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不過須臾, 車燈伴随着尖銳的剎車聲劃破靜谧的夜空,車還沒停穩,副駕駛的車門已迫不及待地打開, 一只大長腿重重地落在雪地上, 冰渣四濺。

姜妩擡頭看到顧覃川快步朝自己走來, 他逆着車前燈的光影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但淩厲的氣場宛如暗夜修羅,令人心驚膽戰。

随着距離的縮短, 姜妩看到顧覃川臉上的寒霜比道路兩旁的積雪還厚,冷厲的視線似冰刀般直直射向跪在地上的縱火犯。

姜妩強忍着小腹鈍痛,吃力地站起來,嘴角艱難地上揚。

顧覃川的目光轉向姜妩,氤氲着風暴的眼神忽而變得複雜起來。

“我……”姜妩的話剛剛起頭, 身體已經被顧覃川打橫抱起來。

“抱住我的脖子,閉上眼睛。”顧覃川的聲音又沉又重, 不容置喙。

姜妩依言雙手摟住顧覃川的脖子,臉埋在他的勁側,溫暖的體溫混合着男人的冷香給了姜妩踏實的安全感。

姜妩閉上眼,眼角不自覺地濕潤了。

顧覃川僅用一只手就将姜妩牢牢護在懷中, 強大的臂彎緩解了姜妩身體的疼痛, 但姜妩卻有點未知的恐懼,她不知道顧覃川要做什麽。

顧覃川抱着姜妩走到縱火犯面前,突然出腳,快準狠地踢中縱火犯的面部。

四周一片死寂, 連呼吸聲都變得很突兀。

顧覃川曲肘壓住姜妩的頭, 捂住她的耳朵,朝司機使了個眼色。

沉重的擊打聲斷斷續續傳來, 姜妩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氣。

縱火犯也是個狠人,鼻梁斷了,鼻血滴滴答答往下掉卻沒有發生任何痛苦的聲音。

“把他的腿打斷,看他怎麽跑。”顧覃川沉聲道。

姜妩揪着顧覃川背上的衣服,小聲說:“別把他弄得太難看,他對我有用。”

“這種時候,你還在操心別人!”顧覃川保持着冷酷的聲線,把緊張擔憂的情緒壓抑在心裏。

顧覃川其實很想對姜妩發火,問她藝人重要還是你的安全重要?一個女人哪來的勇氣去追一個陌生危險的強壯男人?萬一今晚我沒過來,你有多少把握轉危為安?能不能把自己當個女人,而不是擎天的巨人!

但這些話都在顧覃川看到姜妩蹲在地上露出脆弱的模樣時煙消雲散,她單薄的身體蜷成一團,極度需要安撫和保護。

此刻,她只是個柔弱受驚的小女人。

顧覃川又對司機說:“先把他帶到劇組,處理好事情後好好招待他。”

司機點頭,拖着縱火犯離開。

顧覃川抱着姜妩回到易勳的車上,易勳全程抽着煙冷眼旁觀。

很久沒見到顧覃川如此狠辣的一面,上一次看到他動真格是在四年前的商業競争中,明暗勢力交織成一張網,想把他困在其中。他迫不得已使用非常手段,被他整治的人現在還處于植物人階段。

那個瞎眼的男人惹誰不好偏偏惹上顧覃川的女人,活該被揍。

顧覃川上車後依然把姜妩緊緊抱在懷裏,姜妩的身體沒有一點溫度,顧覃川一邊喊易勳加大空調溫度,一邊把姜妩的手往自己溫暖的身體裏塞。沒想到剛剛握住姜妩的手,她輕“嘶”一聲,條件反射地縮了縮手。

顧覃川打開頂燈,這才看到姜妩的雙手掌心都擦破了皮,左手的傷勢尤其嚴重,暗紅凝固的血肉微微外翻,細嫩的肉裏還鑲着一些黑色砂礫。

顧覃川的心猛地揪緊,托着姜妩掌心的手微微顫抖,比傷在他身上還難受。

易勳見狀立刻從後備箱裏拿出備用藥箱,說:“先給她的傷口消消毒,我送你們去醫院。”

姜妩微微曲掌,搖頭道:“不疼。”

顧覃川的眼底氤氲着風暴,複雜的情緒再也克制不住,生氣道:“不疼你嘶什麽嘶,故作堅強很有意思?”

