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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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啊,你昨晚去哪了!”何勝良上手推了何辜一下,讓對方身子狠狠朝旁邊歪去,随後便被一旁的老曹頭扶住,向來在學生面前不茍言笑的班主任這會兒緊緊皺着眉,很不贊同的開口:“這位家長,有事好好說,別動手。”
男人冷笑了一聲,轉移火力,直沖着曹宇,“你們還好意思當老師,把學生給教的夜不歸宿了!”
周晚溪扒着陽臺一直仔細聽着,這會兒瞳孔驟然一縮——
何辜晚上留宿他家的事到底還是被發現了。
他腦子嗡的一聲,眼睛卻還盡忠職守地傳遞着樓下的景象,他看到何辜蒼白的臉色,面無表情,拳頭卻是死死攥着的,沖動在血液裏流竄,讓他不受控制地朝樓下走去,趙銘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但對留宿這事倒是門清,此時正望着窗口,乍然見周晚溪,心髒都停擺了,當下也不顧其他人還豎着耳朵,小聲喊道:“溪哥!”
小富二代着急地看着兄弟一步步走入戰局,對自己的呼喚充耳不聞,又不自覺地往窗前擠了擠,卻不小心撞到一個人,他連忙一邊道歉一邊看去,看到李軍有些陰沉的臉,“......對不起。”
李軍并沒吭聲,只是表情很怪異地又扭過頭去,他這才發現對方正比自己還上心地湊熱鬧,定睛看了看,似乎還一直瞅着何辜他爸,模樣還很有些兇狠。
小富二代知曉何辜和這人有過節,只當李軍是在暗爽,也不再過多理會,只是看着周晚溪和自始至終都低着頭不作回應的何辜對上視線。
說來奇怪,只聽一個人的腳步聲,也可以認出那個人嗎?他在這形勢之中竟然還有些跑題,看着周晚溪和何辜的距離一點點縮小,這角度他只能看到何辜布滿紅血絲的眼珠,但并不妨礙他看到稍縱即逝的震驚和擔憂。
他就在這樣的景象裏共了情,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
何辜的的确确是沒想到周晚溪會下樓的。
他本已做好一聲不吭的準備,這下子卻全亂了陣腳,何勝良此時也注意到這邊有個突然出現的男生,像條瘋狗一樣,逮着誰咬誰,“小子,是不是就是你把何辜帶壞的?”
“注意言辭,什麽叫壞?”周晚溪還能聞見對方嘴裏撲來的酒味,這讓他嫌惡地皺了皺眉頭,想到自己心愛的人每日便是活在這樣的陰影下,更加厭惡,恨不得将對方撕碎,“何辜成績優秀,全面發展,您倒是說說,哪裏壞了?”
“你...臭小子!”何勝良沒料到這不是個好拿捏的,常年酗酒的腦子昏昏沉沉,伸出一胳膊作勢要打下去,一直一言不發的何辜卻猛地伸手把他攔住了,語氣淡淡,聽不出喜怒:“你還嫌丢人丢得不夠麽。”
何辜又轉向老曹頭,仍然是不卑不亢的模樣,“曹老師,我爸喝多了,給您添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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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宇深深嘆了口氣,上了年紀的眼神有些渾濁,但不難看出心軟和憐憫,他揮手讓姍姍來遲的保安将何勝良架走,然後欲言又止地看了何辜一眼,最後還是緩聲說:“去上課吧。”
于是何辜繃直了脊背,低垂的頭顱也昂起來,面不改色地與周晚溪擦肩而過,從頭至尾再沒有與周晚溪說什麽,只是在進班前輕飄飄地丢了句:“回去上課吧。”
周晚溪忽然覺得好笑,他在衆目睽睽之下站出來,最後得到的卻只是一句千篇一律的安撫,他知曉何辜心中所想,但還是覺得難過:
他到底要怎麽表達,怎麽做,才能讓何辜相信他并不怕拖累,他已經做好了和何辜面對一切的準備?
這像是個無解的問題,直到放學,周晚溪都還在思索。
趙銘已經蹿了出來,站在一邊驚魂未定的順氣,旁邊還站着表情默然的辛昕,小富二代趁着事件主角還沒出來,低聲說:“到底怎麽回事兒啊,那是何辜他爸嗎?”
“就如你所想。”周晚溪并不想說太多,因為他已經看到何辜正不疾不徐地從教室裏走出來,身邊的學生全都下意識讓道,随後又聚在一起望着何辜背影不知道說了些什麽,何辜應當是聽到了,但又像沒聽到一樣神色自若,甚至還有空在周晚溪看過來時朝他擠出一個搖搖欲墜的微笑,“晚溪。”
“嗯。”周晚溪動了動嘴唇,但什麽也沒說。
等到了校門口,辛昕和趙銘都識趣地上了自家的車,只剩下他們倆的時候,何辜才終于累了一樣地收起一點笑容,但還是裝的一副很活潑的模樣,“今天好像又熱了點,要不要去吃冰棍兒?”
