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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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拙跟你說什麽?”幾個人的座位隔得并不遠,何辜看着周晚溪走過來又被叫住,狀似不經意地問:“不會是...”
“是什麽?”周晚溪一肚子壞水,他剝一個出門前随手放在兜裏的水果硬糖,在高溫的作用下已經有點融化,手指上都沾了濃稠的糖汁,“啊——”
“......”何辜嘴裏含着糖,看對方含笑的雙眼,覺得自己簡直是在沒事找事,“沒事。”
“我有事,”周晚溪沖他晃沾着糖漬的手,“好黏。”
“那你擦啊,”何辜覺得男朋友真是壞了不能要了,他下意識地看了周晚溪一眼,對方正含着笑意也望向他,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望,他後知後覺地紅了臉,然後極快地探過身子,舔了一下對方孤零零晾着的手指。
舌尖溫熱,拂過時帶起一陣隐秘的癢,周晚溪直接在原地僵硬成一塊板子,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會動似的,難以置信地盯着被舔過的地方,然後再看向何辜,含着燒人的火。
偏偏始作俑者還要加一把柴火,欲蓋彌彰的舔一下嘴唇,“...甜的。”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周晚溪腦子裏嗡的一聲,按着他後腦親了上去,唇齒交錯間還要喘着氣問一句,“哪個甜?”
何辜被親懵了,雙眼泛了些潮氣,好一會兒之後才自顧自地臉紅成一個番茄,看起來水靈靈,他摸着被親過的嘴唇,在心裏小聲說:你更甜。
明知道答案的事情,還有什麽好問的?他羞得要冒煙,被周晚溪抓着好一頓揉搓,最後掙開去看窗外飛馳的景色,心神俱動後沒一會兒就困了,靠着車窗戶歪歪扭扭地睡着了。
周晚溪并不困,就支着手看男朋友小憩,看對方在颠簸中撞了好幾次玻璃都不睜眼,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頭,他有點想笑,把何辜的頭掰過來,安置在自己肩膀上,兩人早就在幾次的相擁而眠中熟悉了彼此身上的味道,因此何辜這會兒只是咕哝了兩聲,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夢話,就放心地繼續睡去。
在喧鬧的車廂裏,他們所在的座位像個安穩的世外桃源,林知拙中間去了趟廁所,看到兩個人相互依偎着,周晚溪較長的頭發遮住了點眉眼,他注意到眼前陰影的停留,詫異地擡頭看,随後放松地笑了,比了個噓的手勢,用氣聲說:“hello.”
林知拙愣了愣,最後也沒提醒他,車廂裏本就足夠嘈雜,混合着各種食物的香氣,連兩個人低聲交談的聲音都會被淹沒,何辜之所以能睡着,大約也是因為周晚溪在身邊吧。
小女生最後看了眼兩個帥哥湊在一起的畫面,還有點小惆悵,自己什麽時候能擁有這樣的戀愛呢。
她很快振作起來,用涼水洗了把臉,回到座位上靠着閨蜜看起了越發昏沉的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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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是旅途中一個小小的插曲,女孩子們很快就按時下車,距離S省也越來越近,等到到達時正趕上深夜,熱意最淡的時候,何辜剛睡醒,還有點茫然,站在車站門口打了個噴嚏,“......幾點了?”
兩個人都是大包小包,周晚溪又費勁巴拉地給他拿外套,“三點,咱們一會兒拼車去祖屋。”
直到坐上了車,才有一點點身在他鄉的新奇感,何辜并不顯露,但眼神都有些發亮,Q市地形很有些意思,途中只見車輛上下坡,伴着涼爽的晚風,讓他徹底沒了睡意,整個人精神抖擻的望着車窗外,他看風景,周晚溪看他,“怎麽樣?”
“好看!”男孩子喜歡新奇事物和冒險的精神總是刻在骨血裏,他眼睛裏有光閃動,笑容滿溢地扭頭看周晚溪,卻沒想到一下子撞進對方深邃的眼神,他呆呆地跟周晚溪對視了一會兒,看對方笑着摸一下他的發頂,力度輕柔地又把他轉過去,“看傻了?看風景啊,看我幹什麽?”
“嗯。”他幹巴巴地應了一聲,努力想把對方眼神抛到腦後,但無果,周晚溪的眼神實在太深情,好像天地間除了他就沒有別人了似的,他在這樣的感情裏費力地想兩人初見,那時候周晚溪還尚且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善良小男孩,現在怎麽裝了這麽多東西,乍一看,竟然比他還要深沉幾分?