姜妩被顧覃川突如其來一頓吼,怔愣片刻撇過頭,一股熱流直沖眼眶。

委屈嗎?不委屈,是自己一時沖動沒預料後果,釀成這場無妄之災。如果顧覃川的司機沒有及時趕到,自己獨自面對縱火犯的後果難以想象。

顧覃川發洩出心裏的煩躁後恢複理智,打開姜妩的手掌,用消毒棉簽輕柔仔細地替她消毒。

即便酒精的刺激難以忍受,姜妩也不敢再吱聲。

消完毒後,顧覃川重新把姜妩擁進懷裏,柔聲細語道:“對不起,我沒控制好情緒。”

姜妩埋在顧覃川的頸窩,強忍着的淚水在他溫柔話語的中簌簌掉落。

溫熱的水滴劃進顧覃川的衣領,融化在他心上。

顧覃川輕輕拍着姜妩的後背,嘆息道:“你害怕的時候能去的地方只有一個,就是我這裏。在我身邊,沒人能傷害你。”

聽到這話,姜妩不知道為何而流的淚水更加不受控制。

易勳從後視鏡裏看到這一幕,對姜妩的看法有所轉變。

她不是真正寡情冷血的女強人,她所展現出的淡定堅強只是保護脆弱內心的屏障,在可以依靠的男人面前,她的确是個纖弱需要呵護的小女人。

顧覃川抽了一張面紙擦拭姜妩臉頰上的淚水,有些話他不想說,但又不得不說:“你對自己的能力認識不足,在無法預判後果的時候魯莽行事,将自己置于危險之中。發生類似的情況不是一兩次了,你作為老板,沒必要把所有工作都攬在自己身上,像上戰場一樣沖在第一線。我尊重你的意願,給你獨立自由的空間,但你沒有保護好自己,以後我會對你嚴加看管。”

這番話沒什麽不對,易勳卻莫名想笑。

今晚這一趟沒白跑,可以從顧覃川身上學到霸總追妻的進階版。

想到這,易勳又覺得不對,我又不追女人,學着幹嘛!

姜妩喉頭哽咽難以言語,沒有第一時間反駁顧覃川的話。

姜妩的沉默在顧覃川看來等于默認,顧覃川心情好轉不再多言,安靜地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姜妩微涼的身體。

姜妩在醫院綁紮完傷口後,易勳将她和顧覃川送回顧公館。

易勳臨走前,姜妩仍不失禮貌地感謝他。

易勳擺手道:“你男人是我兄弟,為兄弟做點小事不足挂齒。”

“你男人”這三個字是顧覃川的爽點,他對易勳表示出高度贊賞:“一晚上你終于說了一句人話,我很欣慰。”

易勳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變黑:“我收回剛才的話,顧覃川是個禽獸,姜小姐務必要小心。”

顧覃川一腳踢在車輪胎上,煩躁地喝道:“閉嘴!立刻馬上速度消失。”

賓利車絕塵而去,風中傳來易勳極其誇張的笑聲。

顧覃川扶着姜妩進屋,兩人的衣服都髒了,姜妩手有傷,不方便洗澡,顧覃川便放好洗澡水,親自為她脫衣。

盡管兩人已經發生過無數次關系,對彼此的身體了如指掌,但身上的衣服在顧覃川的解脫下一件件變少,姜妩竟莫名有些緊張和羞怯。

顧覃川很少脫姜妩的衣服,每次上床前,姜妩都會洗好澡換上方便的睡袍,春宵苦短,兩人都不願意在脫衣服上浪費時間。

顧覃川感覺到姜妩的微妙變化,看着她低垂的眼睫,說:“放心,我們的合約關系已經終止,我不會對你做什麽。”

姜妩搖頭:“我沒那麽想。”

顧覃川脫掉姜妩身上最後一件內衣,內衣滑落的瞬間,姜妩的身體微抖了一下,顧覃川轉過頭道:“你的腦子沒這麽想,身體已經給出答案。”

姜妩用手臂略擋着胸前的風光,說:“你和我關系的改變了,羞恥心難以遏制。”

顧覃川一聲嘆息:“你始終拿我當熟悉的陌生人。”

“我……”姜妩有很多話想說,卻又無從說起,轉身踏進浴缸,将自己的身體躲進溫熱的水裏。透明的水難以掩飾什麽,卻給了姜妩一種遮羞的踏實感。

顧覃川蹲在浴缸邊,掬起一捧水澆在姜妩柔滑的肩上,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姜妩臉上,沒去窺視水下的春光。

