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從無遇鎮出來,三人披星戴月,緊趕慢趕了大半日,終于在第二日傍晚來到了南炎閣附近的地界。

山腳下夜風呼呼刮過,樹木在濃稠的黑霧中沉眠,清冷的月光稀稀散散籠罩在山頭,山峰的陰影仿佛要直倒而下,将人吞沒碾碎。

赫楚往那陰森森的山裏頭一看,蹙眉道:“這南炎閣閣主好好的城裏不住,非要搬到這深山老林來,難不成是打算辟谷修仙?”

鄭千瀾笑道:“辟谷修仙哪能找這種地方,依我看八成是這山裏住了個傾國傾城的女鬼,那閣主對他一見傾心,故而搬到這裏與她日夜為伴…”

赫楚抱臂打了個寒顫,葉華往那山裏看了許久,轉頭對着鄭千瀾道:“鄭兄可要去見一見那傾國傾城的女鬼?”

“哈啊——”山裏忽然傳來大喝聲,在沉寂的黑夜中顯得格外清晰。

三人一愣,葉華繼而笑道:“原來是個男鬼……”

“吃我一招!哈啊——”

赫楚笑道:“這鬼精神倒是不錯。”

呵聲猶在繼續,三人面面相觑了會兒,順着聲源走入山林,濃濃的黑霧撲面而來,前方的道路隐隐綽綽,三人只能借不遠處的打鬥聲與吼叫聲粗粗判別方向。

山路崎岖,雜草叢生,跌跌撞撞地繞過一顆大樹,只見有一青一紅兩道身影纏鬥在一起。青衣人使劍,穿刺抵擋進退有度,一看便知是出自名門正派之手,與之相比,那紅衣人單手成爪,出招刁鑽,身影晃動間如同鬼魅,幾番較量下來,那青衣人已漸漸落了下風。

“哈啊——”青衣人不甘示弱,借着空擋退後一步,剛要提劍揮去,不想身後竟有一個巨大的地坑,腳下一個踩空,那青衣人頓時失去了平衡。

紅衣人淩空躍起,手爪攜着風聲,眼看就要掐上那青衣人的脖子,一顆石子忽然以極快的速度破空而出,直直地打在紅衣人的腹部。

紅衣人低哼一聲,轉頭便見鄭千瀾等人立在不遠處,在原地稍稍踟蹰片刻,那紅衣人一個旋身,身影迅速消失在了濃濃的夜色中。

鄭千瀾往那紅衣人離去的地方凝視了片刻,嘆道:“跑得可真夠快,本還想與她打個照面呢,看那身形該是個美女……”

葉華走到鄭千瀾身邊,笑道:“鄭兄方才那枚石子毫不留情,想必那美女該是傷透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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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千瀾笑道:“無妨,我這不還有葉兄嗎,足矣足矣。”

“公子!”那一頭傳來赫楚的聲音,眼下他正蹲在那地坑邊,腰上不知何時已系上了一條繩子。

見鄭千瀾走過來,赫楚趕忙将繩子的另一端交給了他,解釋道:“我剛剛對着下面喊了半天也沒回應,估摸着這人是不是摔暈過去了,我這就下去把他弄上來。”

話音剛落,赫楚一個縱身便直直地跳了下去,鄭千瀾只覺手裏的繩子一緊,強烈的摩擦扯得他虎口生疼。

“你小子以為自己是弱柳扶風的美人嗎?!”鄭千瀾忍不住叫道。

底下傳來赫楚讪讪的笑聲:“哈哈……”

鄭千瀾扯着繩子百無聊賴地在原地等着,葉華蹲在他旁邊,忍不住笑道:“都說淩雲崖崖主漠然無情,想不到他徒弟卻是個古道熱腸的……”

鄭千瀾笑道:“父子兄弟尚且天差地別,何況師徒……”

葉華看了看鄭千瀾,緩緩道:“令兄鄭大俠一代豪傑,武林中人人敬仰,鄭兄……”

鄭千瀾搖搖頭,輕笑道:“我與他又怎會相同……”

柔和的月光灑在他的臉上,宛如一層輕軟的薄紗,他的笑容極為淺淡,那仿佛是一種通透命理後的釋然,卻又因為太過淺淡,竟平白生出些閱盡滄桑後的無奈。

葉華目不轉睛地凝視着鄭千瀾的側臉,久久不語。

“公子!”赫楚的叫聲突然從底下傳來“這人好像還真暈過去了,我估摸着大概還折了腿,我現在把他背上來,公子你幫我拉着點繩子!”

“還真會使喚人,也不知誰才是公子……”鄭千瀾悠悠地從地上站起,剛要用力拉繩,手背上突然傳來一陣涼意,定眼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手,鄭千瀾把目光投向身邊的人。

葉華輕笑道:“鄭兄即便臂力超群,這兩個男人的體重也夠讓人頭疼的了。”

鄭千瀾頓了頓,笑道:“不頭疼,得美人一握,現在就是來十頭大象我也拉得動。”

“公子!你別光顧着和葉公子颠鸾倒鳳啊,這下面實在憋人,你倒是快拉我上去啊。”

赫楚的聲音再次從底下傳來,鄭千瀾輕輕笑了笑,說道:“赫公子學富五車,此番回去,這莊裏藏書閣的一千零八本古籍就勞煩赫公子通讀注解了。”

赫楚凄凄慘慘地嚷道:“公子,我又哪兒得罪你了……”

