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鄭千瀾和葉華看着面前的紅衣女子,對她突然能說話一事感到有些詫異。

清荷轉過身,她的目光在顧瑩身上停留許久,随即慢慢移到那白衣女子臉上,笑道:“前輩在此以清荷的身份生活了三年,可有絲毫不耐?”

白衣女子看了看清菏,依舊沉默不言。

清菏也不惱,接着道:“南炎閣閣主要前輩在此假扮我,日日誘騙韶華樓的客人替他試毒,甚至還将人身作為藥引,此間種種我已昭告天下,前輩何必再作堅持?”

那白衣女子眯了眯眼睛,鄭千瀾見狀,暗暗曲起五指,白衣女子與其對視一眼,良久,豔美如玉的臉上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連穎山莊鄭千瀾……看來今日這戲是演不下去了,清菏姑娘果然好本事。”

顧瑩睜大了雙眼,她愣愣地看着那白衣女子擡手撕下臉上那張纖薄的面具,豔美如玉的臉漸漸消失,一張比清菏更為老成妩媚的面容頓時乍現。

葉華笑道:“千面鬼蕭若娘……非千金不得,南炎閣閣主好大的手筆。”

蕭若娘笑道:“拿人錢財,替人辦事,清荷姑娘若就此待在南炎閣閣主身邊,你我便可相安無事,姑娘又何苦斷我財路?”

聲落人起,蕭若娘飛身直沖清菏而去,後者踉跄地退後一步,身形全然沒有與鄭千瀾交手時的迅捷,蕭若娘輕笑一聲,眼看指尖就要劃上清荷的眼睑,一柄劍突然橫在了她的面前。

顧瑩的眼中閃爍着怒火與冷意,她低喝一聲,劍刃翻轉,直沖蕭若娘的面門刺去,後者一個騰躍,側身閃過,她用兩指夾住顧瑩的劍刃,另一只手直向她的咽喉掐去……

鄭千瀾擡手推開被鉗制住的顧瑩,一個縱身将蕭若娘逼到三尺開外,顧瑩見狀就要追去,身前卻突然橫出一只手。

“這裏就交給他吧。”葉華目不轉睛地注視着那個與蕭若娘纏鬥在一起的身影,嘴角揚着淡淡的笑意。

顧瑩腳步一頓,正想再往前去,手卻突然被人握住了。

轉過頭,就見清荷對她露出了個淡淡的笑容:“瑩瑩,我有話想跟你說。”

顧瑩愣了愣,她攥緊那只沒有握劍的手,目光與清荷對上,黑眸裏一時間湧出百種情緒,清菏輕輕一笑,她拍了拍顧瑩的手,将她拉到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

赫楚好奇地探過頭去,卻沒有看出什麽名堂,頗覺無趣地跑到葉華身邊,步子剛停,就聽葉華問道:“你家公子的武功和鄭大俠似乎不是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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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楚聞言,看了看仍在與蕭若娘纏鬥的鄭千瀾,步伐矯健,身形如飛,衣袂在掌風間翻騰,叫人應接不暇。

“莊主行招講究實與穩,公子嘛……”赫楚頓了頓,蹙着眉頭想找出個合适的詞來形容。

葉華看着鄭千瀾一步步将蕭若娘逼到角落,笑道:“功如其人……”

意猶未盡的話消散在一陣巨響中,鄭千瀾劈斷直面朝他飛來的一張木桌,剎那間煙塵四起,他飛身直下,正欲朝蕭若娘襲去,後者帶血的唇角突然勾起,她旋身一躍,破窗聲即時響起,再回神時,人早已沒了蹤影。

鄭千瀾擡手揚揚未散去的煙灰,嘆道:“蕭若娘成名二十年,不僅易容術獨步天下,這武功也非易于之輩啊……”

葉華笑道:“鄭兄可要追去?”

鄭千瀾搖搖頭,笑道:“我怎會為難美人。”

一條白色的帕子突然被遞到面前,鄭千瀾疑惑地看了看葉華,後者的目光逡巡在他的臉上,只聽他笑道:“鄭兄喜歡美人,我自然也是。”

鄭千瀾愣了愣,下意識地往自己臉上摸去,瞬間一層薄薄的髒灰覆在了指尖,赫楚見狀,輕咳一聲,笑道:“不洗幹淨,別說是連穎山莊的人。”

鄭千瀾瞥了他一眼,笑意盈盈地接過葉華手裏的帕子,順道又在他的手上摸了一把,笑道:“葉兄如此溫柔體貼,若是女子,我便……”

“啪——”

茶杯碎裂的聲音驟然響起,三人轉過頭去,只見顧瑩正軟綿綿地倒在清菏身上,後者輕輕地将她挪到一邊的椅子上,順手将她手裏攥着的劍架到一邊。

赫楚跑到顧瑩面前,看了看地上摔掉的茶杯,對清荷道:“你給她下藥了?”

清荷的目光在顧瑩臉上停留了片刻,點頭道:“南炎閣乃天下大兇之地,我不能讓她涉險,何況我現在……”

清荷空握了下雙手,笑得有些無奈。鄭千瀾見狀,問道:“姑娘為何自廢武功?還有這啞疾……”

“讓開!快讓開!”

