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火折子的光暈在通道裏隐隐閃爍,清荷走在最前頭,她的臉色蒼白如洗,仿佛施粉過多的鬼魅。赫楚緊随其後,他一手托着背上的小弟子,一手将手裏的白/粉往通道兩邊灑下……

詭異的暗紫色隐隐褪去,那些原本蠢蠢欲動的藤蔓在白/粉的作用下漸漸成了死物,葉華見狀,問道:“這是何藥,竟有如此立竿見影的效果?”

赫楚嘿嘿一笑,得意道:“這是金銜粉,我師傅獨創的秘藥,可以麻痹活物的經脈,專門用來對付這些牛鬼蛇神的。”

葉華微微有些詫異,說道:“傳聞金銜粉用藥名貴,千金難求,但見赫公子這用法……莫非傳言有誤?”

赫楚眼珠子一轉,朝葉華露出個神秘兮兮的笑容,說道:“千金難求不假,只是我師父和公子關系不一般,所以……”

“咳——”靜谧的通道裏突然響起咳嗽聲,二人轉過頭去,只見鄭千瀾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們,他站在前頭,指着清荷面前的那扇石門,提醒道:“到了。”

赫楚聞言,雙眼頓時一亮,三步并作兩步朝清荷蹦去,葉華望着他跑開的背影,對鄭千瀾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在下仰慕淩雲崖崖主已久,不知鄭兄可否為我引見一二?”

鄭千瀾漫不經心地拂了拂袖子,笑道:“他長得沒我好看,華兒仰慕我就好了。”

葉華眯了眯眼,耳畔傳來巨大的摩擦聲,赫楚慢慢推開石門,久違的亮光透過門縫灑入,籠罩在鄭千瀾身上,為其平添了幾分朦胧之意。

葉華輕輕一笑,走到鄭千瀾面前與其足尖相抵,他把頭湊到鄭千瀾頸邊,輕道:“受我仰慕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鄭千瀾挑挑眉,饒有興致道:“譬如?”

葉華笑道:“我喜歡刨根究底,鄭兄若是不多裹幾層,小心被我扒個精光。”

二人的視線在空氣中相觸,鄭千瀾看着葉華,良久,他笑道:“向來只有我扒美人的份,該小心的是葉兄才對。”

“天!”眼見二人貼得如此之近,赫楚不由地驚呼一聲。鄭千瀾與葉華雙雙轉頭,臉頰在不經意間觸在了一起,又引起赫楚的一陣大呼小叫。

“嗓子漏了?”鄭千瀾沒好氣地說道。

赫楚先是用手捂住眼睛,随即又在食指和中指間開出一條縫,他看着眼前的場景,喃喃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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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千瀾看着他,突然笑道:“掉了。”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赫楚垂着頭喃喃自語,全然沒有把鄭千瀾的話聽進心裏。

“恩——”

身後傳來一陣細微的悶哼聲,一只手忽然抓住了赫楚的腰帶,後者一個激靈,終于發現了異樣,他急忙轉過頭,只見一直在他背上的小弟子不知何時竟躺倒在了地上,此刻還完全蘇醒了過來。

赫楚怔愣片刻,剛要說話,就見那小弟子“霍”地一下站了起來,約莫是身子還沒好透,他起身時整個人搖搖晃晃,一副随時要倒的模樣。

赫楚回過神,正想着要托他一把,就見那小弟子正目不轉睛地盯着一個地方,他的眼眶漲得通紅,一副眦目俱裂的模樣。

“魔女!”怒吼聲驟然響起,那小弟子死盯着站在不遠處紅衫輕揚的清荷,大喊道:“還我師兄命來!”

說話間,他已徒手朝清荷沖去,鄭千瀾見狀,一個瞬身移到他面前,他伸手扣住那小弟子的手腕,本想壓制住他,卻不想那小弟子突然發起狂來,他咬牙切齒地伸出另一只手,五指微斂,直朝鄭千瀾抓去,轉眼間,後者的手背上已多了五道指痕。

鄭千瀾蹙了蹙眉,嘆道:“怎得和姑娘一樣?”

