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幾百年來武林無人能解的應血匣,居然就這樣開了!
葉鄭二人對視一眼,他們在彼此的臉上都看到了驚愕之色,他們的血,竟成了破開應血匣的鑰匙?!
鄭千瀾喃喃道:“應血匣……應血……還真是顧名思義。”
葉臨寒看着他與鄭千瀾融在一起的血,笑道:“必然只應你我之血。”
這話純屬胡謅,但在葉臨寒心裏,卻像極了一段佳話。
那老妪晃了晃神,随即迅速出手,鄭千瀾卻搶先一步截住了她。
葉臨寒眯了眯眼,他手掌微動,以防那老妪突然對鄭千瀾發功。
老妪老神在在地看了他們一眼,嘆道:“應血匣內的寶物才是世人夢寐以求之物,你們盡可拿去就是,我只要那血紅石便足矣。”
鄭千瀾微微一愣,就在那空檔,老妪已将那塊發着光的小板拿到了手裏。她提起刺杖将黏在鄭翊天身上的那些白絲砍去,轉頭對鄭千瀾道:“那枚棕色之物倒像江湖失傳已久的神藥回魂丹,或可救命,拿來給你大哥試試吧。”
鄭千瀾蹙了蹙眉,擡手去抓鄭翊天的肩膀,葉臨寒與他一同施力,二人各占一邊,慢慢将鄭翊天從那洞穴裏拖了出來……
幾乎是在一瞬間,血紅崖不可遏制地顫動起來!
“公子!”這回崖下響起赫楚的聲音。
鄭千瀾舒了口氣,喊道:“不可上來!”
依稀間,他看到那老妪将化成板的應血匣按進先前鄭翊天所躺的地方,那裏隐隐綽綽有個缺口,竟是與那塊板相得益彰地重合起來!
震動猶在繼續,有不少石塊從廟頂上落下……
恰在這時,鄭千瀾和葉臨寒頭上忽然被罩上了一件東西,二人轉過頭,就見那蕪族美人用纖纖素手擡來了一張供佛用的香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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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千瀾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美人,一時什麽煩惱與憂慮都忘了,只道:“美人真是……天生神力。”
那美人嬌笑一聲,她轉過頭來,由于空間狹小,唇就那麽貼上了鄭千瀾的嘴角……
葉臨寒眼色驟沉,他皮笑肉不笑地捏造道:“姑娘,他嘴上有毒。”
震動漸漸停下,那美人臉上一紅,又頂着那香桌走開了。
鄭千瀾出神地望着她,只覺那姿勢怎麽看怎麽好笑。
“還要看到何時?”葉臨寒俯下身來,二話不說就将鄭千瀾的嘴角舔上了一通。
鄭千瀾笑道:“我嘴上有毒。”
葉臨寒漫不經心道:“生當同衾,死亦同穴。”
“呵……”二人背後突然傳來一陣笑聲,只見那老妪背靠洞穴,她眯着眼睛,手裏的刺杖落在一旁,窗外透進的陽光打在她半眯的眼中,那張方才還充滿精光與戾氣的臉上忽然浮出一絲蒼老之色:“如此,我便功德圓滿了……”
鄭千瀾沉默片刻,他拿過地上的那枚藥丸,慢慢将視線挪到鄭翊天身上……
葉臨寒道:“你信她說的話?”
