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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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就這麽保持着如同連體嬰兒似的姿勢牢牢占據了學校本來就不算很寬的樓梯,身後還跟着個毫無地位的趙銘,一路橫沖直撞,好在早上學校的人還不是特別多,否則估計要引起衆怒,說不定還會傳來什麽奇奇怪怪的謠言——
是謠言嗎?趙銘默默地走在最後,看一眼兩個人如膠似漆的背影,朦胧間好像察覺到了什麽。
他腦袋不太靈光,但對感情一事的洞察力可以稱得上是天賦異禀,否則也不會早早察覺了周晚溪小衆的性取向,起初剛認識何辜時他就提醒對方:不要看見一張臉就往上沖,總得了解了解這人的脾性、人品,否則一生一世的初戀落得個遇人不淑的下場,找誰哭去?
他家裏富裕且開放,但對感情卻保守得像個小古板。于是趁着三人上了樓,他拽着周晚溪往旁邊的空曠地方走,“溪哥,我跟你說點事。”
何辜十分從容,沒表現出一點的好奇心,輕輕巧巧攥着被暖熱的手掌就要進教室,卻被周晚溪半途叫住,“何辜!先別進去,過來。”
他伸手做個讨要的姿态,“Q/Q/號給我一下。”
“我不用Q/Q。”
那時微信還沒有大規模的興起,于是周晚溪只好另尋他法,“手機號也行。”
“哦。”對方很乖地應了一聲,從書包裏翻找出一根頂部滿是斑斑牙印的鉛筆和一張紙,寫下歪歪扭扭的幾個數字,“那我走了?”
“嗯,去吧。”趙銘在那邊死命拽他,他只好匆匆忙忙地結了尾,“去吧小鴿子。”
何辜沒什麽大反應,只是扁了扁嘴。
終于輪到趙銘的個人時間,這厮呲牙咧嘴半晌,表情古怪且複雜,“你、你喜歡何辜?”
“嗯。”周晚溪沒費多大勁就承認了,他和趙銘多少年的兄弟,根本沒想瞞着,“我本來想過段時間再跟你說。你可給我憋住了,別見天在他身邊瞎撩。”
“我哪有!”趙銘十分委屈,片刻後又轉了話音,“你...哎,當初我怎麽跟你說的,溪哥,咱不能光看臉啊。”
“我沒有啊。”周晚溪摸着下巴,“人也很好,成績也不錯,完美對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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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總得知道人家是不是吧?這同性戀的事,一百人裏也出不了一個啊。”
趙銘這話戳到了痛點,就見對方聲音小了一點,似乎是逃避地回應:“再說吧,我又不是山大王,犯不上強搶高中美少年。”
兩人的對話沒個結果,就見何辜又從班裏走出來,手裏拎一個掃把,謹慎的停在距兩人幾步之遙的地方,小心問,“你們說完了嗎?趙銘,今天早上你值日,一會兒老師要來了,快點。”
趙銘一聲慘叫,想必把要值日這個事忘得一幹二淨,連忙抓起掃把就往班裏沖,何辜也随之若無其事的轉身,久未修剪略長的頭發也跟着蹦跳了幾下,看上去很柔軟。他跟周晚溪告別,“中午見。”
“嗯,中午見。”
學校的一天乏善可陳,放學後的日子才有滋有味。周晚溪當着何辜的面摸出手機,又念了一遍自己的電話號碼,不滿地抱怨道,“好幾遍了怎麽還沒記住。”
“喂,背號碼很不容易的好嗎!”何辜被質疑了智商,一氣之下開始摸書包,還暗搓搓地嘲諷,“我還是拿筆記算了,都是你,背什麽背,號碼值幾個錢啊。”
“別別別。”周晚溪連忙按住他的手,“你得給我背住了,回家把我電話號設置成快捷鍵,以後誰欺負你,你就按一下,我立刻從天而降把你救走。”
何辜一時沒接上話,心裏面癢癢的,好半天才勉強吐出一句,“拉倒吧你。”
