

誰也不能保證自個兒一直健健康康。

況且府尹哪怕是皇帝近臣,知曉不少皇帝的想法,卻也還是看不透燕洵:說他膽大妄為,他還真的膽大妄為,殺了人,擡着屍體穿城,但偏偏半點事沒有;說他心善,那是真的心善,賺來的錢養活河對岸多少人;但他又無比狡猾,讓人捉摸不透,仿佛只要是燕洵想做的事,哪怕是皇帝反對,似乎也沒什麽用。

哪怕是從三品大員,見着燕洵也都下意識縮着,不敢得罪。

馬車裏,燕洵笑眯眯道:“小花有了師傅,這就不一樣了,他們可不敢得罪你,更不敢得罪霍老。”

“我知道哩,他們害怕生病治不了。”花樹幼崽趕忙說。

“恩。”燕洵笑着點頭。

到了藥鋪門口,這回鏡楓夜也跟着下了馬車,手裏提着一個極大的木箱。

進鋪子裏頭,掌櫃親自迎出來,“見過大人。我家少爺早已吩咐過,所有草藥都備了一份,請大人過目。”

“多謝。”燕洵讓花樹幼崽上前辨認藥草。

鏡楓夜走過去,刷刷刷打開木箱,裏面全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掌櫃比鏡楓夜矮許多,忍不住看了眼鏡楓夜的臉,倒是沒害怕,反而有些好奇。

“這些銀子都放這兒吧,往後來拿藥材直接從賬上扣就是。”燕洵道,“不妨事,我跟王真兒熟。”

“多謝大人信任。”掌櫃十分感動。

取了藥材回來,小幼崽們都圍上來。

“小花,你選了這麽多藥材呀。”蛇身幼崽好奇地湊過去聞了聞,打了個噴嚏。

“我和大人還遇到事兒了!”花樹幼崽一邊忙活一邊把遇到徐良筝,又去衙門的事兒說了,還拿出玉佩給小幼崽們看了看。

小幼崽們都十分羨慕,卻沒有嫉妒的,都為花樹幼崽高興。

保育堂建設旁邊,新起了一棟三層的水泥樓,上面立着大大的字:保育堂醫館。

燕洵一擲千金買來的藥草悉數送進去存放,裏頭早有造好的一個個小格子的木櫃,旁邊還有臺階一樣的木梯,方便花樹幼崽取藥。

“大人。”利爪幼崽很驕傲。

這些木櫃基本都是利爪幼崽幫忙設計制作,他的爪子削鐵如泥,削起木頭更是不費吹灰之力。

“很好。”燕洵看了一圈,“隔壁也都準備好了?”

“好了。”花樹幼崽趕忙說。

這邊是把脈、開方、稱藥的地方,用的是木桌、木凳;隔壁則是光滑的玻璃桌子,旁邊擺着顯微鏡、培養皿,以及一些針筒等等。

霍老正在顯微鏡旁邊忙活,兩個徒弟跟在後面伺候着,霍老嫌棄他們笨手笨腳,看着花樹幼崽進門,趕忙道:“小花來了正好,快給我看看這是不是又有新發現。”

“是,師傅。”花樹幼崽答應着,趕忙過去。

帶着其他小幼崽們退出來,外面日頭正好,燕洵忽然打算跟鏡楓夜單獨溜達溜達,讓小幼崽們忙活自個兒的事去。

“對了,怎麽沒看到姜哲?”燕洵差點把他給忘了。

那天姜哲也跟着來了橋這邊,拜師宴那天燕洵還看到他來着,怎麽忙完拜師宴,可以給他看病了,這人反而消失了似的?

“聽說檢查身體要脫衣,便猶豫了。”鏡楓夜道。

“這……”燕洵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姜哲以前不是沒看過病,還找過霍老,身上應該被看過才是,難道是忌諱花樹幼崽?可燕洵記得姜哲并不讨厭花樹幼崽。

“你可知為何?”燕洵問。

“大人……”鏡楓夜忽然道,“現在能不能不說他,就咱們兩個。我、我想和大人獨處一會兒……”

“好。”燕洵果真是不再問了。

河邊水流依舊湍急,水極深,但現在有一條橫亘其中的大橋,兇猛的河水看着便沒有那麽害怕了。燕洵找了塊幹淨的石頭坐在上面,鏡楓夜坐得矮一點,兩個人靠在一起。

“大人。”鏡楓夜側頭看着燕洵,“我想……”

“噓,不要說出來,我知道。”燕洵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陽光正好,水中的倒影清晰可見,如交頸鴛鴦。

出來的功夫不能太久,燕洵和鏡楓夜坐了兩刻鐘便往回走,燕洵的嘴唇十分水潤,原本有些紅腫,不過被鏡楓夜舔過後就半點痕跡都沒了。

“柳哥兒什麽時候分派活計?”鏡楓夜忽然道。

花樹幼崽拜師之前,燕洵帶着柳哥兒過河,一石激起千層浪。

昔日頭牌,如今的一切都不減當年,模樣、氣質,柳哥兒的名氣,那是經過許多書生的詩詞誇贊,滿京城才子傾心的哥兒。

哪怕是當時真相大白,燕洵不過是給柳哥兒想法子治病,但還是有少數人以為燕洵又變心。

“他想學醫。”燕洵道,“我沒允。他從小學琴棋書畫,十分有才氣,若是去學了醫,豈不是浪費了才氣。”

“那柳哥兒如何安排?”鏡楓夜抿着嘴問。

雖然柳哥兒平日裏就待在自個兒的屋子中,極少跟燕洵碰面,但鏡楓夜還是心理不太舒服,他覺得應該給柳哥兒安排一個極遠極遠的活計,最好永遠不能跟燕洵見面那種。

只是這種想法他不敢說出來,害怕燕洵因此厭棄他。

“琴棋書畫也是本事。”燕洵淡淡道,“我跟柳哥兒商量過,叫他每日教作坊裏的人學點東西。”

“是先生?”鏡楓夜有些明白了。

燕洵點頭,“寒門認字都難,我若是請教書先生來,怕是也不樂意教,那不如叫柳哥兒教,甭管學得如何,好歹認識幾個字。”

念書識字一直是士族才有機會的存在,燕洵現在給了普通人機會,就看他們能不能把握住了。

橋上,秦六騎着馬噠噠噠跑來。

“何事?”燕洵詫異,這會子應當是最忙的時候,秦六沒空來才對。

“大人,有許多酒樓學着咱們,也弄火鍋。”秦六懊惱道,“我叫人買來嘗了嘗,味道不如何,但價錢便宜一些,竟是也賣出去不少。還有一些說保育堂的東西都出自妖怪之手,不如他們的火鍋吃着放心……我帶着人去當面質問,說了話的人嘴上又不肯承認了。”

若不是因為這些事兒,秦六也不能扔下許多活計跑來。

“原來是這個事。”燕洵很淡定,“別着急,咱們的火鍋好吃,遲早會有人模仿,咱們賺大錢,他們賺點小錢,省得看着眼紅,想出別的招數對付……”

“大人。”秦六還是着急。

他就是标準的纨绔,以前玩得好,現在有了正經差事了,一時半刻腦子不夠用,幹着急。

燕洵還是慢悠悠的,“六皇子,拜師宴那天吃的小食味道如何?”

“極好、極妙。”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