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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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知許還是不可置信,同時有一絲小小的恐懼蔓延上來,正一點一點擊垮他的自信,“如塵,我愛你,你也愛我,我們什麽都可以過去。”
“過不去!”謝如塵忽然歇斯底裏的大吼,他餘光瞥見旁邊兩人走遠,更加無所顧忌地吹着春日暖風哽咽,“江知許,我跟了你多少年了?”
“這麽多年,我眼睜睜看着你,從天之驕子,到如今窩在一個小學校裏做語文老師!你知道我怎麽想的嗎?”
他戳着自己的胸口,幾乎字字泣血,“我們分手,然後換兩個人更好的未來,可不可以?”
江知許靜默,片刻後終于頹然地垂下手,他搓揉着自己的褲縫,看上去竟然有些無措,但很快冷靜下來,和上次如出一轍的兇狠:“謝如塵,這是你的最後一次機會。”
“我今天從這裏走,就再也不會回來。”
“求之不得。”謝如塵吼過的嗓子有些啞,帶着一股子決絕的味道,“再見。”
于是各自回頭走遠,再見變成再也不見。
周晚溪和何辜早在江知許來時就不動聲色的往外撤,等到兩人走了一小段,還能隐隐約約聽見那兩人激烈的争吵。
他們倆都不是愛八卦的人,但無奈此刻的場景實在太過似曾相識,以前的每一個夜晚,他們都這樣并肩走到分別的站臺,何辜不擅救場,周晚溪只好沒話找話道:“你說他們兩個怎麽回事。”
“......戀人吧。”何辜眼神有些茫然和悵惘,“看上去很相愛。”
他說出來之後才覺得哪裏不對勁,畢竟現在他和周晚溪的關系已經不同以往,以前屁大點事都能興致勃勃讨論一路,如今說什麽都小心翼翼的,兩人之間到處都是雷區,充斥着不能說的話題。
果然,回答完之後,對方也沉默,好一會兒才尴尬地笑道:“哈哈,是嗎,我也覺得。”
兩人不再深談,平時總覺得短的一小段路程這會兒出奇的長,好不容易捱到了終點,周晚溪逃命似的上了公交,他在車上像以前一樣揮了揮手,何辜也揮了揮,只是都沒有什麽笑意——
他們都在懷念以前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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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說的話可以随意說,喜歡的心情可以借助一切小事肆無忌憚的傳達,周晚溪靠在車窗上,把心一橫,拉開車窗吹着晚風,露出光潔的額頭,他大喊道:“何辜!”
“...”
“我今天也還是喜歡你!”
他說完這句話就心虛地縮回了頭,在車上僅有的幾個乘客善意的微笑裏一點一點紅了耳朵根,而站在原地的何辜則抿了抿唇,似乎是想笑又不敢的樣子,最後懊惱地跺了跺腳,扒着站臺的廣告櫥窗讓滾燙的臉頰降溫——
明日氣溫23攝氏度,春天到了。傍晚,周晚溪捏着手機,小心翼翼地這麽發送。
而遠方的另一邊,何辜坐在桌前,望着如墨的夜色,最後攥緊了手機。
這一小小的插曲并沒有讓二人的關系有任何進展,相反的,由于謝如塵和江知許的相繼離開,二人的交集愈發的少了,擦肩而過變成家常便飯,周晚溪時常和趙銘勾肩搭背時看到對方瘦削的肩膀,好像是他一只手臂就能收攏的長度,這樣的人該多适合擁抱?
他也時常走神,望着窗外不知什麽時候又冒出的梧桐葉子,再捏着自己那一片細細的撫摸,日子就這麽平靜的過了一段,直到某天他聽見同桌丸子頭興奮的聲音:“喂,溪哥。”
“幹什麽?”他懶洋洋地應聲,見對方舉着手機給他看熱點推送,“快看,是江老師!”