兩人在熟悉的站臺分別,恰好來一輛公交車,他看見對方靈活的擠上去,然後舉起亮着屏幕的手機,二人隔一個車窗相望,轉瞬間窗子就浮上一層薄薄的白霧,周晚溪咧着嘴笑,趁車子還沒發動,在上面寫HG,再畫一個笑臉,遠看像哪家不注意偷跑出來的大傻子,公交車終于啓動,汽笛聲裏他看見對方最後的口型:手機。
何辜的心髒又砰砰跳了起來。他在原地怔愣了半晌,忽然像想起了什麽似的撲到車站豎着的廣告牌上,他動作有些急促,生怕被人發現了似的,小小呼出一口白氣,一字一劃認真地寫:ZWX。
然後才像完成了什麽大事,心情很好地離開了。
周晚溪臨走時的口型給了他莫大的期待,今天男人又不在家,于是他快樂地從抽屜裏拿出一個手機,仔仔細細擦幹淨了上面的灰塵,嘴硬心軟,第一件事就是裝卡存上對方的電話,再設置成快捷號,做完這一切,臉頰又有要升溫的趨勢,他兀自開心了好半天,手機突然震動,來自于剛存上的號碼。
周晚溪:我到家了。
他強自冷靜,覺得自己不能立刻回,感覺就像眼巴巴等着對方發消息一樣,于是很有骨氣地忍了五分鐘,高冷地回複道:嗯。
對方立刻回應:剛回來啊,半天不理我。
他繃不住了,唇邊漾起一個笑容,飛快回複道:剛開機。
好像隔了一個網絡,兩個人都收斂了一些,明明是朝夕相處,這會兒卻忽然沒了話題,周晚溪在卧室裏捧着手機,以朝聖的姿态抓耳撓腮半天,終于忍不住申請場外求助:“媽!”
“幹嘛?”他叫的像殺豬,鄭陸欣聞訊趕來,“有事?”
“你跟我爸剛認識的時候都聊些什麽啊?”他妄圖偷師,捶肩揉背好不殷勤,鄭陸欣被勾起了回憶,于是就着這個姿勢,眯起眼慢悠悠回憶道:“我和你爸啊...聊的可多了。”
“比如?”
“聊學術,去圖書館裏一起查閱資料,然後在實驗室裏一邊吃盒飯一邊探讨...”鄭陸欣一臉感慨,“你爸那會兒可浪漫了。”
“......”
他笑不出來了,幹巴巴地道:“還有呢?”
“哦!”鄭陸欣一拍腦袋,“你爸那時候特別喜歡研究詩詞,每天都給我寫一首情詩,我現在還存着呢,你要不要看看?”
“...我不看了!”周晚溪表情慘不忍睹,他二話不說開始轟人,“媽你鍋裏飯是不糊了我都聞着味了你快去看看!”
鄭陸欣滿頭霧水地被喊進來又被騙出去,越發覺得兒子真是長大了不能要了幹脆下鍋加個菜算了,一轉頭又發現周赫在偷吃,跟親兒子一個德行,于是瞬間忘了剛剛還在回憶的浪漫往事,“周赫,不準偷吃!”
她叉着腰去炒菜,周晚溪在房間裏苦思冥想,皺皺巴巴,最後艱難地發過去一條:何辜,你喜歡讀詩嗎?
靠!他把頭一歪,羞憤欲死,感覺自己真是個實打實的棒槌,于是又找補了一句,“我就随口一問。”
對方直接撥了個電話過來,接起來兩個人都害羞地沉默,何辜垂着眼看手腕上的舊木魚,氣氛是蒸騰的暧昧,把兩個人緊緊地逼到了一處。
“那個...”周晚溪鼓足勇氣,突然沒頭沒腦地說,“明天氣溫是零度到五度。”
何辜笑起來,胸腔的震動在滿室寂靜裏格外性感,他說:“我知道了。”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誰也不提剛才的胡言亂語。思念令人肝腸欲斷,化成了有口難言的溫柔,于是他們又安靜下來,隔着屏幕的兩端,仿佛可以聽到震耳欲聾的心跳。
何辜聽見自己的聲音,很輕,像不忍打擾這片安靜:“冬天真的很冷。”
“是啊。”
“所以手也會很冷。”他攥着沒來得及脫掉的校服下擺,冰冷僵硬的關節泛起青白色,“所以不如......”
玄關處忽然傳來震天響的關門聲,他匆忙挂掉電話,給周晚溪留一個心知肚明的懸念。
可是情意綿長,悄然在角落裏落地生根,不知不覺,竟已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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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水水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