葉華但笑不語,一邊幫着鄭千瀾拉繩子,一邊琢磨着“颠鸾倒鳳”四個字……

耳畔有極輕的“悉索”聲傳來,葉華目光一凜,手上的動作不自覺地慢了下來,幾乎是在眨眼的功夫,一條暗青色的小蛇從地上竄起,直直地沖着鄭千瀾的方向張出血口,鄭千瀾察覺到了異樣,他轉過頭,眼見那小蛇就要咬上他的命脈,一道紫色的身影忽然擋在了他的身前……

蛇齒紮入皮肉,劇烈的刺痛傳來,葉華蹙了蹙眉,左手扣住右手的手腕慢慢坐倒在地上,鄭千瀾一驚,急忙掐住那蛇頭往下七寸的地方,利齒從葉華右手的手側移開,鄭千瀾擰斷了那蛇的脊椎骨,将它甩到了一旁。

赫楚腰間綁着繩子,好在鄭千瀾另一手未松,他沿着那繩身慢慢從地坑中爬出,一眼便看到鄭千瀾蹲在葉華身邊,旁邊還留着一條青蛇的屍體。

将背上的人放到樹邊靠着,赫楚忙道:“這是怎麽了?”

鄭千瀾瞥了他一眼,說道:“看了不就知道了,還不快幫忙解毒。”

赫楚應聲跑到葉華身邊,擡起他的手眯眼看了看,又将目光移到那蛇的屍體上,片刻,臉上的凝重之色褪去了不少,說道:“這是麻尖蛇,毒性不強,就是齒口極利,好在葉公子傷在手側而非命脈處,一會兒将傷口裏的毒血吸出來,再包紮一下應當無礙。”

鄭千瀾盯着那傷口看了會兒,想起方才發生的事,笑道:“今日若非葉兄替我擋下,我便要魂斷于此了。”

赫楚聽着,說道:“麻尖蛇源自塞外,生性兇殘,速度極快,只是想不到以公子的武功都險些中它的招……”

葉華聞言嘆道:“還好我自幼聽覺靈敏,及時發現異樣,不然…

鄭千瀾饒有深意地看了看葉華,但笑不語。

赫楚見鄭千瀾盯着葉華一動不動,以為他心焦葉華的傷勢,拍了拍腦袋,他趕忙才前襟裏掏出一卷紗布和一小瓶藥塞到葉華手裏,說道;“葉公子還是快些處理傷口吧,免得咱們公子見了心疼。”

葉華定眼看了看手裏的東西,剛要對赫楚說些什麽,就見他已經跑到先前那昏迷的青衣人身旁了。

鄭千瀾見狀,拿過葉華手裏的紗布和藥瓶,笑道:“那人傷得似乎有些重,就随那小子去吧,葉兄這邊由我代勞就好。”

葉華搖搖頭,笑道:“我本想說用不着如此麻煩,這蛇毒毒性不強,齒口咬得雖深,卻也只有極細微的兩處傷痕,吸出毒後待其自然痊愈便可。”

鄭千瀾見葉華笑得一臉漫不經心,沉默了片刻,悠悠道:“傷口雖小,但若放着不管指不定就會愈扯愈大,何況小傷亦會致命,葉兄如此美人……可得惜命才是。”

葉華愣了愣,沒想到鄭千瀾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鄭千瀾不再多言,他将手裏的藥瓶放在地上,拉過葉華受傷的右手放到嘴邊,手側傳來暖意,他看着鄭千瀾一口一口将毒血吸出,繼而将藥粉撒上他的傷口,眼見藥粉滲入傷口,鄭千瀾拿起紗布,笑道:“我是第一次替人包紮,葉兄可得多擔待。”

“我也是第一次被人包紮。”葉華看了看自己的手,對鄭千瀾笑道:“我有點想再被咬一次了。”

鄭千瀾頓了頓,正經道:“再讓美人受次傷,我可舍不得。”

紗布一圈又一圈地往葉華的右手上纏去,鄭千瀾将動作放得極慢,似乎是在回憶包紮的過程,葉華舉着有些發酸的手任他折騰,臉上倒還一副樂此不疲的表情。

赫楚手腳麻利地替那昏倒的人處理完了傷口,見鄭千瀾還在慢悠悠地替葉華包紮,便安靜地在一旁張望情況。

鄭千瀾繼續往葉華的手上纏紗布,片刻,一卷紗布見了頭,鄭千瀾輕輕一笑,往那已經被裹得像粽子一樣的手上打了個結,說道:“葉兄可還滿意?”

葉華擡了擡手,覺得裏面似乎要捂出虱子來。

赫楚睜大了眼睛,扯了扯鄭千瀾的衣袖,小聲道:“公子啊,我特意給你留了機會替美人包紮,你怎麽弄成這樣了?”

鄭千瀾瞟了他一眼,說道:“你第一回給人包紮的時候還不如我呢。”

赫楚自讨沒趣,剛要發作,耳畔突然傳來葉華的聲音:“原來是他……”

鄭千瀾走到葉華身邊,看了看那靠在樹邊的人,竟是那日在酒樓與他擡杠的武當小弟子,鄭千瀾思忖片刻,笑道;“還以為只是個嘴碎的毛頭小子,想不到功夫倒不錯,武當到底人才輩出啊……”

赫楚見鄭千瀾奚落完自己去誇別人,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了,哼道:“功夫不錯不也被人打暈了,之前他還質疑我的醫術,這回非要治好他,讓他心服口服。”

鄭千瀾見赫楚小孩子氣發作,笑道:“你與他倒是相配。”

赫楚一愣,張口就要反駁,一旁突然傳來悶哼聲,那摔暈過去的小弟子似有轉醒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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