丸子頭星星眼,語氣裏充滿了憧憬和向往,“原來江老師不僅長得帥,家裏還這麽有錢啊!真是十全十美。”
周晚溪嘴角抽了抽,腦海裏卻突然閃過那天江知許悲傷執拗的臉,他目光沉下來,輕輕的說:“是啊。一定很不容易。”
他很想就這麽告訴別人:哪裏有什麽天之驕子,大家生來便全背負着不能說的苦楚,看上去光鮮亮麗,可扒開內裏,也只剩一顆千瘡百孔的心,奄奄一息、行将就木。
有什麽值的?
江知許和謝如塵可能就此消失在對方的生命中,那他和何辜,高中三年,不過人生裏一個小小的插曲,如果以後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是不是也會彼此相忘于偌大世界中?
這一念頭令他汗毛倒豎,随着春天來臨愈發躁動的荷爾蒙一起煽動他,讓他心神不寧,以前他總擔憂要落下的每一步,瞻前顧後,提心吊膽,如今在日複一日的磋磨中早已習慣了破罐子破摔,他想:不如再最後拼一把?
情根早早深種,江知許和謝如塵為他澆了一場大雨,如今終于得以破土而出,一朝沖破阻籬,不待細品,便已參天。
他懷着這一隐秘的念想,迫不及待要在放學時跟誰說一說,小富二代最近沉迷追未來女朋友,兩個人感情眼看日漸升溫,他夾在中間像一個五百瓦的超級大燈泡,周晚溪自覺要為兄弟的感情添磚加瓦,于是最近都一個人上學放學,他正想着回家之後跟趙銘打個電話,忽聽遠處有人喊他,“周晚溪!”
他猝然回頭,看到打扮貴氣的江知許。
對方今天穿着一身高定西裝,襯得本就清隽的氣質更加突出,舉手投足間難掩良好教養,此刻他往門口一杵,頓時吸引了一大波女生的目光,有眼尖的認出他來,小聲尖叫:“江老師!”
江知許一一颔首,步伐卻不停地向周晚溪走去。
周晚溪看見他有些驚喜,“江老師,您今天怎麽回來了?”
“我來收拾點東西,”江知許不知他和何辜最近的彎繞,于是很理所當然的問,“何辜呢?”
“......”
氣氛忽然沉默,成年人感官敏銳地咂摸出不對來,“吵架啦?”
“不是,”他小幅度搖頭,耷拉着眉眼,不知道為什麽就鬼使神差地跟前老師禿嚕了實話,“我喜歡他,他不接受,然後我們就不玩了。”
江知許被他石破天驚的一句話驚得合不攏嘴,半晌斟酌道:“是...是受到我的影響了嗎?”
畢竟之前的事情幾乎兩個小孩都在場,此時江老師摸着沒什麽胡茬的下巴,有些愧疚,但他很快看到周晚溪繼續否定,“不是,我本來就...”
兩人的關系在這一刻不止是師生,更像一對交心的朋友。江知許沉吟了很久,“要不你等我收拾完東西,我們去找個地方坐一坐?”
周晚溪應聲,沒什麽精神的一路跟着他又往回走,去語文教師辦公室,新接任的秦殊老師也在,看見江知許時一下子怔忡,“你......”
“我還有最後一點手續。”江知許客套疏離地沖她微笑了一下,眼前溫婉的女人卻仿佛被按下了什麽開關,猝不及防地掉下一串淚,她哀哀地喚,“知許,你不要這樣。”
“我不要怎麽樣?”對方平靜地反問,“秦殊,我知道你背着我偷偷聯系我家裏,我也知道你找過如塵,你非要讓我把話都說出來,大家撕破臉皮,你才開心?”
“我都是、我都是為了你!”
“那如你所願了,我現在分手了,也回家了,你開心了嗎?”
秦殊不住地哽咽,臉上精致的妝容有些花,周晚溪這次沒能避開,只好嘆為觀止的在後面充作一塊僵硬木頭,等到江知許帶着他坐在一家裝潢雅致的咖啡廳裏,還沒能回過神,讷讷地,“江老師...”
對面翻看菜單的人失笑,“今天我們不講我的事,”
他點一份甜品,兩杯現榨的果汁,然後合上菜單,“也不用再叫我老師了,我現在是你排疑解惑的知心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