“若是姑娘,鄭兄就該毀容了。”葉華的聲音忽然響起,鄭千瀾轉過頭去,就見那小弟子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時已被他牢牢地扣在了手心裏。

“還我師兄命來!”掙紮猶在繼續,鋪天怒吼宛如驚雷,站在石門前的清荷靜靜地看着那個要她償命的少年,久久不語……

赫楚見清荷完全沒有要辯解的意思,心下一急,他按住那小弟子的肩膀,喊道:“她是受南炎閣閣主蠱惑練了邪功,一時走火入魔才殺了你師兄,你先冷靜一點!”

那小弟子咬牙切齒地低吼着,齒尖嵌入嘴唇,鮮血直流……

鄭千瀾見狀,說道:“你只記得你師兄的仇,就不管你師傅的命了嗎?”

小弟子微微一愣,整個人宛如在冰天雪地裏凍了許久,他轉頭望向鄭千瀾,連着眼神都是僵冷的,只聽他喃喃道:“師父?”

“若我所料非虛,各大門派掌門及弟子都已盡皆落入南炎閣閣主手中,而她…”鄭千瀾轉頭看了看清荷,接着道:“她是唯一通曉南炎閣的人。”

黑眸微動,那小弟子直勾勾地盯着鄭千瀾,後者的眼神裏充斥着篤定與沉穩,他靜默片刻,慢慢垂下雙臂,淩亂發絲掩住了他的神情,怒火猶在,卻不再掙紮……

鄭千瀾與葉華對視一眼,慢慢放開了鉗制住他的手,那小弟子低下頭,他越過赫楚,托着如灌鉛一般的雙腿朝那石門裏走去,每一步都仿佛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鄭千瀾看在眼裏,不由嘆道:“不過幾日而已……”

“情之一字,最是傷人。”

嘆息聲悠悠傳來,鄭千瀾怔愣片刻,詫異地往身旁看去。葉華的臉上已沒了往日的笑意,他靜靜地望着那小弟子的背影,黑眸微凝,俊美恍若天人。

鄭千瀾盯着他的側臉看了許久,問道:“葉兄感同深受?”

葉華沉默片刻,眼裏重新含起笑意,他望着鄭千瀾,應道:“我娘說的。”

雙唇微啓,鄭千瀾驚愣片刻,就在這時,石門裏忽然傳出了打鬥聲……

三人俱是一驚,赫楚拔腿就往裏沖,鄭千瀾與葉華相繼跟上,待看清石門內的景象後,胃裏不由得泛出一陣酸水。

長長的白色發絲上沾上沾滿了暗黃的液體,偌大的房間裏擠滿了裹着長袍的人型怪物,眼珠突出,面色青綠,泛着異醜的津液從嘴裏流出,他們挪動着身子,成群結隊地往石門的方向湧來,其中一只還與那小弟子過起了招。

“公子!我去幫他一下!”赫楚縱身一躍,轉眼便跳進了那怪物堆裏。

鄭千瀾拂了拂面前的空氣,看着那些怪物不住地往赫楚身上湧,嘆道:“這種地方,打死我也不進去。”

話音方落,不遠處便傳來一陣異動,一群怪物正伸着泛綠的雙手往角落裏的清荷襲去,後者退無可退,眼看就要被逼至絕境,鄭千瀾忽然躍起,他踩着那些怪物的頭飛到清荷面前,一個直踢踹向最前面那只怪物的胸口,連帶着後面的一排都競相倒下。

異樣的酸臭味撲鼻而來,鄭千瀾擡手後退了一步,葉華見狀,笑道:“鄭兄不是說打死也不進嗎?”

鄭千瀾無奈地扇着自己的手,“痛心疾首”道:“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說話間,又有更多的怪物從四面八方湧來,鄭千瀾淩空踢飛一只,随即對護着那小弟子節節後退的赫楚喊道:“用金銜粉!”

“對呀!”赫楚拍拍腦袋,立馬從前襟裏掏出兩包東西,他縱身一跳,靈活地借着屋裏的柱子來回飛躍,轉眼,漫天白/粉散下,宛若一場盛大的雪雨。

那些騷動的怪物在觸到白/粉後微微一頓,他們拼命地搖着頭,喉嚨裏發出源源不斷的怪聲,片刻,他們停止了掙紮,紛紛栽倒下去……

鄭千瀾見狀,輕輕呼出一口氣,正想祛掉胸腔裏的異味,身後又傳來一陣騷動,竟是幾只受了刺激的漏網之怪,他們一邊怪吼着,一邊以目不可見的速度朝鄭千瀾襲去…….

