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鄭千瀾将手裏的紙遞給葉臨寒,又從那美人手上拿過一張,喃喃道:“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嗚嗚嗚……”那女子嘤嘤啜泣,她雖識得漢字,卻未曾讀過幾首漢人詩詞,現下甫一念叨,只覺悲從中來。

“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鄭千瀾讀着讀着,不禁笑出聲來:“武林至寶應血匣裏竟藏着此等情詩……”

他頓了頓,對葉臨寒揶揄道:“不如你對着這些練練功?”

葉臨寒摸摸鄭千瀾的臉,笑道:“往後天天對着你練。”

鄭翊天摩挲着下巴去打量那些詩詞,悠悠道:“幾百年前連穎山莊創始人鄭陌立下鐵則,匣在人在、匣亡人亡,此乃山莊秘訓,後任莊主需立下毒誓,死守應血匣,可眼下……”

鄭千瀾調笑道:“得應血匣者得天下,如此說來,豈非教人做情聖?”

葉臨寒搖頭道:“看來《上瓊心法》第十層……”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牆角傳來老妪滄桑的嘆息聲,她望着面前圍坐在一起的幾個青年人,喃喃道:“你們吶,可別小看了這情字……”

那嘆息仿佛一曲曠古絕唱,衆人靜靜地望着那個方才還滿身戾氣的老妪,此刻,她不知想到了些什麽,眼眶竟隐隐沁出淚水。

“情之一字,最是傷人……”葉臨寒忽然想起回春仙從前說過的話。

鄭千瀾定眼看着那老妪,崖內血紅石的光映在她的臉上,原本暗沉的膚色竟隐隐透亮起來……

腦中忽然靈光一現,鄭千瀾将葉臨寒連人帶紙一起拖到那崖穴前,笑道:“快試試。”

葉臨寒挑挑眉,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明白了鄭千瀾的意思,他将手上的那幾張紙探入崖穴,紅光映在那些情詩上,排排墨字忽然泛出金色的光芒……

“吾妻鄭陌……”鄭千瀾念出開頭四字,心下不禁一顫,他轉頭看了看同樣有些詫異的鄭翊天,問道:“這上頭的鄭陌該不會就是連穎山莊的首任莊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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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翊天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問道:“還寫了什麽?”

葉臨寒接口道:“人生若白駒過隙,轉瞬即逝,彈指間你我相識已愈數載,昔年鮮衣怒馬,仗劍江湖,你我共締生死之約……”

鄭千瀾點頭道:“原來我祖宗還有這麽段風流佳話……”

葉臨寒笑了笑,又道:“然為夫一念之差,偶入魔道,練下無上邪功……”

葉臨寒瞳孔驟縮,他沉默片刻,又道:“無上邪功……《上瓊心法》。”

鄭千瀾神色一凝,當即沒了開玩笑的心思。

葉臨寒目光直往下掃,半響,他阖了阖眼睛,鄭千瀾沉吟片刻,問道:“後面說什麽了?”

葉臨寒輕輕一笑,他轉過頭去看鄭千瀾,那目光比往日多了幾分灼熱。

“這……”

鄭千瀾甫一開口,只覺唇上被人輕輕啄了一下,葉臨寒不顧旁人,伸手便将鄭千瀾攬到身前:“吾妻鄭陌……”

鄭千瀾點頭道:“恩,那是我祖宗。”

葉臨寒笑道:“落款環青。”

鄭千瀾疑惑道:“環青是誰?”

“瓊絕宮首任宮主,葉環青。”

鄭千瀾眨眨眼睛,他摁住葉臨寒的肩膀,驚愣道:“所以說,這些東西是咱們祖宗在魚雁傳書?”

葉臨寒搖頭:“都是我祖宗寫給你祖宗的,葉環春練《上瓊心法》走火入魔,他怕傷了鄭陌,因而與他訣別……”

葉臨寒頓了頓,他看着鄭千瀾,眼神裏浮出一絲愧疚:“我雖走火入魔,卻從未想過要放開你,這回……”

葉臨寒伸手撫了撫鄭千瀾的脖子,那裏仍有他留下的掐痕。

“這是美人印。”鄭千瀾抓住葉臨寒的手,笑道:“現在我相信只有我們的血能打開這匣子了,沒想到好不容易開了應血匣,裏面居然是……”

鄭千瀾轉頭去看鄭翊天,那眼神裏閃着灼灼異彩:“大哥。”

他俯身跪下,額頭敲上鐵轉,那一聲落進鄭翊天的心裏,餘音久久不散。

就在鄭翊天準備傾聽他的豪言壯語之時,鄭千瀾眼角一彎,竟沒臉沒皮地笑了起來:“看來我這一生都要在連穎山莊騙吃騙喝了。”

“哈哈哈……”鄭翊天忍不住笑出聲來,他看了看葉臨寒手裏的那沓紙,嘆道:“你與連穎山莊有緣。”

“更與瓊絕宮有緣。”葉臨寒朝鄭千瀾笑了笑:“以後便來瓊絕宮騙吃騙喝吧。”

鄭千瀾不為所動,只笑道:“在哪兒吃容後再議,眼下還是要先幫你找到《上瓊心法》第十層才行。”

“不必了。”葉臨寒搖搖頭,他将崖穴裏剩下的紙鋪開,那些金燦燦的字映入鄭千瀾的眼中,葉臨寒看着上頭浮出的武功心法,悠悠道:“葉環青在彌留之際寫下了心法第十層,卻已無力再練,他便将心法與信一起寄給了鄭陌……”

