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荒唐,這就是嘩衆取寵!”徐良筝一臉正義凜然,“豆幹就是豆腐做的,一小塊就賣那麽貴!紅油豆幹竟然一片一片地賣,不知道要賺走多少銀錢,太黑心!”

“要我看,豆腐才是嘩衆取寵。誰不知道豆腐就是豆子,幾百年前的人才窮的吃豆子吧,現在豆子可都是給牲口吃的。豆幹卻不一樣,吃起來完全嘗不出豆子的味兒!鮮美無比!”

“你……強詞奪理!”徐良筝臉紅脖子粗的,“我說豆幹賣的太貴,賺的錢都是黑心錢,這沒錯吧?你敢不敢正面回答我?”

“貴怎麽了?又沒人逼着你買!”

徐良筝臉色更難看,他其實很喜歡吃豆幹,尤其是紅油豆幹,但價錢太貴,根本買不起,一兩片的買又覺得不劃算。

辯無可辯,徐良筝正想走,忽然圍上來好些個讀書人。

“沒錢就不要吃豆幹,去吃豆腐吧。”

“豆幹之美味,你們沒吃過的自然不知道,若是吃過一回,便不會再說這種話。”

旁邊又有書生圍過來,道:“豆腐才是根本,三日鮮美,餘味不斷!”

雙方很快吵起來,徐良筝加在當中,想走都走不了。

火焰幼崽帶着大大的皮毛帽子,把耳朵都護主了,只露出一張小小的臉蛋,路過的時候好奇地看着争吵不休的讀書人。

“大人,他們真的吵起來了。”火焰幼崽緊跟上燕洵,牽着他的衣角。

“恩,曹三名氣不輸宋飛涼。”燕洵笑道,“咱們去面攤看看,今天吃面如何?”

“好。”火焰幼崽趕忙點頭。

到了面攤,小幼崽乖乖等在旁邊,見着有空桌了才過去坐下,雙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膝蓋上。鏡楓夜坐在火焰幼崽對面,也是小幼崽模樣,板着臉,一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走向攤主的燕洵。

“三碗面。”燕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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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燕大人吧?”攤主是個三十來歲的漢子,還有打理桌椅的哥兒,瞧着應當是一家子。

“你咋知道我是燕大人?”燕洵沒想到會被認出來,不過他可沒打算承認。

漢子憨厚地笑道:“我就是問問,現在京城誰不知道,若是一個好看的哥兒帶着孩子,那極有可能是燕大人哩。我這幾天就看到過好些個哥兒帶孩子出來的,忍不住就想問問。”

“咋?還有這事兒?”這個燕洵倒是真不知道。

“滿京城的人不都知道燕大人有雙點石成金的手,悄悄那家酒樓,現在生意好的一天不知道賺多少銀子。要是我也被燕大人指點指點,指不定也能賺大錢呢。”漢子一邊說着,一邊利落的擀了面條。

“确實是那麽回事兒。”燕洵笑了笑,回來坐着等面。

這條街人最多,鋪子林立,外面擺攤的人更多,水泥路也修得非常早。

幾乎人人都在說豆腐和豆幹,一半人站在宋飛涼那邊,一半人站在曹三那邊。

宋飛涼文采斐然,名氣極大,他雖然沒做官,卻可以間接的影響科舉考試,可見其影響力。而曹三出身顯赫,雖然沒入朝為官,家中确實官宦世家,文武兩邊都有重量級人物。

曹三文采不輸宋飛涼,只是為人低調,行忠君之事,做忠君之人。

只是這回不知道怎麽的,曹三吃了一回豆幹,連連寫詞三首,當天便編成曲子,各大秦樓楚館、茶樓酒肆,全部傳唱,一時間竟是風頭蓋過宋飛涼。

不但如此,曹三還專門去找宋飛涼理論,鄙視宋飛涼愛吃豆腐,一日三頓都要吃!

宋飛涼因為驕傲不做官,被曹三當面奚落,自然是忍不住,當場嗆回去,接連寫了三首詩,同樣當日滿京城傳唱。

現如今許多人見了面,不出三五句,肯定說起豆腐和豆幹來。

作坊的豆幹很快賣完,現在每天做多少賣多少,供不應求!

