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啪——”

電光火石間,一枚石子破空襲來,蘭妃神色驟凝,正要提劍去擋,脖頸處卻猛然一痛,身體随即如脫了力一般摔坐在原地。

甲胄聲锃锃響起,一大群手提彎刀的侍衛從前院沖了進來,領頭的一個站在廊子前,叫喊道:“四皇子有令!蘭妃勾結太子謀害皇上,現罪證确鑿,褫奪蘭妃封號,押入天牢,聽候發落!”

鄭千瀾愣了愣,對于眼前的狀況有些不明所以。

“要将我押入天牢?”蘭妃冷笑道:“四皇子好大的權力,也不知是誰犯上作亂。”

“太子端給父皇的蓮子羹便是從娘娘宮裏傳出來的,由不得娘娘否認。”冷冷的聲音從那群官兵背後響起,鄭千瀾睜大眼睛,只覺那聲音實在熟悉不過。

官兵分列兩旁,一身着靛藍色華袍、頭戴玉冠的男子緩緩走出,鄭千瀾怔怔地看着他,半響,臉上露出一個有些釋然的笑容,他掀起衣袍的下擺,正要下跪,卻被那人托住了手肘。

“你不必跟我行禮。”陸雅泉淡淡的聲音從旁傳來。

無陵的蒙面人驚訝地看着他,這個聲音他們也很熟悉,當年與鄭千瀾同為無陵三刃之一,後來一同匿跡,卻沒想到,他竟是當朝四皇子?!

鄭千瀾心裏滿腹疑惑,卻見葉臨寒肋骨上的血越流越兇,他跑上前,正想把葉臨寒身上的鐵鏈給解開,眼前突然一陣暈眩。

鄭千瀾依稀看到葉臨寒在對自己說些什麽,又見他冷眼望向自己的身後……

視野所及處一片漆黑,不多久,整個人便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鄭千瀾只覺渾身無力,他眯眼看着頭頂上晃動的紗蔓,神思有些恍惚。

臉上傳來一陣輕微的癢感,鄭千瀾擡眼看了看,就見陸雅泉正坐在床畔摸他的臉。

目光下意識地往外頭掃去,屋內雕欄玉棟,牆邊的紫金香爐裏正焚着迷人的熏香,織皮從床下一路延至轉角,不遠處的幾案上堆滿奏折,而幾案旁邊……

鄭千瀾眉頭一皺,幾案旁邊正靠着一個被鐵鏈五花大綁的人,恰恰就是受了傷的葉臨寒!

Advertisement

“我想你醒了若是看不見他,必然麻煩,便将他帶到這兒了。”陸雅泉淡淡地看了眼昏過去的葉臨寒。

鄭千瀾凝視着葉臨寒,良久,他舒出一口氣,淡淡道:“有勞四皇子了。”

陸雅泉蹙了蹙眉,他将手慢慢移到鄭千瀾的脖子上,後者微微一愣,下意識地想要掙脫。

“你不是喜歡美人嗎?以往不給你摸,你卻總也摸不夠。”陸雅泉的手在鄭千瀾的脖子上游移,神情雖無什麽變化,但從他的語氣中卻能聽出,他對鄭千瀾的抵觸有些不滿。

鄭千瀾笑道:“以前是陸崖主,如今在面前的是搬進東宮的四皇子,我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對皇上的兒子怎麽樣啊。”

鄭千瀾往日在宮裏尋覓美人,為此連太監院子都被他摸得一清二楚,更遑論是太子寝宮了。

陸雅泉道:“你在怪我?”

鄭千瀾笑道:“我騙美人騙慣了,這一下子反過來被美人騙,才知這滋味真是不好受……”

鄭千瀾頓了頓,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疲憊:“自打九歲那年我們便在一起,我還道你和我還有軒塵一樣,都是被老首領撿回來的……想不到你居然是四皇子……”

陸雅泉撫弄着鄭千瀾耳邊的頭發,漫不經心道:“當年皇後構陷我母妃,又想害我,多虧了母妃和老首領有那麽點交情,也多虧我那父皇對我們母子二人豪不上心……這才有了今日的我。”

鄭千瀾阖了阖眼,嘆道:“是你告訴蘭妃我大哥的事?”

