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

衆魔修公子們見到那顆深藍色的魔種, 終于有見多識廣的驚聲道:“這魔種的顏色,他是魇魔!”

“魇魔?那不就是當年同魔聖論道還引發了天地異象的神秘魔族麽?”

“魇魔竟是混血……難怪這麽多年魔域都沒有出現第二個魇魔!”

“秦樓月藏得也太深了!可能就是因為他這個隐藏身份,他才那麽大膽敢挑戰梵神音, 他一個下等魔怎麽這麽好的運氣?!”

衆魔修公子這時看向江楚容的神色嫉妒、羨慕裏還帶着幾分探詢和揣測。

有幾個已經蠢蠢欲動,悄悄湊上前來, 想要近距離觀察一下江楚容這個比天魔還稀罕的魇魔。

可他們不知道, 那藍光震蕩引發的天地異象也遙遙驚動了魔宮深處的那位強大存在,以及此刻隐匿在皇城四處的那些神王。

還未等他們完全靠近剛進階的江楚容,數道有形無質的龐然目光就已經從神藏樓頂上破開的洞口上掃來!

一時間,神藏樓內威壓亂撞!衆魔修公子顧不得神藏樓內不能動武的規矩,紛紛祭出自己的魔魂兵抵擋!

聞淩比所有魔修反應都快, 周身紅光迸發, 牢牢便護住了他跟江楚容。

神藏樓內白玉書架和牆上的挂畫根本無法承受這麽多龐然目光的凝視,書架直接“蓬”“蓬”“蓬”爆炸開來, 碎屑漫天!

無數地級功法的玉盒都飛了出去!

挂畫上畫軸的陰沉木也應聲而裂, 唯獨挂畫本身不知道是用什麽紙張制成, 竟然還能漂浮在空中,毫發無損。

此刻有晚了一步, 沒來得及抵擋那些目光威壓的魔修公子更是倒黴得直接口吐鮮血, 撞在牆上, 昏倒在地。

神藏樓大亂!

聞淩見此一幕,當機立斷, 俯身便抱起長睫顫動才緩緩要睜開眼的江楚容, 抗在肩上,縱身一躍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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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回過神的江楚容頭朝下吊在聞淩肩頭:?

眼看着聞淩要帶江楚容走, 有些魔修公子便急了:“秦樓月和小天魔要跑了!”

江楚容本來正要說話, 見勢不妙, 立刻又閉上眼,把頭一歪,靠在聞淩肩上,裝昏。

下一秒,無數天侯境的威壓便朝聞淩這邊罩了過來——

剎那便封鎖了聞淩頭頂的空間!

聞淩足尖急急一頓,懸停半空。

接着他眸光一暗,掌中血紅魔氣凝聚,唰唰唰幾掌拍出,便把幾個先要沖上來的魔修公子釘到了牆上!

其他要追上來的魔修公子:……

但威壓的封鎖還是沒有解開——依舊有人渾水摸魚趁着這個時候往前沖!

他們都知道,這個時候形勢已亂,即便魔尊日後追究,這麽多人,總不能各個都追究過去?若是能趁亂擄走聞淩或是打傷江楚容,都是大利一樁!

聞淩一眼就看穿這些魔修公子們的心思,幾掌拍飛幾個剛沖上來的魔修公子,就擡手拍了拍肩上的江楚容冷冷道:“醒來幹活。”

江楚容:……

沒法再裝了。

不過江楚容向來乖覺,此刻迅速就擡起頭,豪氣萬丈地道:“後背交給我,前面你來——”

話音未落,聞淩腳下一轉,扛着江楚容就轉了一個大圈,腳下連環,呼啦啦踹飛一群人!

江楚容頭暈腦脹,差點沒吐了。

剛緩過來,一睜眼,江楚容就看到一個魔修公子縱身躍起,擡手朝他抓來!

江楚容心頭一驚,信口就沖那魔修公子瞪大眼叫道:“小心背後!”

那魔修公子見江楚容如此情真意切,竟然真的晃神朝背後看了一眼。

江楚容眼疾手快,“啪”地一下朝他臉上糊了一團東西!

那魔修公子只覺得一團黏糊蠕動的東西捂在了臉上,擋住視線,還一陣刺痛……

潔癖如他,當即慘叫一聲,捂着臉從半空中摔了下去!

偏偏禍不單行,他掉下去的時候,又被幾個要沖上來的魔修公子踩了幾腳,仰面朝天,抽搐不止。

江楚容在聞淩肩頭瞟了一眼那魔修公子掉下去的慘狀,輕輕抽了一下,念道:“阿彌陀佛。”

念完佛江楚容又看了一眼掌中迅速收縮回來的嗜血藤,忍不住有些欣喜——聞淩給他弄的這個伴生魔魂兵還真好使啊!

