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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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勝良對何辜單方面的暴力碾壓已經好幾年,平時根本也不屑于知道何辜受傷之後都是如何進行包紮和治療的,他像一個出現故障的機器,掌管情緒的按鈕早就失靈,目标變成了單一的憤怒和渾噩,他說不出嘗過的每種酒的滋味,卻每天都能把自己灌得大醉一場,宛若活在夢中。今天也是同樣,他找遍了家裏,也沒能找到一卷可以用來包紮的繃帶,氣急之下又奪門而出,準備随意找一家附近的醫院了事,再回來好好收拾何辜。

他站在小區門前,用喝酒後不清楚的腦子回憶了一下,依稀記得這附近就有一個醫院,其實傷口并不算太深,但流着血,看起來還是吓人,疼痛後知後覺地湧上,讓何勝良皺緊了眉頭,嘴裏吐出一串下流的髒話,附近經過的人都側目,小心翼翼地避開他,他也渾不在意,挑了個近的小巷子走,一拐彎卻正看見李軍。

李軍正被一個人壓在小巷的牆上,抖掉一地牆灰,身後還站着幾個看上去羸弱卻滿面戾氣的男人,壓着他的那個男人正問:“什麽時候給錢?”

男生已經憋氣憋得臉通紅,斷斷續續地道:“...明天給,明天一定給。”

那人這才放開他,任由他滑坐在地上不斷喘氣,随手從兜裏掏出幾包粉末,分發給身後的幾個人,小巷昏暗,所有人都陶醉地吸食着,李軍被這一幕勾得心癢,毒瘾又有要發作的預兆,他狼狽地抹了把臉上的灰塵,伸手道,“輝哥,分我點。”

“分你點?”被稱作輝哥的那個人笑了,拍了拍他的臉,“你連上次的錢都付不起,還想着賒賬?”

輝哥正說着,目光忽然轉了,直直盯着巷口想走近路而闖到這裏的何勝良,放大了點聲音,“你是誰?”

何勝良本就醉意朦胧,外加手上還傷着,只想趕緊去醫院,因此很不耐煩地道:“關你屁事?”

這話聲音不低,坐在地上的李軍猛地擡起頭來,眸色深沉,待到看見對方手臂上那一道傷口,更為陰郁,他踉跄着站起來,攔住要往前沖的輝哥一行人,輕聲說,“輝哥,這人我認識。”

“你朋友?”

“是仇家。”

李軍送走了半信半疑的輝哥等人,并再三保證自己一定會在明天之前将剩下的賬款交齊,這才看向何勝良,而對方早就等得不耐煩,自顧自地往前走了幾步,還朝他吐了口,“你看着我幹什麽,欠揍嗎?”

暴虐欲/望在心中肆虐,混合着毒瘾發作時刺骨的癢,讓李軍雙目赤紅,問了句,“你不記得我是誰了?”

巷路曲折,又被旁邊的樓擋着,照不進來什麽光,何勝良眯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會兒,才笑了句,“原來是李家那小子,沒上課?”

“跟你姐說,今晚我過去找...”

何勝良話沒說完,李軍就一拳揮了上來,今天莫名其妙的兩場架都猝不及防,倉促間他只架住了李軍的胳膊,二人在人跡罕至的小巷裏對視,李軍眼底晦暗,突然發了狠地将何勝良撞倒在地上,咬牙切齒地喃喃,“你怎麽配!”

你憑什麽?毀了他的一次生活,還要再來一次?

李軍毒瘾終于發作,全身都要命的癢,他制不住何勝良,卻反被按在地上揍了幾拳,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掙紮時對方的傷口又流出血,将兩人搏鬥的地方染了一片,何勝良到底是來時先教訓了何辜,這會兒已經力有不逮,大喘了了幾口氣就準備走,嘴裏同時說道:“小畜...”

他再也沒能把這句話說完。

一把鋒利的軍工小刀紮進他胸膛,讓他連反應都來不及,只面上猶帶驚愕地最後看了一眼,随即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而始作俑者還失神地跌坐在地上,溫熱的血濺上他臉頰,襯着一點日光,看起來分外駭人。

李軍就這樣呆坐了許久,先前令他痛不欲生的毒瘾似乎也悄無聲息地暫了停,這種變化令他恐慌,好像他與人世間的聯系也正在一點一點被斬斷,恍惚間他想起,自己也曾經是優秀的,是開朗而又快樂的,從什麽時候起,變成了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那姐姐呢?沒有自己,姐姐要怎麽活?

他失神地撥通了報警電話,邏輯清晰地坦白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随後又去看何勝良已經悄無聲息的軀體。他就這樣坐了很久,久到足夠他把這些年所有的愛恨都理清,才等來一聲刺耳的警笛。

一切就此塵埃落定,似乎所有的起落,都成了殘局上蕩起的灰塵,嗆了眼,蒙了心,平息下來時,卻不留一絲痕跡。

然後所有的事情都脫軌。

何辜接到警察電話時還在家裏發着愣,沒想到自己的詛咒終于在這一天徹底應了驗,電話對面的人約莫是猜測到了他和何勝良的關系,盡量委婉地安慰道:“請您節哀。”

何勝良終于變成了一具不會說話不會暴起傷人的屍體,像之前媽媽那樣也被蓋上了白布。何辜趕到警局的時候,心裏只覺得空茫,現在男人已經死了,那他該怎麽辦?

他數年來寄托着的仇恨又該放到哪裏去?

何辜又不自覺摩挲腕子上的那條手鏈,在一衆警察和醫護人員憐憫的目光中,才後知後覺做戲似的掉了幾滴眼淚。

想來人命大抵就是這樣脆弱的東西,從前祁茵是這樣,現在何勝良也這樣,天大地大,世界上再沒有和他血脈相連的親人。

他在警局門口遇見了披頭散發痛哭的李小敏,對方軟成一灘爛泥,終于連最後一絲驕傲也沒有,只是不住地重複:“你們不可以抓他...你們不可以...”

如果不是不合時宜,他甚至想笑出來,并且問一問李軍:

現在大仇得報,不還是一樣要家破人亡?

他們都恨了這麽久,現在又憑什麽把他活着的最後一點寄托也奪走?從今往後,所有噩夢纏繞的黑夜,所有成長以來抹不掉的陰影,他要用什麽來治愈?

他信奉當報則報,卻不料根本沒人給他報複的機會。

何辜幽魂似的游蕩了幾天,終于在深秋之時選擇了不告而別,只給周晚溪留下了一條手腕上常系着的紅繩。

周晚溪遍尋不得,對方走得義無反顧,并且擦掉了自己的一切痕跡,手機也把他拉黑,他請了假,在兩人常去的地方搜尋了幾天,又跑到車站,可人世間如此廣闊,他再也找不到他的何辜了。

那時起一個小鴿子的綽號,如今對方竟真的像一只鳥似的,從他手心飛走,主動遺忘了來時的路。

他将所有與對方有關的東西都收起,在一個回暖的秋日回到學校上課,那天溫度很高,恍惚間像是又回到了春天,他在課上長睡一覺,似乎把前塵往事都收起,又變回之前恣意的周晚溪。

手機更換,留下一條未發送的草稿箱:

“今日23度,春回,我心大雪。”

至此,他們一路被恐懼追趕着,被恨意和悸動兩相折磨着的、一生一次的初戀,就此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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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快樂!刺激不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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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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