“何辜,”周晚溪喊他,“你裝的一點也不像。”
“......”
“為什麽今天那個時候不理我?”周晚溪略低點頭看他,“何辜,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麽。”
何辜痛苦地閉了閉眼,卻不想辯駁什麽,好在周晚溪說了這句之後也沒有要再多說什麽的意思,領着他去旁邊便利店買了冰棍,又細心地拿着個濕巾給他擦着冰棍融化之後滴下的甜水——
這動作其實是很溫情的,但周晚溪木着個臉,就有種風雨欲來的味道,兩人默默無語地走了一段路,何辜忽然聽見周晚溪沙啞的聲音:“今晚怎麽辦?”
能怎麽辦?他在心裏苦笑,何勝良已經能從家裏一路摸到學校來,況且今天的事也太落面子,必然不會善罷甘休,無非...無非就是毒打一頓罷了。
周晚溪沒要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者說是他已經知曉答案,只是不願意去想,片刻後又近乎有些瘋魔地道:“何辜,我們走吧。”
“離開這裏,去哪裏都可以。去沒有何勝良的地方,我們......”
“你明知道不可以。”何辜輕輕地說。
“......”
周晚溪終于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車,失魂落魄的,對方也婉拒了他一起回家的提議,執意要自己回家,雖然回家之後的情況大家全都心知肚明,兩人就在站臺分別,何辜目送公交車啓動,回家之後兩人都默契地不再提這件事,好像這場鬧劇只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一般無關痛癢,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天色擦黑,門外又傳來腳步聲,何辜躺在一片黑暗裏,靜靜地閉上了眼。
劇痛,熟悉的劇痛。
也許是丢了面子,何勝良這次下手比往常更狠,幾乎是下了死手,他拽着何辜的衣領,吐息腥臭難聞,說出來的話也不堪入耳,但到底是上了年紀,沒多久就停下來喘氣,昏黃的眼珠裏射/出的目光有如實質一般纏繞在何辜身上,像在打量什麽不值錢的物品,最後咧開嘴笑了,“今天出來那小子,是你的誰?”
何辜悚然一驚,面上卻沒顯露,冷冷地道:“關你屁事。”
“我看關系不淺吧。”男人哼了一聲,随即威脅道:“你最好別再亂跑,不然...”
“我總有辦法找到他。”
何勝良說完這句話就走了,留何辜一個人跌坐在地上,腦海裏男人的話不住穿梭,最後定格在周晚溪朝他微笑的臉上。
他心思千回百轉,摸出一把鋒利的刀來,極度憤怒間幾乎想要讓這男人償命,傷口疼痛加倍的作怪,讓他大汗淋漓,幾乎沒有力氣呼痛,只是憑着本能一步一步地往屋門挪,把手近在咫尺,最後也還是停下了。
他想:再等等...周晚溪還要帶他去旅游。
愛上一個人怎麽會這樣?何辜蜷着身子在床上和衣睡去,半夢半醒間還是覺得神奇,怎麽會有一個人讓他拿起刀,又能讓他放下?
遠在另一邊的周晚溪也睡不安穩,跌入一個又一個鮮血如注的夢境,他在夢裏看見何辜傷痕累累的臉,驚叫着醒來,卻摸到滿手的淚,再難入眠。
可白晝總會來臨,日子也過得飛快,轉眼間就真正入了夏,暑氣彌漫,陽光撲在樹葉上,落下幾個圓形的光斑,恰巧兩個班一起上體育課,趙銘癱在樹的陰影下,愁眉苦臉,“溪哥,我到底選文科還是理科啊。”
“看你自己呗。”周晚溪似乎已經完全從那股子執拗的勁裏脫離出來,正捏着何辜的手把玩,“反正我和何辜都是決定文科了。”
“......”趙銘思索片刻,咬了咬牙,“那我也選文!”
他親親熱熱摟何辜肩膀,“好兄弟一生一起走。”
何辜還沒來得及表态,就見男朋友拉了臉,好不樂意地推趙銘胳膊,“熱不熱啊,一邊去。”
生活好像又重回平靜,就連趙銘都在那次之後絕口不提其他,每個人都享受着來之不易的平靜,就在趙銘又哭天喊地求人幫忙補習時,暑假也悄悄地來了。
幾個人都選了文科,就連辛昕也是,想來倒正常,那麽一個思緒天馬行空的小姑娘,合該是适合浪漫的,大家又一起在期末考試結束之後吃了頓飯,她便拉着趙銘又去做什麽高中必做的一百條清單,留何辜和周晚溪在大街上面面相觑,片刻後周晚溪笑着說:“走吧。”
何辜喉結滾動,輕輕地嗯了一聲,他還在等周晚溪的一個旅游邀約,但對方卻絕口不提,讓他一顆心都懸着,最後終于無法忍耐,低聲地問:“你之前說的,還算數嗎?”
周晚溪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但留宿的教訓還不夠麽,他想着,笑容不變,反問道:“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