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鄭千瀾遙望着那站在樹叢間的紅衣女子,笑道:“才想去尋,美人便自己來了……”

晚風大作,卷起那人如血的衣袂,一頭不加修飾的青絲在風中飄散,掩映着女子過于蒼白的臉色,她的眼睛裏泛着詭異的冷光,一眼望去竟有幾分可怖……

鄭千瀾頗有些奇怪道:“看身姿倒是個美人,只是這臉……難道傳言有誤?”

葉華笑道;“清荷雖身于煙花之地,但性情淡然出塵,多年來久居韶華樓不出,那武當弟子也未必認得……”

鄭千瀾看了看葉華,說道:“葉兄的意思是……她并非清荷?”

“這……”

風聲鶴唳,葉華的話被女子突如其來的攻擊阻斷,鄭千瀾将葉華往旁邊一推,徒手與那紅衣女子過起招來。

指節曲成極為詭異的形狀,那紅衣女子招招狠厲,身影晃動間直往鄭千瀾的面門襲去,後者見招拆招,以靜制動。那紅衣女子動作已是極快,不想與鄭千瀾相比仍占下風,葉華看着那在樹叢間移形換位的白色身影,微微有些驚訝……

二人又纏鬥了将近兩個回合,紅衣女子不出意料地被逮到了空隙,鄭千瀾一個旋身,伸手就要去抓那女子的脖子,卻在無意間對上了她的雙眼。

泛着冷光的黑眸微微顫動,女子的眼白有些泛紅,不知是不是錯覺,鄭千瀾竟從那裏面看到了一種極細微的掙紮。

一瞬間的出神給了對方反撲的機會,女子一手擋住鄭千瀾的招式,另一手以極快的速度襲向他的胸口……

鄭千瀾倒不慌張,唇角微微揚起,他緊緊扣住女子的手腕,後者頓了頓,開始劇烈掙紮起來。

葉華走到鄭千瀾的身邊,他看了看那紅衣女子,說道:“就想她的招式怎會如此詭異,原來是走了旁門左道,走火入魔了……”

鄭千瀾笑道:“葉兄可有辦法?”

葉華道:“鄭兄何以認為我會有辦法?”

鄭千瀾道:“葉兄隔這麽遠都能看清她的招式,知道她是走火入魔,所以我猜你應當是有法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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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華挑挑眉,他先是朝鄭千瀾露出了個意味不明的笑容,随即伸出手指朝女子後背的兩處穴位點去。

女子瞬間停止了掙紮,片刻,一口鮮血從嘴中噴出。

鄭千瀾一愣,奇怪道:“這是何法?”

葉華解釋道:“走火入魔實則就是心法走錯經脈,致使真氣紊亂,我點了她天宗,京門二穴,打散了她體內的真氣罷了。”

鄭千瀾思忖片刻,笑道:“這法子一個不好便會危及生命,尋常人即使想到也不敢用,葉兄實在是膽識過人。”

葉華笑道:“徒手去擒一個走火入魔的人,若論膽識過人,鄭兄才是上乘。”

說着,二人同時朝那紅衣女子看了看,後者不知何時已擡起了頭,那雙黑眸裏尤存着冷意,但其中的詭谲與殺機已淡去了不少。

鄭千瀾見狀,放開那女子的手,說道:“在下連穎山莊鄭千瀾,此前若有冒犯姑娘之處,還望姑娘見諒。”

那紅衣女子看着鄭千瀾,不發一語。

鄭千瀾心下奇怪,又道:“在下受南炎閣閣主之請前來,卻在這山裏屢遭險阻,敢問姑娘可知周全的上山之路?”

紅衣女子的眼裏一瞬間産生了劇烈的波動,卻依舊沉默不語。

鄭千瀾把頭湊到葉華的耳邊,問道:“點天宗,京門二穴還能把人點啞了不成?”

葉華看了看鄭千瀾,笑道;“鄭兄不妨試試?”

鄭千瀾當即轉過頭,又對着那紅衣女子面不改色地說起話來:“姑娘本名……可為清荷”

那紅衣女子愣了愣,一直面無表情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個笑容,那笑容恍若一片搖搖欲墜的秋葉,含着掙紮與凄苦。

她朝鄭千瀾與葉華看了看,轉身往山的另一頭走去,二人面面相觑了會兒,鄭千瀾轉頭望了望,見赫楚正拿着根樹枝在刨土,一副要把那武當弟子埋了的架勢,鄭千瀾思忖片刻,對着葉華道:“看來只有我與葉兄相依為命了。”

葉華輕輕一笑,仿佛覺得那相依為命四字頗有意思。

二人跟着那紅衣女子一路往前,鄭千瀾打量着四周的景象,他們所走的小道極為隐蔽,卻比此前所走過的任何一條都要來得輕松,地上沒有怪石雜草,還栽了些黃蕊白瓣的小花,若是沒有黑屋缭繞,該是別有一番風景。

鄭千瀾笑道:“看來跟着來是來對了。”

葉華看了看前頭的紅衣女子,說道:“她如此熟悉這裏的道路,該是知道上南炎閣的捷徑……”

“可是這裏與南炎閣卻是相反的方向……”

說話間,那紅衣女子已漸漸放慢了腳步,鄭千瀾和葉華朝前頭望去,群山林立的半山腰間竟有一間破舊的小茅屋,外頭挂着兩個篩子和幾串辣椒,屋子旁邊還放着幾捆稻草,約莫是白天曬過的。

二人對視一眼,他們如何也想不到,在這處處透着詭異與危險的森林裏竟有這麽間充滿人煙的屋子。

那女子推開茅屋的門,一股淡淡的蘭香從屋裏傳出,二人随着她走進屋子,幾乎是在一瞬間,鄭千瀾的目光就被引到了門口挂着的那副畫上。

畫中女子一襲白衣,容色豔美如玉,她眉目含笑,正坐在一棵蘭樹下撫琴自娛,無需任何點綴,便自帶出一番清雅高華之氣。

鄭千瀾定眼看了半天,又不禁将目光轉向葉華,只見後者也正盯着那副畫看,便好奇道:“葉兄可看出些什麽了?”