鄭千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已如此,左不過就是一死,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葉臨寒沉默着,他看見鄭千瀾的手在微微顫抖。
藥丸入嘴,躺在地上的人卻是一動不動。
一炷香、兩炷香……
鄭千瀾不死心地笑道:“約莫是躺久了,失了吞藥丸的能力。”
他俯下身将唇湊到鄭翊天的嘴上,用舌頭撬開他的牙關,一點點将藥丸推入……
葉臨寒蹙了蹙眉,最終卻還是選擇了沉默。
陽光隐隐綽綽地照進屋內,遠處傳來鷹擊長空之聲,鄭千瀾一動不動地端坐地上,周遭的一切都仿佛被抽去了聲響……
“八年前我奉命擊殺紫儀真人,他武功卓絕,我與他血拼數回,彼此都受重傷……”鄭千瀾看着鄭翊天的臉,喃喃笑道:“紫儀真人生得美,我本不想殺他,就借故放走了他,不想事情敗露,我反遭無陵追擊……”
葉臨寒看着鄭千瀾,後者的眼眶微紅起來。
鄭千瀾又道:“那時是他救了我一命,将我帶回連穎山莊,以我數年有疾,不便示人為由,捏造出了我這麽個弟弟。”
葉臨寒沉默着,他想起八年前鄭翊天忽然對外宣稱自己有個此前身患頑疾的弟弟,現下大好方入江湖,當時武林中衆說紛纭,也多有揣測,然因鄭翊天向來聲名顯赫,這事兒久了,大家自然也就不再挂心了……
“我自幼連父母是誰都不知,但他助我脫出無陵,恩同再造……”鄭千瀾頓了頓,笑道:“而今,我想将這再造還予他,他卻……”
“卻什麽?”低沉的聲音忽然響起。
鄭千瀾微微一愣,他驚訝地看着那個躺在地上的人慢慢睜開眼睛,皓目中閃爍着沉沉笑意,那是他再也熟悉不過的眼神。
“大……大哥?”鄭千瀾難得結巴了。
鄭翊天看着他,臉色尚有些蒼白:“你是……誰?”
鄭千瀾微微一愣,只覺頭上有一盆涼水澆來。
鄭翊天見狀,忍不住輕笑出聲:“恩同再造,再造之人不記前塵往事也是自然吧。”
鄭千瀾緩過神來,心下又好氣又好笑,他伸手摸了摸鄭翊天的臉,嘆道:“美人不可亂扯胡話,不知道我擔心你麽?”
“還不是跟你在一起耳濡目染的?”鄭翊天頓了頓,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鄭千瀾,輕笑道:“終于見到你了,千瀾。”
鄭千瀾鼻子一酸,當即就要俯下身去抱鄭翊天,卻被身旁的人一把拖到身邊。
鄭翊天轉過頭去,在看見葉臨寒的那一刻微微有些驚訝。
葉臨寒松了鄭千瀾的手,緩緩起身,片刻,地面傳來一陣巨響,鄭千瀾緩過神來,竟見葉臨寒正直直地屈膝跪在鄭翊天身畔!
“我這一生,不會向任何人下跪,即便是當今聖上在此,也是一樣。”
鄭千瀾依稀間想起葉臨寒曾經說過的話……
鄭翊天愣了愣,輕道:“宮主這是何意?”
葉臨寒神色堅定地望着鄭翊天,認真道:“當日壑山,我為奪應血匣将莊主打下……”
鄭翊天笑了一聲,打斷道:“當日我未坦明身份,也未道出應血匣是我連穎山莊之物,而且阿六……與宮主之争,實乃本莊之失。”
葉臨寒愣了愣,他本以為鄭翊天總會記恨他,不想……
“生當作人傑……”葉臨寒喃喃一笑,話鋒突轉道:“我與令弟兩情相悅,莊主既願對往事既往不咎,可否将令弟許配于我,待他日入了瓊絕宮,我……”
鄭千瀾搶言道:“大哥,美人害羞,其實他是想進咱們連穎山莊,就是不好開口……”
鄭翊天愣愣地看着在他面前不自覺把手拉起來的兩人,又看了看葉臨寒曲起的膝蓋,眼裏閃過一絲精光:“宮主這一跪,是為了我弟弟?”