第一次就命中如此準确!

又有幾個魔修公子撲了上來!

江楚容如法炮制。

但這會那些公子們都學精了,果斷避開了江楚容的出手,江楚容見勢不對,立馬喊道:“奴兒救命!”

聞淩“唰”的一下轉過身,哐哐幾腳,将那幾個面露喜色,以為即将要得逞的魔修公子踹飛了出去!

“趁現在!”

江楚容福至心靈,一聽聞淩這話,果斷就掏出儲物戒中先前秦樓月上供給他們的各類符咒暗器,嘩啦啦全扔了出去!

這些符咒、暗器同時爆炸,威力巨大!

一時間,神藏樓內求救聲,哀叫聲和怒罵聲連成一片,徹底亂成一團。

終于也再無人用威壓去鎮壓聞淩!

聞淩扛着江楚容從那神藏樓上方的大洞,一躍而出!

先前掃視的目光見聞淩逃脫也終于發現情勢不利,立刻就抽離開去。

最終只剩下一道最為浩然強大的目光淺淺停留在了神藏樓上空。

這道目光目睹了全程。

卻絲毫沒有阻止這場混戰的意思。

夜幕蒼青,繁星萬裏,夜風浩蕩。

幾乎在同時,半空中聞淩似有所感,遙遙回頭,朝不遠處彌漫着一片紫氣的魔宮看去。

卻只看到了一片深濃到化不開的黑。

聞淩淡淡收回眼,不再去看。

·

聞淩離開神藏樓後并沒有隐匿或是逃走。

他仍是扛着江楚容,回到了神藏樓一樓小院裏他們先前的住處。

關上門,落下禁制,聞淩把江楚容一放下,江楚容忽然就扶着軟榻,彎腰一陣幹嘔。

聞淩臉色微變:“你受傷了?何時的事?”

江楚容幹嘔兩聲,沒嘔出什麽東西,這才緩緩擡起頭,有氣無力道:“你剛才頂着我的胃了。”

聞淩:……

嘴角抽搐片刻,聞淩臉色一沉,指責道:“不是讓你參悟挂畫時不要太入神麽?你今日差點捅出大簍子。”

江楚容幹嘔完面色還是有點白,這會聽到聞淩的指責雖然難受,但自知理虧還是小聲道:“我也不知道,我一開始也是這麽想的,但看着看着,就陷進去了……”

聞淩目光動了動,沒說話了。

他也知道江楚容說的是事實——畢竟那些挂畫是魔聖領悟,江楚容一個洞淵境的菜鳥,太容易被魔聖強大的心神攝入其中。

但聞淩頓了頓,還是警告道:“下次不要這麽不自量力,你能頓悟突破已經算是走了狗屎運。若出了岔子,走火入魔都是輕的,嚴重者有直接神魂俱消同挂畫融合,只剩下一具空殼的。”

江楚容吓了一跳:“這麽可怕?”

聞淩冷冷看了他一眼:“你以為?”

江楚容多少有點慚愧地垂了垂眼,但忽然他想起什麽,忍不住就皺眉道:“我們現在這麽明目張膽地回來,會不會有麻煩?要不咱們趁夜跑吧?”

現下他魇魔身份暴露,又進階弄壞了神藏樓,還跟那麽多魔修公子打了一架。

那可都是神王們的公子,天潢貴胄,絲毫不比他這個假秦樓月身份差。

江楚容雖然當時打得爽,但想起指使那些魔修公子們動手的那些神王,只是一個目光便讓整個神藏樓承受不起,多少還是有點後怕的……

聞淩看着江楚容的表情,意味不明地扯了一下唇角:“現在知道怕了?”

江楚容無語:“那還不是你先動的手?”

聞淩眸色冷了冷,別過眼,淡淡道:“你以為神王們為什麽只看不動手,是他們不想麽?一個天魔,一個魇魔,這還不值得他們心動?”

江楚容心尖一跳:“你的意思是——魔尊也來了?所以神王們不敢動手。而魔尊來了,卻始終都沒現身,這也就意味着,魔尊對這件事并不生氣,更不會追究我們的責任了。”

聞淩挑眉:“同樣也意味着,他看上你了。”

江楚容怔了一瞬,毛骨悚然。

旋即他就抱臂搓搓,蹙眉道:“大半夜的,別講鬼故事。”

聞淩皮笑肉不笑,警告道:“現在我們已經徹底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你最好給我支棱一點。再拖後腿,明天就把你送給魔尊炖了吃。”

江楚容:……

江楚容無精打采地垂下眼,長睫顫了顫,有點委屈。

這人是不會好好說話嗎?動不動就炖的殺了的,聽着多慎得慌啊。

聞淩大約是通過同心生死契感受到了一點什麽,目光動了動,語氣稍微和緩了一點:“你既然能突破,想必這次收獲不小,讓我看看你的成果。”