“這味道還真不是人受的。”調侃般的笑聲在身前響起,鄭千瀾怔愣片刻,只覺眼前一道勁風刮過,再回神時,那些搖頭晃腦的怪物已沒了聲息。

鄭千瀾的目光在葉華身上逡巡片刻,寶藍色的長袍上多了幾處被撕裂的抓痕,袖子少了半截,領口處泛着怪異的臭味,上頭有星星點點的污漬,約莫是那些怪物淌下的津液……

葉華見鄭千瀾一動不動地盯着自己看,不由笑道:“美人難過英雄關。”

鄭千瀾沉默片刻,從袖子裏掏出葉華先前給他拭灰的白色帕子,他将手伸到葉華的領口,捏住帕子的一角慢慢往下挪,泛着異臭的污漬一點點被拭去,半饷,他輕笑道:“可惜委屈了美人的帕子。”

那笑容宛如蜻蜓點水,卻攏進了葉華從未見過的溫柔。

“莫不是道行又精進了些?”赫楚看着鄭千瀾,若有所思地搖搖頭,目光恰在這時瞥到了身體搖搖晃晃的清荷……

“姑娘,你怎麽了?”赫楚定眼看了看清荷,那張慘白至極的臉上盈滿了驚愕與痛苦。

她慢慢蹲下身子,撩開一只怪物的頭發,喃喃道:“王公子……”

赫楚打了個寒顫,覺得眼前的景象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鄭千瀾替葉華擦完衣服,回頭便見清荷一臉懷念地望着那只倒在地上的怪物,努力壓下心中的違和感,鄭千瀾道:“姑娘,你……”

清荷盯着那怪物的臉,輕聲道:“他是羅肖城赫赫有名的才子,瑩瑩曾與他有過山盟海誓……”

鄭千瀾微愣片刻,整個人恍若醍醐灌頂。

葉華上前一步,他望着那滿地不人不鬼的東西,問道:“這些都是韶華樓的客人?”

清荷勾了勾唇角,苦笑道:“有些我也不認得,但這裏确實有不少韶華樓的常客,就連這王公子也是,當年若非蕭若娘假扮我與他行茍且之事,恰巧被瑩瑩撞見,瑩瑩也不會那般恨我吧……”

赫楚道:“可是你與顧姑娘當初不是情同姐妹嗎?這點信任總還是有的吧?”

清荷搖搖頭,她定眼看着赫楚,臉上浮現出一個無奈的笑容“若只是偶然撞見這一件,她自然信我,可此前她卻已知我性情大變……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既情深意重,她又怎會疑你?”

偌大的屋內忽然響起低低的笑聲,衆人驚訝地擡起頭,先前進來的匆忙,未曾細細打量這屋子的構造,如今才發現,這屋子的頂端離地面極遠,粗略望去約莫有十來尺的距離,層層向上,每隔幾尺就有精雕細刻的護欄将空間隔開,而那說話之人正站在第二層的護欄邊上……

那人一身玄衣,眼角處暈着奇怪的黑色,乍眼望去好似女子的煙熏妝,卻透着一種莫名的詭異,他長發披散,雙唇泛紫,整個人削瘦如骨,配上那張蒼白的臉,頗有幾分病入膏肓的意味。

鄭千瀾打量了那人片刻,疑惑道:“也不知這清荷姑娘看上他哪一點……”

葉華笑道:“能将我們逼到這種地步,也算是個有本事的人。”

鄭千瀾不贊同地搖搖頭,說道:“有本事有什麽用,正所謂相由心生,這挑選如意郎君最重要的還是……”

鄭千瀾微微一頓,賣關子的模樣看得人心裏直癢癢,葉華挑挑眉,問道:“是什麽?”

目光在後者臉上逡巡片刻,鄭千瀾輕輕一笑,他伸手摸摸葉華的臉頰,慢條斯理道:“以、貌、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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