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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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烤店的工資是日結,到過年的時候,周晚溪已經攢了一筆不小的數目。
他把錢全夾到那本不用的數學輔導書裏,和那片偷偷藏起來的梧桐葉子一塊,共同構成了這段時間裏他最大的樂趣。後天就是除夕,今天是他年前的最後一次上班,應該也是今年最後一次和何辜見面,想到這裏,他又有些悵然若失,到了店裏,先跟劉成打招呼,然後熟練地把堆在一起的凳子全放下來,問道:“何辜還沒來嗎?”
“你天天一來就問他,”劉胖子大早上就吸煙,此時他翻了個白眼,“還沒,幹活去吧。”
燒烤店也不是只賣烤串,有時早上賣些包子油條,劉成生的胖,手卻是讓人望塵莫及的巧,每天的早點賣得都不錯,但這厮總懶得叫賣,窩在後廚不動彈,大都是周晚溪在店門口支起張大桌子吆喝,憑着一張帥氣的臉蛋,也時常能吸引到一些上班族小姑娘紅着臉羞答答地來買,更有甚者拿出手機想要聯絡方式,妄圖老牛吃嫩草,總的來說,生意蒸蒸日上,周晚溪功不可沒。
今天也同樣,他賣掉最後一份早餐,看見姍姍來遲的何辜,立刻翻了個白眼,嘴裏還酸溜溜地陰陽怪氣,“我就知道,新鮮勁過去了就來得遲了...”
“說什麽呢,”何辜很納悶,“我出來前跟我爸吵了一架。”
說起來倒也難得,何辜他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天在家的日子都是醉醺醺的,幹癟得沒個人樣,宛如一個人形酒槽,常年彌漫着一股嗆人的酒味,能活到今天純屬走狗屎運,可能是臨近過年酒館什麽的都關門了,這幾天竟然罕見的清醒——雖說爛人不管醉不醉都是爛人,但到底對何辜的打罵少了許多,也讓周晚溪放了心。這會兒聽說了,全身汗毛都有點炸:“你沒事吧?”
“我沒事。”何辜被他捏着腕子左看右看,不自在地抽/回手,他探頭探腦地往店裏面看,“劉哥呢?”
“沒良心的!管你幾頓飯吃就跟他這麽親!”周晚溪沒好氣,“不知道,別問我!”
那胖子也不知哪來的一雙好耳朵,明明後廚鍋碗瓢盆劈裏啪啦熱鬧得很,硬是能聽見周晚溪在說他壞話,“周晚溪!扣工資!”
“......”周晚溪大清早被氣了個倒仰,怒氣騰騰地去倒垃圾去了。何辜閑着沒事,就往店裏空着的桌椅一坐,凳子還沒焐熱,就聽到一個耳熟的聲音,“何辜?”
他驀然回頭,看到全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謝如塵,對方手裏提着大包小包,看樣子是剛去過超市,見到他明顯很驚喜,“怎麽大清早在這邊?”
“周晚溪工作,我來找他。”他說出口又覺得害羞,怕對方覺得自己太過粘人,于是磕磕巴巴地喊,“周晚溪!謝醫生來了!”
“來了來了。”周晚溪圍着一條圍裙,晾着剛沖過的手,“謝醫生,你怎麽在這兒?沒和江老師一起?”
謝如塵瞥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解釋,“我就住的離這裏不遠...為什麽我非要跟江知許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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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理由嘛,大家都懂。”他并不怵,還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吃過早飯了嗎,要不要喝碗粥?”
“不了,”謝如塵客氣地拒絕,“我還有點事,先回了。”他走出幾步,又想起什麽似的回頭:“對了,提前祝你們新年快樂!”
謝如塵眉眼彎彎,在不遠處揮了揮手,然後約莫是電話響了,于是換了胳膊提袋子,聲音隐隐約約飄過來,腔調很溫柔,透着濃重的愛意,“你還沒起啊......我就回去了...”
這還只是個開端。
上午,期末成績很不錯的趙銘笑嘻嘻的來拜訪,在何辜的揶揄與周晚溪的起哄中紅着臉又叫來了辛昕,年輕人幾天未見,都有說不完的話題,好在街上冷清,生意也不多,于是劉成幹脆提前關了門,給幾個高中生痛痛快快地做了一頓色香味俱全的燒烤,笑得胖乎乎的臉上肥肉全堆在一起,看起來格外喜感。
他向來和年輕人沒什麽隔閡,沒過一會兒就熱熱鬧鬧地湊在一處,并短時間內洞悉了小富二代和他的未來學霸女友不得不說的那點事,摟着何辜脖子笑得十分雞賊,“所以你們是一對兒了?”
“不是!”趙銘臊得臉紅脖子粗,但否認又有些心虛,于是結結巴巴地說,“還...暫時還沒有...”
“沒用!”劉胖子吐一口煙霧,唏噓道:“我跟你們這麽大的時候,都已經泡到未來老婆了。”
“你就吹吧!”周晚溪看着他摟何辜就吃味兒,毫不留情拆臺道:“你上次還說你兒子跟我們差不多大,結果到現在連個人影都沒見着!”
“去去去,小屁孩不懂。”他拿啃過的骨頭砸對方,笑罵道,“你們吃吧,我上樓拿點東西。”
劉胖子拖着喝過酒之後略有些拖沓的步伐上了自己的二樓單間,先跌跌撞撞地坐到了一塊小地毯上,随後呆愣地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會兒,突然悄沒聲地把滾燙臉頰埋在了手掌中——
這個動作在他做來其實有些滑稽,但随即就滲出淚水來,好像體型和淚珠成正比似的。
單人間的正中央放着一張黑白照片,裏面有個瘦弱的男生正燦爛地微笑,眉眼之間和他有些相像。劉成哭了一會兒,就盯着那張照片看,看不夠的樣子,樓下的喧鬧聲并不能影響他分毫,他神态怪異又癫狂,任誰看了都會發怵,此時的他一點也不像那個溫和的燒烤店老板了——
或者說,早在更久之前,就已經不是了。
樓下,衆人渾然不知,還在熱熱鬧鬧地吃喝,趙銘扯下來一口肉,打了個飽嗝,文盲一樣感嘆:“你們店長怎麽跟做慈善似的?”
“......”桌上三個人都沉默,周晚溪皮笑肉不笑道,“怎麽個慈善法?”
“這裝修,這手藝,天天讓你跟何辜在這蹭吃蹭喝...他不是就收你這麽一個員工嗎?等你開學了怎麽辦?”
周晚溪先往他嘴裏塞個烤雞腿,笑得很猙獰,“你回去查查字典看看慈善什麽意思再來跟我說話吧!”然後又沉吟,“我問過劉哥,他說走一步看一步,應該到時候會招新吧。”
到時候是什麽時候?他也說不準。劉成似乎對生意總不太上心,這讓他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偶爾會覺得眼前的東西似乎不能長久,令他疑惑又有些恐慌,但随即他就将這些偶爾從腦海裏閃過的想法抛擲腦後,閉口不提。
年,終究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