葉臨寒颔首道:“是。”
鄭千瀾的眼裏閃過一絲柔情,握着葉臨寒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鄭翊天看在眼裏,不由笑道:“看來我真是睡太久了,說說吧,這段日子都發生了什麽。”
鬥轉星移,晨光漸漸消去,夕陽的餘晖照入廟中,将幾人圍坐在一起的人團團攏住。
鄭翊天靜靜地聽着自己失蹤三年來所發生的一切,在聽到陸雅泉那一段時,忍不住唏噓道:“當日我将雅泉引薦給黃宣老者,黃老道其資質不凡,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奇才,因而收他為徒,想不到他學這一生醫術,竟是為了……”
鄭翊天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鄭千瀾,後者将手挪到自己的身上,那處有許許多多往日在無陵受過的傷,陸雅泉每每見了,都會眼眶發紅……
鄭翊天搖頭道:“我還記得帶你回連穎山莊那一日,他在外頭站了一宿,最後竟也棄了無陵,其實,我本以為你會和他……”
鄭翊天欲言又止,鄭千瀾看了看葉臨寒,笑道:“風水輪流轉嘛。”
葉臨寒漫不經心地握過他的手,笑道:“轉到我這兒,便該停了。”
“鄭小兒。”鄭千瀾剛想調戲葉臨寒幾句,牆角忽然又傳來那老妪的聲音。
鄭千瀾神色一凝,他自然記得這老妪的功力有多高,那一掌打得他現在都胸口悶疼,何況……她還是将鄭翊天關在這峭壁中三年的罪魁禍首。
鄭翊天仿佛察覺到鄭千瀾在想什麽,他朝他擺擺手,對那老妪道:“多謝婆婆當年救命之恩,而今天險已除,婆婆也可心安了。”
鄭千瀾微微一愣,只覺鄭翊天對那老妪實在客氣不過,忍不住道:“大哥,她雖救了你的命,可是又險些害你喪命,你……”
鄭翊天笑道:“以身填崖之事,是我心甘情願的。”
鄭千瀾詫異道:“你早知會來此,才給我留了那張‘應血匣不出,不可來尋’的字條?”
鄭翊天搖頭道:“當日給你留那張字條,是希望你等應血匣問世之後再來尋我下落,這樣武林人人逐之,便不會懷疑應血匣曾與連穎山莊有所牽連……”
鄭千瀾點點頭,武林失蹤已久的至寶竟被連穎山莊窩藏多年,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對山莊卻是不利,只是……
葉臨寒思忖道:“莊主既要在此處填崖,何以不寫封信給千瀾?”
這話本該由鄭千瀾來問,但被葉臨寒問過去卻毫無違和感。
夫妻本為一體,不知怎地,鄭翊天忽然想到了這句話。
那倚在牆角的老妪道:“是我不讓他寫的,此乃我蕪族大秘,流傳出去,若有居心叵測之徒來開鑿血紅石,只會加劇天險,鄭二小兒,你能保證收到信後不來此處尋他麽?”
鄭千瀾摸摸鼻子,他能保證不來開鑿血紅石,但還真保證不了不來找鄭翊天。
鄭翊天定眼望了望窗外已經紅了一片的天空,嘆道:“血紅崖若是坍塌,神農架北以南之地将受巨大災禍,婆婆此前已為此殚精竭慮,既有我用武之地,我又豈能坐視不管……”
柴火噼啪作響,火光在鄭翊天的側臉上不住跳躍,堅毅的面容在那層金黃的暖光下更顯神俊。
這個男人,為了一群素不相識的人,甘願冒着生命危險去填那永無止盡的崖穴……
“千瀾,這些年,是大哥對不住你。”
鄭千瀾搖了搖頭,他将一根木柴扔到火裏,笑道:“大哥是美人,怎會對不住我,對不住我的,是那勞什子的應……”
鄭千瀾頓了頓,朝葉臨寒問道:“那紙球呢?”
應血匣打開之際,裏頭曾曝出兩樣東西,一樣是回魂丹,還有一樣便是那被團成一坨的紙球……
“嗚嗚嗚……”
廟裏忽然傳來輕微的抽泣聲,衆人後脊一涼,循聲望去,就見那蕪族美人雙目含淚,正抽泣着去展開那一張張團成球的紙,每翻一頁,哭聲便越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