屋外忽然火光四起,鋪天蓋地的叫嚣聲傳入耳畔……

赫楚溜到門邊瞅了一眼,小聲道:“是官差。”

鄭千瀾聞言,笑道:“該不會是來抓嫖客的吧。”

葉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鄭千瀾,笑道:“指不定是來抓逃婚的。”

鄭千瀾愣了愣,想到張家莊是蘭妃的娘家,頓覺葉華說的有理,又想到這髒水就是對方潑給自己的,臉上頓時一黑。

葉華見狀,笑道:“鄭兄放心,這官差要是來了,你我只要将方才在門前演的那出戲再演上一遍,自然……”

鄭千瀾道:“自然我與葉兄就要共赴黃泉了。”

葉華偏偏頭,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這話可是鄭兄說的。”

鄭千瀾看了看葉華那張風華絕代的臉,搜腸刮肚也沒找出能駁他的話,正是苦思冥想間,一旁的清菏突然道:“無論是何緣由,官差一來必然徒增事端,事不宜遲,我們還是快些前往南炎閣為好。”

看着毫不遲疑轉身的清荷,赫楚叫道:“那這顧姑娘要怎麽辦?”

清菏腳步微頓,她沒有轉頭,只是垂頭道:“瑩瑩身上有蘭妃娘娘親賜的腰牌,他們不會為難她的。”

清荷的背影異常堅定,甚至帶着一種誓不回頭的決然,三人沉默片刻,最終無聲地跟着她轉向二樓,本以為是要破窗下逃,卻不想清荷竟輕車熟路地将他們帶進了一間廂房。

赫楚奇怪道:“不是說要帶我們去南炎閣嗎?”

清菏但笑不語,她的視線一點點掃過廂房中的物件,從門前的木桌,到簾後的古琴,最後停留在了床邊的亮格櫃上。

五指一一拂過櫃上的飾物,清荷的眼裏閃過一絲掙紮,她嘆道:“他找蕭若娘來替代我,又為何不把這房裏的物件換掉呢……”

鄭千瀾想起顧瑩先前的話,試探地開口:“姑娘,你與南炎閣閣主……”

清荷将手伸到亮格櫃的後方,手腕用力一轉,“吱呀”聲頓時響起,三人驚訝地看着白色紗幔後的床板慢慢翻起,一條可容一人通過的黑色縫隙慢慢出現在眼前。

清荷看着那條幽深的通道,輕道:“從前,他便是自這裏往返南炎閣的……”

三人微微一愣,只聽外頭官差的怒喝聲愈發清晰,清菏見狀,毫不猶豫地往那縫隙裏跳下,三人面面相觑了會兒,葉華對着鄭千瀾笑道:“鄭兄不跳嗎?”

鄭千瀾笑道:“我怎能搶在美人前頭?”

門外的叫嚣聲近在耳畔,葉華看了看鄭千瀾,轉身往那縫隙中跳下,鄭千瀾湊近床板,探出頭去想要一探究竟,腳下突然傳來一股拉力……

“公子!”赫楚驚呼一聲,眨眼間,鄭千瀾已順着那床板掉了下去。

鄭千瀾堪堪調整好姿勢,見罪魁禍首在原地笑得一臉純良,淡淡道:“葉兄……”

葉華認真道:“鄭兄放心,我已身先士卒,這下頭絕無異樣。”

“呲——呲——”

黑暗中傳來詭異的翕動聲,站在前面的清荷點起一支火折子,她的眼睛直直地望着通道的盡頭,輕聲道:“二位公子小心,前面似乎有異動。”

鄭千瀾看了看葉華,笑道:“這就是葉兄所說的絕無異樣?”

葉華摸摸鼻子,坦然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大不了你我有難同當嘛。”

鄭千瀾的目光在葉華的臉上逡巡片刻,随即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腮幫子,半響,喃喃道:“皮倒也不怎麽厚啊…”

葉華伸手撫了撫被鄭千瀾捏過的地方,眼中含着幽深的笑意,就在這時,身後傳來赫楚的喊聲:“姑娘小心!”

葉華和鄭千瀾雙雙轉過頭去,只見通道的盡頭伸出無數帶刺的暗紫色藤蔓,它們在半空中盤根錯節,以極為詭異的弧度像清菏襲去……

赫楚把背上的小弟子往鄭千瀾身上一推,一個騰躍跳到清菏身前,眼看藤蔓逼近,他神色微凝,手掌向外撐開,剎那間白色的粉末蔓延到空氣中,他扯着清荷退後一步,那些藤蔓停止了騷動,片刻,紛紛順着來路退去。

赫楚轉過頭,看着猶在出神的清荷,問道:“姑娘确定這是周全之路?”

清菏沉默了片刻,對着面前的三人投以抱歉的眼神,說道:“這藤蔓三年前就在這裏,我竟不知它會傷人……”

赫楚道:“這是落孤藤,藤蔓裏少見的活物,雖具攻擊性,感知力卻極為遲鈍,但凡會點武功的人,都會刻意調節經絡中的心氣,這氣一旦凝煉,落孤藤便難以察覺,可姑娘你……”

瞳孔驟然一縮,清菏的手劇烈顫動起來,她怔怔地站在那裏,整個人仿佛成了一尊蒙霜的石像,良久,她輕輕揚起唇角,露出了一個落魄的笑容,語氣裏充斥的悲傷足以令人窒息:“我的武功是他教的,我自幼體弱多病,他說練那功夫有助于我的身體,那時我時常在這通道裏來去,如今想來,這些藤蔓竟是他試探我有無練功而種下的……”

葉華道:“姑娘練的是什麽功?”

清荷看了看自己的手,苦笑道:“毀我樣貌,濫殺無辜的邪功……我不過是他試練心法的棋子罷了。”

鄭千瀾看着清荷的笑容,容顏雖損,風情猶在,只是那淡然溫婉中蒙上了一層無法褪去的絕望,鄭千瀾看了許久,輕道:“美人何辜,這南炎閣閣主真是死不足惜吶……”

葉華挑挑眉,笑道:“鄭兄想讓他怎麽死?”

鄭千瀾摩挲着下巴暗忖片刻,說道:“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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