江楚容聽到聞淩這麽問了,恹恹仰頭看了聞淩一眼。

聞淩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江楚容嘆了口氣,也知道這是正事,便收起了先前那副沒精神的樣子,起身走到地毯中央,盤膝端坐。

不多時,他修長白皙的雙手在胸口結出蓮花狀的魔印,那一顆深藍色的魔種從他胸前輕輕浮出,落入掌中的魔印裏。

這樣看去,那魔種在江楚容掌心就仿佛是一朵蓮花的蓮子。

緊接着,更玄妙的事情發生了。

魔種的形态開始發生變化,它中央有一縷魔氣飄出,宛如蓮子發芽。

接着,發芽的蓮子又開始生長,逐漸抽出根莖,長出點點荷葉,荷葉旁再開始結出花苞。

花苞綻放,一朵深藍色散發着淡淡光暈的蓮花就這麽呈現在了聞淩面前。

蓮花上露水俨然,甚至随風輕輕顫動着,除了顏色,其他地方都栩栩如生。

聞淩劍眉微挑——他還未見過如此玄妙特殊的魔功。

蓮花又動了,綻放到最大的花瓣這時又開始枯萎,凋落,花瓣飄落後,變成點點光影,落入地面不見。

蓮花瓣落盡後,便只剩一個小巧的蓮蓬停在江楚容掌心。

蓮蓬的胞房又在此刻一點點剝落,最終,還是只剩下那顆蓮子。

又化為魔種的模樣,漂浮在江楚容掌中。

江楚容托着掌中深藍色的魔種,對聞淩道:“這就是我在魔聖挂畫裏看那位魇魔前輩演示出來的功法,不過我不知道這功法叫什麽名字。”

聞淩忖度片刻:“難怪楚天闕會說魇魔能治愈他的傷勢。”

江楚容難得笑了一下:“你真聰明,一眼就看出這功法的奧妙。”

“不錯,那位魇魔前輩說過,他的功法就是剖析世間萬物的起源因果。只要剖析透徹,他便能操控萬物。只要我能用這功法剖析出波旬之眼的運轉原理,自然也能尋到治愈楚天闕傷勢的方法。”

聞淩看着江楚容昳麗面容上的淡淡笑意,心尖莫名一動。

但很快他又別過眼,道:“也就是說,只要你想,你可以破解一切功法,也可以複制一切功法。”

江楚容啞然,旋即無奈搖搖頭:“最開始我也是這麽想的,但後來我發現并非如此。我要剖析一樣東西,必須要熟知那樣東西的本質。就像這蓮花——我是養過蓮花的,這才清晰地知道它生長的每一個過程,所以才能如此順暢地顯化出來。”

“功法這個東西,我必須要有全部,才能剖析破解。而且,要同境界才行,境界超過我本身的,我也很難剖析破解。所以這功法看起來厲害,實則有些雞肋,境界高了才能發揮出應有實力來。”

聞淩關注點卻不在這:“你養蓮花?”一個世家公子沒事養什麽蓮花?

江楚容沉默,片刻後他道:“無聊養着玩的。”

說完這句,江楚容又有些發愁:“若是這樣,我要替楚天闕療傷就至少也要等到我境界天侯。這……”

聞淩淡淡道:“此事你不必再管,我同他換了交易條件。”

江楚容詫異:“你換什麽了?”

聞淩瞥了江楚容一眼:“秘密。”

江楚容:……

短暫的沉默後,聞淩道:“你進階消耗不小,先休息吧。”

江楚容心頭一動,擡眼看向聞淩:“那你呢?”

聞淩看他一眼:“我也休息。”

江楚容這才笑了笑:“好,晚安。”

屋內燭火熄滅,陷入一片黑暗中。

·

江楚容确實是累了,很快他就倒在軟榻上睡着了。

至于聞淩,并沒有像他自己說的那般也休息,只是靜靜立在一旁的窗前。

等着江楚容徹底呼吸平穩,睡深了,他回頭靜靜看了一眼江楚容在黑夜裏都顯得十分白皙瑩潤的面龐,方才化為一道黑紅色魔氣,沖天而去——

神藏樓外,對面客棧的一間雅致上房內。

秦樓月剛聽說江楚容和聞淩大鬧神藏樓的事,這會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屋內走來走去。

他猶豫不決,不知是走是留。

雖然江楚容是魇魔這個消息讓他也大吃一驚,但神藏樓何等貴重?

江楚容進階直接把神藏樓捅了個大洞,還惹得各方勢力紛紛出手,在本就破敗不堪的神藏樓又大打一場,實在是太張揚了!