陸雅泉心知沒有再隐瞞的必要,只道:“是。”

“從壑山……不,從羅肖城來那一日,你就在做今日的安排了?”

陸雅泉道:“奪位一事我早有籌謀,蘭妃不過是起錦上添花的作用罷了。我聯合她,不是為了這皇宮……”

“那……”鄭千瀾蹙了蹙眉,他本想問陸雅泉是為了什麽,但話到了嘴邊,卻又突然不想問出口了。

“千瀾……”陸雅泉俯下身,他抱住鄭千瀾的肩膀,靠在他耳邊道:“自打八年前你被鄭翊天帶出無陵,我就總想着到你身邊,這些年我幫你打點山莊,将赫楚放在你身邊,我……”

“四皇子大恩,我替他記在心裏了。”幾案邊突然傳來冷冷的笑聲。

鄭千瀾轉過頭去,他看着不知何時蘇醒的葉臨寒,臉上露出一個欣喜的笑容:“你醒了?”

葉臨寒挑挑眉,笑道:“你背着我跟別人偷情,我能不醒麽?”

鄭千瀾輕笑一聲,見葉臨寒有功夫插科打诨,心知他該無大礙,直笑道:“美人太熱情,我是被逼無奈的。”

“熱情?”陸雅泉冷笑一聲,他看了看鄭千瀾,心底驟然生起怒火:“只怕還不夠吧。”

“唔——”

話音剛落,鄭千瀾只覺脖子上被人狠狠地咬了一口。

葉臨寒用力動了動鐵鏈,他面色發黑地盯着陸雅泉,那雙淩厲的黑色鳳眸仿佛要把他撕裂一般。

“葉宮主不必費心了。”陸雅泉從鄭千瀾的脖子邊擡起頭,笑道:“這是西樓國特産的異石鏈,一百頭大象也掙不脫,說起來這鐵鏈的工藝還是出自令堂之手。”

葉臨寒眯了眯眼,就在鄭千瀾覺得自己此番就要被這美人霸王硬上弓之時,耳畔突然爆出一聲巨響——

陸雅泉的身子竟整個飛了出去!

“多謝陸崖主提點。”葉臨寒看着被他一掌拍到櫃子邊,口吐鮮血的陸雅泉,笑道:“我娘當初還用這鐵鏈子綁過我爹,不過最後也沒能綁住,我爹功力在我之下,連他都捆不住,莫說要捆住我了。”

陸雅泉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他冷冷地看着葉臨寒,本以為其被蘭妃重傷,又有異石鏈夾身,自是寸步難行,沒想到……

“你娘綁你爹幹嘛?”鄭千瀾看着抱住自己,飛也似地朝殿外掠出的葉臨寒,不由得有些好奇。

葉臨寒沉默片刻,應道:“他練《上瓊心法》失控,我娘怕他傷了自己。”

鄭千瀾愣了愣,整個人頓時如遭雷劈,他定眼看着葉臨寒,驚道:“那你……”

話還未說完,就見一口鮮血從葉臨寒的嘴裏噴出。

葉臨寒輕笑道:“一百頭大象……确實不容易掙脫。”

鄭千瀾嘆了口氣,知道葉臨寒是強行運功沖破了那鐵鏈,心裏雖是擔憂,嘴上卻仍是說不出責怪的話,只嘆道:“你這人,以後不許這麽任性。”

葉臨寒笑道:“那你以後也不許被別人壓在身下。”

鄭千瀾一陣語塞,他本有話可以反駁,心裏又總覺得有些理虧……

“大膽賊人!竟敢打傷四皇子!給我速速拿下!”