姜妩将雙手剛在浴缸兩側,斂目道:“我一直以為自己運氣好,遇到難處總有好人适時出現幫我解圍,上易董的車時,我完全沒想到他是你安排來的。”

顧覃川“呵”道:“你在複雜的圈子裏摸爬滾打這麽多年,還相信有好人會無緣無故地幫忙,這份單純很值得保留。”

姜妩說:“見過壞的,更相信好的。”

顧覃川輕輕揉捏姜妩的後頸,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麽不肯相信我?我就是好人。”

姜妩聞言,輕笑道:“葉總也這樣說,你卻提醒我要提防他。”

顧覃川手上的動作倏然停止,咬了咬牙,沉聲道:“你不是有顆玲珑心嗎?怎麽總是喜歡在我面前提其他的男人?”

姜妩轉頭看着顧覃川,他的表情和眼神都充滿抵觸,姜妩說:“我很喜歡你工作時的樣子,冷靜自信,充滿成熟男人的魅力,但一回到家裏,你就變得異常敏感。”

顧覃川:“我是正常的男人,有七情六欲,在可以掌控的範圍我當然自信,但你不在我的掌控範圍內。”

姜妩點頭:“這種感覺我也有過,時間可以沖淡一切。”

“這種毒雞湯到底有沒有效,你心裏很清楚。”顧覃川不爽地扯下一張面巾,沾濕後在姜妩的背上擦拭,“不要再用語言刺激我,我知道我要什麽。今晚的事因何而起?”

姜妩說:“具體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我懷疑那個男人故意縱火栽贓嫁禍給我的藝人,但這僅僅是我的猜測。你能幫我拿一下手機嗎?我問問劇組後續的事。”

顧覃川懶得動,将自己的手機遞給姜妩。

這是顧覃川的私人手機,為了防止信息洩露,姜妩對顧覃川說:“要不打給你的司機問問。”

“你做事永遠這麽滴水不漏嗎?”顧覃川搖頭道,“你如果是個男人,我未必是你的對手。”

“我可以把這句話當做贊賞嗎?”姜妩微笑。

“贊賞?呵……”顧覃川擰眉,從鼻子裏發出否定答案,“我承認你有經商的才能,但并不贊賞你為了成為所謂的獨立女強人,只想着工作,不愛惜自己的做法。小心、謹慎、走一步看十步,你累不累?”

姜妩打開雙臂,身體更深地潛進水裏,擡頭看着牆上的浮雕,說:“走這條路一開始是挺累,不過慢慢就習慣了,你應該比我累吧?”

“我累都是拜你所賜!”顧覃川帶着壓抑抱怨的語氣說,“你乖一點,柔軟一點,把自己當個女人,我們都可以得解放。”

姜妩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抿着的唇微微上揚。

“你笑什麽?”顧覃川沒好氣地問。

姜妩轉頭看着顧覃川,明亮的眼睛裏水波潋滟:“迎合別人确實很憋屈,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全在自己的選擇。你作為金字塔頂端的成功人士,身邊從來不缺又乖又柔軟的女人,只要你願意,她們可以為你而活,你為什麽不選擇她們?”

顧覃川說:“這個問題我回答過,你好好想想。”

姜妩沉吟片刻,道:“所以你喜歡的不是乖和柔軟的女人,而是求而不得的執念。你自信驕傲,一直受人迎合,很少遭人拒絕。我迎合你的時候,你視而不見,覺得理所應當;我拒絕你,反而引起了你的注意,勾起了你的征服欲,這便是男人的本性。”

顧覃川壓着眉,斂着目:“這番話乍聽起來有點道理,其實毫無根據。若真如你說的那樣,全天下男人都是自虐狂,世上便不會有那麽多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男人有征服欲沒錯,但女人不是遙不可及的珠峰,感情不能用‘征服’兩個字來形容。你無法否認你喜歡我,你遲遲不肯打開自己,是怕再次受到傷害,我能理解,也願意為我以前犯的錯誤付出代價。但你不要用看待其他男人的眼光來衡量我,你對我的了解遠遠不夠。”

“你從來沒有給我了解你的機會。”這句話的苦澀只有姜妩知道。

顧覃川睜開眼,很認真地問:“你想了解我嗎?”

姜妩暫時沒有給出答案。

顧覃川眼中的希冀轉瞬即逝,轉身坐在浴缸邊沿,撥通司機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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