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克星
=====================
他被恐懼和憤怒來回撕扯着失去了神智,欲扭身去找李小敏,可往來病人醫生匆忙,對方如水如大海,轉瞬間就失去了蹤跡。
周晚溪也震驚,但無奈此刻何辜臉色實在蒼白的厲害,若不是被自己攔着,恐怕會立刻沖出去和李小敏同歸于盡,此時對方削瘦的肩膀不斷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任他拉着往大門外走,等到了一處僻靜的樹下,才恍然回神了一樣,和周晚溪對上目光。
随後他像是被燙着了似的,掙開周晚溪欲收攏的懷抱,踉踉跄跄地往前跑了幾步,自兩人相識以來他曾經無數次地這樣從對方眼皮子底下逃脫,可如今時過境遷,關系上更進一層,周晚溪哪裏會放他走,幾步就追上來,從後箍着他的腰,大聲喊:“何辜!”
“你去幹什麽?”
“我......”何辜咬緊嘴唇,怕洩露一絲驚惶,片刻後才勉強撐起一副狠戾的殼子,近乎是從牙關裏擠出來句回答:“我要回去。”
回去幹什麽?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被恨意灼燒昏沉的腦子裏容不下太多想法,憑憤怒支配他搖搖欲墜的身軀,可他好不容易才敢将傷疤揭開一點給周晚溪看,如今一紙化驗單又被打回原形,無時無刻不提醒着他自己究竟藏了多少的肮髒,這些、這些怎麽可以給周晚溪知道?
“小鴿子,”周晚溪不知他心裏的彎繞,但耐心十足地牽着他緊握的手掌,姿勢襯着黃昏有種悲傷的浪漫,他什麽也不問,只是嘆息着說:“今天把你放走,你會不會記得回我身邊的路?”
何辜鼻頭一酸,奇跡般地冷靜了一點,像只炸了毛的貓,被周晚溪摟在懷裏一下一下的順毛,不久後理智才終于回籠,低順着眉眼,看不出剛才的決絕,周晚溪從他手裏掏出皺巴巴的紙團,見他不再抗拒,便領着他到一邊,依舊輕聲細語地講話:“想要說給我聽嗎?”
天色更暗,頭頂路燈乍亮,照見一片灰撲撲的飛蛾。何辜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開口,嗓音沙啞地說:“李小敏懷孕了。”
“嗯。”
“她...是我爸的情人。”
“......”
最艱難的部分說出來,剩下的反倒意外的順暢,像沉積多年的濁氣終于吐出去一口,他直視着對方啞然疼惜的面色,片刻後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現在把我踹了還來得及。”
少年人似乎是成長了一點,但在這句話破了功,周晚溪用力掐何辜手掌,沒過一會兒就洩了氣:“剛戀愛你就想分手?還是你覺得,我接受不了這些事?”
周晚溪又嘆氣,他捧住對方臉頰,直到兩人頭抵頭時才繼續說:“不用試探我,我不會因為這樣就不喜歡你。”
Advertisement
“何辜,可能我不是你本人,永遠沒辦法對這些事情真正地感同身受,但是我喜歡你,你什麽都可以跟我說,別怕告訴我,好嗎?”
這麽多年,從母親去世開始攢下的苦淚,都可以不用顧忌地全數砸下,被另外一個人小心收起。何辜忽然覺得臉頰一片冰涼,他茫然地要伸手去摸,卻被周晚溪按住,随後感受到對方溫暖的唇貼上來,吻掉了一顆淚,複又挪到嘴唇啄吻,于是他眼淚掉得更兇,哽咽着問:“苦嗎?”