想來一切都和自己脫不了幹系。他以前最怕把對方帶成自己的模樣,現在卻仍舊不可避免地走上這條道路,看着周晚溪以一種不符合他成長軌跡的速度,飛快地成熟起來,幾乎要成為一個獨當一面的大人。
何辜眼眶忽地發熱,他控制着自己不往回看,卻分明地感受到有道目光正無聲而又熾熱地投在他身上,他只能盡力繃直脊背,裝作一副渾然不知的樣子,心裏卻不合時宜地生出一點悲傷來——
他總會有一天承受不起這樣重的愛,總會在某個時刻看到對方失望黯淡的眼神。
在他選擇擔負起仇恨的那一天,就早該知道。
窗外的景色忽地停了,周晚溪捏他後頸:“下車了。”
何辜收斂起情緒,他看了下,這片民居大都是獨棟的小院,在高樓林立的城市中頗有些古樸感,兩人一路走到周晚溪家,夜深人靜中,相伴的只有蟬鳴,且小院在巷子深處,像座遺世獨立的寶藏,房檐上爬了些青苔,連大門都用着古樸的門閘,身後傳來周晚溪帶着笑意的聲音,他打開門上那把大鎖,“歡迎你來。”
院子并不大,但到處都是綠蔭,随着風吹過發出簌簌的響聲,堂屋裏灑下一輪月光,将整個小院都照的很亮,空氣中仿佛還存着海浪鹹濕的味道,何辜動了動鼻子,還沒來得及張口,就被周晚溪按住,低聲說:“聽。”
他屏息,聽見海水湧動的浪潮聲,輕輕眨了眨眼,就聽周晚溪繼續說:“這兒離海很近,看過海嗎?”
何辜誠實地先點頭,又搖頭:“很小的時候看過,沒什麽印象了。”
他的童年戛然而止在聽聞母親去世的那個夜晚。
不料周晚溪狡黠地笑了,他牽起何辜的手,“看沒看過都沒事,我們現在去看晚上的海。”
于是兩個人剛打開祖屋的大門,就只匆匆放了行李,連凳子都沒捂熱,就又踏着月光出了門,去周晚溪口中的離這裏很近的那片海。
月光和海,還有觸手可及的心上人,共同構成了後來何辜每每入睡時不願醒來的夢。在後來空茫不知所措的那段人生裏,他總想起有個深夜,尚且年少的他的愛人牽着他走過一段不算長的小道,帶他看了這一生中最美的海,那時一首歌裏寫“像躺在陽光下的海”,是他難得會哼唱的歌,但他總将陽光改成月光,然後獨自愣怔半晌,想他的男孩。
可男孩在他不知道的遠方,海洋也再沒有哪一刻,是比和周晚溪一起的那個夜晚更好看的了。
已經接近淩晨,本就沒什麽人來的海灘更是冷清,周晚溪找了個平坦的地方,把外套鋪開坐下,月光好像更亮,投射在水裏,又被海浪輕而易舉地撲碎,何辜出神地看了會兒,感覺自己被擁住了,于是他順從的回頭,和周晚溪在月色下接吻,分開之後他聽見對方低低地問:“想看日出嗎?”
“你不困我就可以。”何辜同樣小聲,像怕打碎這一刻的靜谧,“今天我在車上睡過了,你困不困?”
“不困。”周晚溪抵在他肩頭,從這個角度可以看見何辜輪廓分明的下颌,“我想和你一起。”
遠離了N市,何辜出奇的溫順柔軟,像卸去了滿身刺的小動物,只剩下嬌嫩的內裏,周晚溪不敢用力抱緊他,把對方當作易碎的寶物,只是虛虛地替何辜擋着風,又問:“喜歡這裏嗎?”
“喜歡。”
“那我們以後每年都來,或者等老了也可以定居這裏。”
“定居多沒有意思,”何辜語調帶着撒嬌的尾音,“我們可以每一年都換一個地方,中國這麽大,看看其他的風景也不錯。”
“都聽你的。”周晚溪心中漫開酸甜,“別說中國了,寶兒,整個世界,你說去哪裏我都陪着你。”
“......”何辜沒說話,但呼吸有點粗/重,很快臉頰便被吹來的海風刮得有些緊繃,周晚溪摸了一下他臉頰,慌忙道:“寶寶,怎麽哭了?”
“因為太開心了。”何辜眼裏還濕潤着,但卻笑起來,被月色照耀的眼瞳熠熠生輝,他又小聲說,“我真的好喜歡你啊,溪哥。”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天色逐漸明朗,月光卻像燃燒似的更亮,直到天邊出現一抹青白,周晚溪摟着何辜,兩個人擠在一起靜靜地等待日出,“要天亮了。”
所有年少的瘋狂,以及憂愁和偏愛,如果不能說給心愛的人聽,那就告訴破曉前的月亮,然後全埋葬在上一個夜晚吧。
少年們目光所至,是遙遠的縮成一線的天邊,是金紅的朦胧的、新的一輪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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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