葉華輕輕一笑,說道:“若說她是清荷,該無人質疑……”

鄭千瀾點點頭道:“是啊,佳人世無雙……”

說着,又将目光轉向了葉華,後者見鄭千瀾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便問道:“不知鄭兄還看出了些什麽?”

鄭千瀾琢磨了會兒,說道:“我在想她與葉兄誰才是天下第一美人……”

葉華愣了愣,随即笑道:“那便要看鄭兄更屬意誰了。”

昏暗的房間忽然亮了起來,紅衣女子點了屋裏僅剩的半根蠟燭,她将燭臺移到木桌上,随即抄起一旁的紙筆開始寫起東西。

鄭千瀾和葉華走到桌邊,那女子把手裏寫完的一張紙推倒二人面前。

“兩位公子莫怪,小女子身患啞疾。”

鄭千瀾下意識地看了看葉華,随即有些尴尬地轉過頭,對着那紅衣女子道:“姑娘無需介懷,是我們唐突在先。”

女子搖搖頭,寫道“小女子殺人無數,罪孽深重。”

葉華盯着那紙上的字看了許久,随即道:“姑娘為何要殺人?”

嘴角扯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女子那一笑仿佛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良久,她又寫道“二位想去南炎閣,小女子可為二位引路。”

葉華見女子無意回答他的問題,也不再多做糾纏,只是道:“姑娘可是有條件?”

女子微微一愣,顯得有些疑惑。

鄭千瀾見狀,補充道:“姑娘不用覺得奇怪,若是你想無條件帶着我們上南炎閣,方才就會為我們引路了,也不會特意将我們帶到此處了。”

女子聞言,朝葉華和鄭千瀾露出了個贊賞的笑容,又寫道:“羅肖城內有一張家莊,裏面有個叫顧瑩的女子,若二位公子能在三日之後的戌時将她帶到韶華樓下,我便為你們引路。”

鄭千瀾和葉華擡頭看了看對方,片刻,鄭千瀾道:“一言為定。”

女子有些驚訝地看了看二人,寫道“二位一點都不懷疑?”

“姑娘沒有欺騙我們的理由。”鄭千瀾輕輕一笑,他盯着那紅衣看了許久,說道:“姑娘還有一問題未回答在下。”

在女子疑惑的眼光中,鄭千瀾道:“姑娘本名……是否為清荷?”

那女子提着筆的手微微一顫,她看了看鄭千瀾含着笑意的眼神,下筆寫道“若公子能完成小女子的條件,小女子自會将姓名告知公子。”

從茅屋裏出來,鄭千瀾和葉華沿着原路返回,想起方才屋裏發生的事,葉華對鄭千瀾問道:“鄭兄為何會覺得那女子便是清荷,她與那畫中人長得可有天壤之別。”

鄭千瀾笑道:“這人的樣貌可以變,儀态動作卻是擺在那兒的,尤其是美人,倘若葉兄哪日帶上個面具,我必一眼就能認出。”

腳步微微一頓,良久,葉華笑道:“若是鄭兄,該不會有碰上我帶面具的那天。”

鄭千瀾一愣,不知是想到了什麽,他朝葉華露出了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說道:“但願如此……”

小道一眨眼到了盡頭,二人回到原處,只見赫楚已背着那小弟子站在樹叢間候着了。

鄭千瀾打量了眼對面的人,只見他渾身上下都粘着泥巴與草屑,額頭汗水直冒,混着沒有拭幹淨的污泥,整個人看上去宛如從沼澤裏撈起來似的。

故作嫌惡地擺了擺手,鄭千瀾道:“不洗幹淨你可別說是連穎山莊的人。”

赫楚露出了個讪讪的笑容,說道:“這不是特殊狀況嘛……”

熟悉的神情重新出現在那張總是神采奕奕的臉上,鄭千瀾望着赫楚,說道:“想明白了?”

赫楚點點頭,道:“我雖救不回他二師兄,但一定治好他,若是讓他自尋短見,他二師兄必然死不瞑目。”

鄭千瀾看了看赫楚,說道:“看來腦子裏沒進泥巴。”

赫楚嘿嘿一笑,見鄭千瀾和葉華往來時的路向回走,疑惑道:“哎!公子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鄭千瀾悠悠道:“去羅肖城找美人。”

“找美人?”赫楚一驚,忙道:“那應血匣怎麽辦?!”

鄭千瀾不理會他的大呼小叫,只是同葉華一路往山下走。

赫楚見狀,跑道葉華旁邊道:“葉公子,你可得管管我們公子啊,不能這麽放縱他。”

葉華笑道:“實不相瞞,我對那美人也挺有興趣的。”

赫楚聞言,驚道:“哪有兩個人一起見異思遷的,這還了得!”

清朗的聲音回響在幽深的山間,天空中泛出一層魚肚白,旭日自東邊緩緩升起,黎明的曙光打進林中,驅散了這一夜的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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