葉臨寒頓了頓,喃喃道:“信上還提到了血紅石……”

鄭翊天道:“看來葉前輩為防心法與信落入他人之手,倒是做了許多布置……”

若非他們恰在此處,即便是開了應血匣,也萬萬想不到以血紅石來探看其中的內容……

“然後鄭陌就将他們收進了應血匣裏,為防萬一還用了纏古木……”鄭千瀾順勢推斷,腦子裏突然迸出一個念頭:“也就是說應血匣是鄭陌造的,那……”

鄭千瀾偏頭去看那老妪,正想問是不是自家祖宗鑿了血紅崖,卻見那靠牆的老妪閉着眼睛,蕪族美人守在她的身旁,嘴裏不住地念着什麽。

“在我來之前,她一直在用自己的功力填補血紅崖。”鄭翊天看着那老妪,臉色有些悲戚:“她守了多年,也該歇歇了。”

鄭千瀾凝視着那老妪,喃喃道:“她究竟是誰……”

鄭翊天搖搖頭:“英雄莫問出處。”

他将目光移到崖穴裏的那沓紙上,輕笑道:“若真是鄭陌鑿了這崖壁,那我在這兒的三年也算是替其贖罪吧。”

鄭千瀾沉默片刻,嘆道:“天理昭昭,因果循環,還真是半點不由人。”

一時,衆人的目光都投到那老妪身上,明月從暗雲中游出,月光透過窗棂洩了滿地,夜風低吟,滿室消聲。

“公子!葉宮主!”耳畔忽然傳來大叫聲。

鄭千瀾搖頭笑道:“煞風景的來了。”

鄭翊天揚了揚唇角,愉悅之情躍然臉上:“赫楚倒是一點都沒變。”

鄭千瀾狡黠地笑了笑,他将鄭翊天推到聖祖廟門口,對着底下沿着繩子爬上來的赫楚喊道:“正經主子回來了!”

赫楚攀着繩子的手驟然一停,他借着月光望向崖頂,鄭翊天的面容在月色下隐隐綽綽,然落在赫楚的眼裏卻異常清晰:“莊……莊……”

他的眼眶漸漸變紅,聲音不住地顫抖起來。

鄭翊天看着他,臉上浮出一個欣慰的笑容:“赫楚,你長大了。”

“莊主!”赫楚大喊出聲,他驚喜地搖着雙手,幾乎就要在血紅崖上跳起舞來。

“赫楚!”底下傳來阿六的驚呼聲,距離隔得太遠,又是晚上,他看不清崖上站着誰,只看見赫楚爬了一半,手上突然一松,整個人便直直地從上面掉了下來。

“真是蠢子不可教也。”鄭千瀾急急地嘆了一聲,正想縱身往下躍,鄭翊天卻先他一步跳了下去。

黑色的衣袂在風中獵獵作響,鄭翊天沿着崖壁飛點而下,他的身法不如葉臨寒那般神乎其神,卻帶着一種別樣的潇灑。整串動作恍若行雲流水,不肖片刻便将直直往下墜的赫楚摟到了懷裏。

“果然是功如其人。”葉臨寒望着飛身下崖的鄭翊天,眼神裏難得浮出一絲欽佩。

“他躺了三年,只吃了一顆回魂丹卻已大好……”鄭千瀾笑了笑,忽又想到一事:“那神藥是從哪兒來的?信上可有說?”

葉臨寒搖了搖頭,笑道:“或許是鄭陌本想送給葉環青,防他入魔命隕之物,又或是葉環青想送給鄭陌,望他惜命之物……”

傳聞連穎山莊初代莊主乃***而死,然而時過境遷,早已無從考證,人們自然是将信将疑 ,可如今想來,若是鄭陌看到葉環青寫的這些信,又知其大限将至,說不定……

鄭千瀾看着遠處那輪高懸天穹的明月,忍不住嘆道:“咱們的祖宗,還真是些癡情種。”

葉臨寒挑挑眉,他将手裏的那沓“情詩”塞到鄭千瀾手裏,後者疑惑道:“做什麽?”

葉臨寒笑道:“秉承祖德。”

鄭千瀾愣了愣,随後擡頭在葉臨寒的臉頰上香了一口,笑道:“大美人,你真是太可愛了。”

葉臨寒将手搭上鄭千瀾的腰,清冷的月光打在他的臉上,可鄭千瀾卻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絲熱火。

兩人走到崖邊,山下燃着一個亮晃晃的火堆,鄭翊天垂頭站在那兒,似乎在對誰說着什麽。

葉臨寒揚了揚唇角,伏在鄭千瀾耳邊沉聲道:“你大哥既認了我,往後,你可就逃不了了。”

鄭千瀾笑道:“美人在畔,我為何要逃?”

葉臨寒眯了眯眼,他的笑容忽然變得有些狡黠:“你說的。”

鄭千瀾還未及反應,整個人就被葉臨寒淩空抱了下去,晚風拂在臉上,鄭千瀾回頭望了望崖上那座孤零零的寺廟,依稀間,他看到那蕪族美人站在崖邊,玉指翠笛,笑顏無雙……

軒塵……

不知怎的,他又想起了那人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吼吼吼,明天就要完結啦,突然有點舍不得T ^ T

話說回來,明天還有一部大車要來,我已經迫不及待想拉你們上去了(滑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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