“苦。”周晚溪誠實地答,随後笑開來,“但是一想到這是你的眼淚,恨不得拿罐子接起來,好每天品嘗。”
小小高中生忽然福至心靈,參透了一個深奧的哲理似的甜蜜起來,周晚溪盯着最後一點晚霞,文不對題地說:“人生百味,苦要心上人給的才最甘。”
“所以呢,”他狡黠地眨眼,驅散何辜心裏一點陰霾,“乖,你給什麽我都心甘情願,不怕。”
小鴿子眉頭一皺,眼看又要被感動得哭出來,好不容易平複的情緒再起波瀾,周晚溪吓一跳,手忙腳亂地哄:“哭什麽呢?”
于是何辜當真止住了,還在這間隙裏抽空反思了一下:明明好多年沒掉眼淚,現在怎麽流都流不完了?
可情緒已經醞釀到了,他憋半天,兇巴巴地說:“腦子裏進水了,我空一空,不行?”
“不行,”周晚溪按住他,有心逗他笑,于是理所應當地說,“你腦子不進水能跟我在一起?水空幹了你不喜歡我我就虧了!”
“......”
“周晚溪,有事沒事少跟趙銘玩。”
這一通打鬧鬥嘴下來,化驗單的事倒是被短暫抛去腦後,但該面對的總要面對,何辜站在分別的路口,看周晚溪憂心忡忡地叮囑:“別回去就跟你爸吵,保護自己知道不知道?不行還跟我打電話,溪哥24小時随叫随到。”
他抿着嘴微笑,哭過的雙眼還有點紅,也不知對面那人視力怎麽那麽好,明明已經走出幾步,此時卻又敏捷地竄回來,不由分說地用手指模仿眼保健操似的在他眼眶上一刮,然後故作兇狠道:“不準再哭了。”
“你不在我才不會哭。”他小小聲反駁,看那個人逐漸走遠,愁緒便又有所感知一樣漫上了心頭,等回家,遠遠看見通明的燈火,竟然有些難得的畏縮起來。
他以前孑然一身,天地間與他有羁絆的全是恨,沒嘗過被人放在心裏寵愛的滋味,如今才知那會上瘾,嘗到一點便變本加厲地怕苦,舊事一樁樁一件件地攤開在心頭,讓他幾欲作嘔。
心底有聲音誘惑他立即回頭,忽地又變成周晚溪擔憂的聲音:“我不想你變成那樣。”
何辜就在這樣的煎熬裏一步步挪上了樓,果不其然,今天回家比較早的那酒鬼正坐在沙發上昏昏欲睡,見他回來就口齒不清地嘟囔:“你去哪了?”
他沒說話,走過去把浸了淚與汗的紙團扔在對方臉上,那醉鬼猛地醒了,吐出一口酒氣,下意識拆開來看,随後赤紅的雙眼猛地瞪大,酒勁都消了一半,難以置信般問道:“誰的?”
沒人搭理這種明知故問,但何辜嘲諷地沖着他微笑:“你不是都看見了嗎。怎麽樣,要給你們擺一桌麽?”
那男人習慣性地要發火,但站起來時猛地晃了一下,打碎了一個空酒瓶,玻璃碎裂的巨大響動讓他反應遲鈍地低頭去看,随後全然不管地朝何辜走來,一把拽住衣領,兇惡道:“你是不是聯合李小敏來整老子?”
何辜被他攥着領子,臉色漲紅,但沒什麽反應,還是斷斷續續地笑道:“你連情人都不信了...何勝良,你信誰啊?”
“少跟老子在這兒裝!”何勝良猛地把他揮到一邊,随後又講起那套何辜聽爛了的說辭,“你媽就不該生你!生出來就是給老子膈應的!克死你媽還來克老子是不是?”
“......”何辜喘息着坐在地板上,看那個人發洩完就自顧自地回屋睡覺,他眯着眼緩了片刻才敢擡起手,手掌按住的地方漫開一片血紅色,透明的玻璃碎片深深紮進左手裏,他卻絲毫不覺得痛一樣,慢吞吞地往房間走,還分出神來遺憾:
這次是左手,不能讓周晚溪喂飯吃了。
好可惜。
--------------------
近趙銘者250,一個都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