只是曹三這回不斷自個兒對付宋飛涼,還讓自家所有人幫忙,就連宮裏的曹娘娘都吹了好機會枕頭風。導致宋飛涼有些弱勢,曹家也惹了許多人家不喜。

皇帝卻哈哈大笑,戲言道:“這個曹三也着實過分,還想讓朕幫他,朕偏不幫。封宋飛涼一個豆腐将軍,朕要看他打敗曹三!”

雖只是一句戲言,卻是皇帝金口玉言說的,宋飛涼還真就得了個名號,‘豆腐将軍’,也真的跟曹三勢均力敵了。

後來宋飛涼主動入朝為官,致力打壓曹家,甚得聖寵,曹家也因此保全,這都是後話了。

燕洵吃了面,帶着小幼崽去了城中最偏僻的地方。

這個地兒比當初鴻胪寺還偏僻,屋社也只有孤零零的一間,籬笆牆,沒有門。

“伯伯在嗎?”火焰幼崽站在門口,脆生生喊。

屋裏,夜香郎躺在破床上翻了個身,以為自己在做夢。

他這個地兒,多少年了都沒人靠近過,怎麽會有小孩,還喊他伯伯。

裏頭沒有動靜,火焰幼崽回頭,求助地看着燕洵。

“再喊幾句看看,興許裏頭的人沒聽到哩。”燕洵鼓勵道。

火焰幼崽這回聲音大了些,一連喊了兩遍,“伯伯在嗎?伯伯在嗎?”

脆生生的聲音聽着一股子奶味兒,夜香郎猛的睜開眼,一個鯉魚打挺爬起來,掀開破窗戶一角看向外面,看清後頓時倒抽一口涼氣,他真的不是做夢。

“再喊一聲,他興許就聽到了。”燕洵笑道。

“伯伯在嗎?”火焰幼崽又喊了一聲。

門口沒有門,擡腳就能進來。

但站在門口的三個人都沒有進來,而是喊裏面的人。

夜香郎看的很清楚,他們臉上的表情并不是嫌棄自己的院子破舊,只是很尋常的想要去陌生人家的模樣。

多少年了,這種場景他在別人家裏看過無數次。

“大人,真的聽到了!”看到出來的人,火焰幼崽眼睛一亮。

走到院子當中,夜香郎忽然停住,問:“你們找我做什麽?”

“自然是有事。”燕洵笑道,“我想跟你做一筆生意,往後全城的夜香我都要,銀錢好說,只是看你肯不肯做這筆生意。”

夜香郎名氣也不小,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是夜香郎。

不到三十歲,膚白,身上的衣裳幹幹淨淨,一雙手也非常幹淨。

燕洵暗暗打量這個夜香郎,他站地那麽遠,身上還是有一股很古怪的味道,不像是生病,倒像是……嘔吐的味道。

“做生意啊。”夜香郎忽然釋然了,他雖然人人皆知,但又怎麽會有人單獨來找他呢,為了生意就正常多了。

“你身上要是有什麽不妥當,倒是可以去醫館看看,如果是疑難雜症,別人治不了的病,興許醫館能收。”燕洵忽然道。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燕洵看夜香郎模樣十分健康,能晚上收夜香,也必然需要一把子力氣,他看着不像是有病,但那股子味道又确實十分明顯,這恐怕還真的是疑難雜症。

“我的病不用你們管!”夜香郎臉色一變,轉身往屋裏走,“你們走吧,這個生意我不做了。”

有再多的銀錢又有什麽用,他還不是得住在這個偏僻的地方,甚至都不能跟人靠近了說話。

“不要害怕見大夫。”火焰幼崽忽然道,“見了大夫才能知道身上的毛病能不能治好。你單獨住在這個地方,難道不覺得寂寞嗎?我很害怕一個人,以前一個人的時候,我都不敢睡覺……”

剛到鴻胪寺的時候,火焰幼崽并沒有那麽害怕,因為他好歹還有其他小幼崽相依為命。不過現在火焰幼崽覺得遇到大人才是他這輩子最好的事,再也不用一個人了。

夜香郎猛的轉身,一雙眼眸定定地看着火焰幼崽,道:“你們看了可不要害怕!”