火光漫天,成群結隊的士兵提着彎刀從四面八方湧來,火把上的火芯随風曳動,夜色濃稠,帶出一股凄涼的殺機。

“從承德門走,離這兒最近。”鄭千瀾有氣無力地伏在葉臨寒的耳畔低語,所謂事不過三,想不到他竟又一次中了那散功藥,想來陸雅泉與蘭妃相識的時間,該比他認識赤何還要早些。

葉臨寒将鄭千瀾扶到自己身旁,掌風在空出的那只手上翻飛,戾氣揮斥大地,将那些成群湧上來的士兵掀倒在地。

“咳——”葉臨寒又噴出一口血來。

鄭千瀾蹙了蹙眉頭,遠處又迎上一隊官兵,他們揮着出鞘的白刃,直直地往葉臨寒砍去……

葉臨寒踩着他們的肩膀一路飛馳,足尖所到處,那些官兵個個肩骨斷裂,刀還被揮完,身體便在慘叫聲中了下去。

然而局面并未因此有絲毫的逆轉,皇宮的禁軍仿佛傾巢出動的螞蟻,越靠近承得門,兵力越重,黑壓壓的一大片,直叫人心頭發顫……

“蚍蜉撼大樹,哎,我怎麽就笑不出來呢。”鄭千瀾有氣無力地笑道。

葉臨寒躍上房梁稍作調息,鄭千瀾一頭說笑不出,一頭卻又在笑,自己的注意力不由得挪到他身上,胸口的疼痛反倒沒那麽劇烈了……

“千瀾。”士兵竟相垂頭,陸雅泉從不遠處悠悠行來,一大排搭弩架箭的弓箭手自他身前兩側依次散開。

鄭千瀾遙遙望着站在房梁下的那人,他還是那副冷峻的樣子,和十五年前第一次見到他時沒有任何區別,江湖人人都說淩雲崖崖主漠然無情,可鄭千瀾是知道的,這許多年來,這人對他總是很好的。

他不願殺的人,他替他去殺;老首領要罰他時,他替他挨板子;鄭翊天失蹤後,他還幫着自己打點連穎山莊……

只是……

鄭千瀾聽着葉臨寒在耳畔急促的呼吸聲,抱住他的手下意識地緊了緊。

“千瀾。”陸雅泉揚聲道:“你跟我走,我放了他。”

葉臨寒挑挑眉,喘息笑道:“你做夢。”

“啊——”

葉臨寒一揚手,那些排在陸雅泉身前的弓箭手紛紛斷弩倒地。

葉臨寒捂着胸口,身體不斷地往下沉……

鄭千瀾吃力地扶着他的腰,他看了看陸雅泉,嘆道:“你若來日真想當皇帝,就不該把兵力浪費在這兒,他們是用來浴血奮戰、保家衛國的,而不是在此……”

陸雅泉打斷道:“我若連你們都平不了,何以平天下?”

鄭千瀾蹙了蹙眉,陸雅泉又道:“不過,你說得也有理。”

輕微的腳步聲遠遠傳來,大批黑衣人沿着城牆飛跑,他們井然有序地在陸雅泉身後站定,幾乎要與夜色融為一體。

鄭千瀾看着底下的那些蒙面人,笑道:“八年前你随我脫出無陵,到頭來,無陵卻還是你的。”

陸雅泉道:“只要你願意,它還可以是你的。”

“我不願意。”鄭千瀾搖了搖頭,他的額頭上漸漸沁出冷汗,陸雅泉既派出無陵,只怕他們今日難以全身而退。

陸雅泉蹙了蹙眉,他緩緩擡起手,又重重落下。

那些黑衣人聞風而動,直直地朝鄭千瀾和葉臨寒撲去,葉臨寒蹙了蹙眉,想要再次發功,卻是難以為繼……

“乓——”

兵器交疊的聲音驟然響起,鄭千瀾垂眼望去,無陵中有些人竟脫隊而出,反過來去襲擊自己的同僚……

陸雅泉微微一愣,遠處有幾道人影禦馬襲來……

發絲在風中翻飛,為首那人一襲青衫,清俊的身姿在月色的籠罩下恍若谪仙。

“軒塵……”陸雅泉蹙了蹙眉,喚出那人的名字。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