說着,夜香郎忽然脫下身上的衣服,露出胸脯。

完美的八塊腹肌,腰極窄,可胸前卻有一塊不停蠕動,滴答着難聞粘液的鮮紅的肉。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被人盯着看,那塊紅肉忽然狠狠地抽搐一下,夜香郎極力忍耐着,似乎很疼。

“我看不出,不知小花能不能。”火焰幼崽看了眼,搖頭道。

鏡楓夜道:“我也沒有法子。”

他這麽一說,燕洵就知道了,夜香郎這個應當不是傷口,否則鏡楓夜的唾沫肯定會有用。

“我心裏有個猜測,不過你得跟我去醫館。”燕洵道。

三個人眼中都只有好奇,沒有厭惡和害怕。

夜香郎看的清清楚楚,尤其是兩個小孩,竟然都不害怕。他還記得曾經去看大夫,那個年過半百的大夫只看了一眼就差點吓死,還說他是妖怪,要報官讓道兵打死他。

可他不是妖怪,哪怕是道兵來了,也确定他不是妖怪,不會殺他。

“你考慮一下?”燕洵見夜香郎沒反應,怕他抵觸,便道,“醫館跟別的地方不一樣,一位大夫是霍老,另外一位是小花。”

“我去。”夜香郎忽然道,“我去。”

不害怕他的人,夜香郎覺得自己應該珍惜,不害怕他的大夫,更應該去看看。

馬車極為寬敞,燕洵請夜香郎上來。

他有些猶豫,尤其是身上的味道根本去除不了。

“沒事,上來吧。”燕洵道,“能治好了就沒事了。”

上了馬車,一路順着水泥路前行,穿過丹心橋,到了保育堂醫館。

外面一陣桂花香飄來,奇異的壓下了夜香郎身上的味兒。

“你叫什麽?”花樹幼崽迎出來,手裏拿着一張紙,一支筆。

“我沒有名字,大家都叫我夜香郎。”夜香郎有些窘迫道,他聞到那股桂花香了。這裏地面都是幹淨的水泥,他覺得自己跟這裏格格不入,身上那塊肉滴答的粘液弄濕衣服,滴到地上,弄髒了這裏。

“你可以給自己取一個名字。”燕洵笑道,“沒事,咱們進屋說,外頭冷。”

進了屋,夜香郎低着頭。

“先叫大山吧。”燕洵道,“小花你把霍老叫來,我有個猜想想跟你們說說。”

“是,大人。”花樹幼崽趕忙跑去叫霍老。

霍老很快來了,先是把脈,完全看不出異常,再一看大山胸前,頓時一驚,也是看不出什麽病症。

“你們用顯微鏡仔細看看,他胸前的這塊肉是不是跟胃、腸等髒腑一樣。”燕洵道,“如果我猜的沒錯,他身體滴的那些東西,應當是消化液!”

“這倒是稀奇了!”霍老趕緊忙活起來。

顯微鏡在黑白幼崽的幫助下,如今修改了一次模樣,能看的更清晰,放大更多倍數。

對比細胞模樣速度很快,燕洵出去忙了一圈,再回來,剛好出結果。

“大人說的完全對!”花樹幼崽激動道,“他胸前的肉就是胃和十二指腸,滴答的液體就是消化液,不過胃并不完整,消化液消化了胃本身,他應該每時每刻都很痛苦。”

大山臉色平靜,顯然花樹幼崽說對了。

“恩,現在只要确定他胸前這塊肉是多餘的,那麽切掉就沒事了。”燕洵很輕松道,“就是現在麻沸散還沒研制出來,你有兩個選擇,可以等麻沸散研制成功再割,也可以再等等。”

大山身體強健,衣服一脫,身上全都是腱子肉,臉上的胡子刮了,模樣竟是十分俊美。如此,霍老和花樹幼崽都覺得大山胸前多餘的肉應當沒深入影響到他的身體內部,這樣的話,治療就簡單的多。

“我能忍。”大山忽然道,“這塊肉無時無刻都疼,我早已習慣了。”

“那就開始吧。”燕洵道。

這是真正的大事。

當初燕洵殺了那些吃人的人,屍體凍成冰塊擡着穿城而過,又擡了回來,如今花樹幼崽和霍老經常湊到一塊兒研究。

只是死人和活人到底有區別,這次手術,所有人都無比嚴肅。

單單是準備就用了三天功夫。

一個單獨的房間,分割成裏外兩間,外面是厚重的大門。第一間用來換幹淨的衣裳,自從可以透過顯微鏡放大看到那些無處不在的小蟲子,這一點霍老和花樹幼崽就格外在意。

但只是在意,殺不死那些小蟲子也沒用。

這件事是燕洵出的主意,雷電幼崽幫的忙。

小幼崽皮膚極黃,耳朵尖尖的,還有一小撮豎起來的黑毛,平時幹活很利索,有點兒腼腆,最喜歡坐在燕洵附近,一臉幸福的看燕洵忙活。

這回燕洵請雷電幼崽幫忙,小幼崽害羞的臉都紅了。

“大人,我的能力很弱。”雷電幼崽有點赧然,他其實心中也很羨慕每天都幫忙,而且喜歡在燕洵身上蹭來蹭去的蛇身幼崽,還有極聰明,現在已經獨當一面的花樹幼崽。

只是他自知自己能力十分弱,而且很古怪,幫不上燕洵什麽忙,所以每次都不主動抓出去的機會,有幾次燕洵想帶他出去,他還拒絕了。

“你的能力才不弱。”燕洵溫和道,“等你學到電這部分知識就明白了,等将來咱們絕對離不開電!”

“真的嗎?”小幼崽瞬間瞪大眼睛,“我……使用能力的時候,不會傷到人……”

“當然不會傷到人,別忘了你不是一個人,還有我們呢。”燕洵笑道,“大家合作才能幹大事呀。”

小幼崽挺起胸脯,第一次站在最前面。

燕洵讓小幼崽做什麽,他就乖乖做什麽。雖然其中許多道理都沒弄明白,但他只要記得燕洵說過的話,以後他一定會變得很有用、很有用,這就足夠了。

“臭氧。”鏡楓夜道,“他很幸運。”

雷電幼崽能力太弱,那點兒電對于妖怪來說就像毛毛雨,即便是面對道兵也是一個照面就會被秒殺的命運,只能對付普通人。

當初妖王挑選這只小幼崽送來大秦,其心思如何旁人不得知,但現在雷電幼崽對于燕洵來說,卻是特別重要的存在。

一切都準備好,大山、霍老、花樹幼崽進了最裏面的小間。

“會很疼很疼,我要把你綁起來。”花樹幼崽道,“不過你放心,實在不行,我有法子讓你的傷口迅速愈合。”

旁邊的桌子上,擺着一個玻璃瓶。

大山自從來到這裏後,已經麻木了。

吃的飯頓頓都是沒見過的菜色,精美的玻璃到處可見,小幼崽們每一只都不一樣,但是每一只都對他很好,絲毫沒有厭惡和偏見。

此時旁邊桌子上擺着一個十分精美的玻璃瓶,裏面是淡金色的血液。

大山知道那瓶血,他親眼看到鏡大人割開手腕,山口不停地快速愈合,他不停地割開。

那些血足夠生死人肉白骨。

妖怪并不都是吃人的,還有一些很有用的妖怪,只是尋常人不知道而已。大山曾經收夜香的時候偷聽到過,那時候他才知道,有些妖怪對于人來說,非但無害,還極為有用。

“我要開始了,你咬住這塊布。”花樹幼崽遞過來一塊卷起來的布。

大山咬住,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一整塊布蓋住,只有胸前開了一個大大的洞。

銀白的刀片擺在盤子裏,還有許許多多奇怪的用具。大山好奇地看着,小幼崽個頭不高,要站在板凳上,他主刀,霍老是在旁邊幫忙的。

“在動刀之前,我要跟你說明白一件事。”花樹幼崽認真道,“如果手術成功,你的傷口就要自己慢慢養好,不可以用鏡大人的血,知道嗎?因為如果人人都要用鏡大人的血,那對于鏡大人來說,是不公平的。”

“我知道。”大山微微點頭,在心裏說到。

“你別害怕。”花樹幼崽忽然笑起來,大眼睛彎了彎,“你在我眼裏跟豬肉沒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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