想走是怕魔尊日後清算,連累到他,幹脆丢了身份遠走高飛。

想留是覺得惹出這麽大的動靜,魔尊一定是知道的,但魔尊至今還未發難,是不是就說明他看好江楚容?若是如此,走了就蹭不到這份機緣了。

秦樓月糾結得很,卻又糾結不出頭緒,長嘆一聲,正想跺腳出門再去打聽打聽消息,忽然——

“侄兒,做什麽呢?”

聽到聞淩的嗓音,秦樓月一個激靈,立刻回過神。

等他轉過頭,聞淩便已悄無聲息地從魔氣中化出身形,立在了他面前。

秦樓月遲疑了一下,壓低嗓音道:“叔叔,你怎麽出來了?”是準備跑路了?

聞淩唇角勾了一勾,似笑非笑:“我來看看侄兒你有沒有順利脫身,看來是還沒有啊。”

秦樓月一見聞淩這笑意和他那深沉如海的幽邃雙眸,心頭一沉,立刻就勉強笑道:“叔叔真會開玩笑,叔叔都沒走,我能去哪呢?”

聞淩收了笑意,淡淡道:“少拍馬屁,我有事要找你辦。”

秦樓月心尖又是一跳,試探着問道:“何事?”

聞淩擡手丢過來一樣東西。

秦樓月接過,拿到眼前一看,瞳孔瞬間收縮:“這、這令牌……”

竟是秦都神王曾經給過聞淩的一枚令牌,聞淩持這枚令牌,可以向秦都神王要求一件事。

看到這枚令牌秦樓月心中便叫苦不疊,知道要出大事了。

果然,聞淩一開口就是:“我要你日夜不停立刻趕回秦都,拿着這枚令牌,請你父王來這替後日的公平對決坐鎮。”

秦樓月:……

半晌,秦樓月滿臉無奈道:“叔叔,你該知道我跟父王的關系——”

聞淩眸光銳利地看了一臉苦瓜相的秦樓月一眼:“我知道你父王之前不願來是不想在我事成之前蹚這趟渾水,只想等我融合了天魔心種坐享其成。但天下沒有這麽好的事。”

秦樓月臉色倏然一變,聞淩望着他,神色淡淡:“他想要成果,就得承擔風險,不是麽?”

秦樓月:……

“更何況,後日我那侍奴同梵神音對決,若是輸了,你的身份也就徹底丢了。堂堂秦都神王六公子變成黑戶,這可不好受。”

“而你該明白,以你父王的性格為了不讓此事露餡,八成會讓你一輩子黑戶下去,甚至斬草除根。我讓你請他,也是為了保你。”

秦樓月聽到這咬了一下牙,忍不住道:“可請父王來又有何用?他又不能替叔叔那侍奴出手。”

聞淩看了秦樓月一眼,面無表情道:“我沒讓他替我那侍奴出手。”

頓了一頓,聞淩才又道:“我只是讓他在梵神音決戰死後,阻止梵音神王故意暴起殺人。”

秦樓月腦中轟地一聲!

過了許久,秦樓月滿頭冷汗地回過神來,低聲道:“叔叔……能保證那侍奴贏?”

聞淩沉聲:“你若是不去請你父王,我們贏了也沒用。”

江楚容是魇魔的身份一暴露,對于所有神王都是一個威脅。因為他現在明面上是秦都神王的兒子。

一個侍奴天魔也就罷了,現在加上一個魇魔,是個神王都會看他們礙眼。

所以梵神音若死,梵音神王為了梵音十八式不外洩,再拼着一個按死未來潛在對手的可能,必然第一時間誅殺江楚容!

到時梵音神王還一定會拿喪子之痛作為借口,魔尊便不好處罰他。秦都神王向來膽小,事後自然也不會追究一個私生子的死活,這事九成就這麽了了。

秦樓月自然是明白這些,但還是猶豫:“或許,那侍奴贏了也就罷了?不必讓他殺了梵神音。”

聞淩嗤笑:“他不殺梵神音,那他必死。”

秦樓月沉默了。

不錯,若江楚容心慈手軟,梵神音瞬息就能反殺。

聞淩見秦樓月臉色,懶得再陪他周旋,只道:“我只給你一炷香的時間考慮,你最好盡快決斷。”

秦樓月聽到聞淩這話,意識到什麽,立刻擡起眼:“叔叔手中……還有別的外援?”

聞淩反問:“你覺得呢?”

秦樓月不說話了。

一炷香的時間後,一道褐色魔氣從神藏樓對面的客棧中飛出,暗夜潛行,朝着秦都的方向急急飛去……

·

聞淩悄然回到神藏樓小院的住處時,江楚容還在熟睡。

只是迎着月光一看,江楚容不知道怎麽折騰的,身上蓋的薄毯都掉到了軟榻下面。

魔修的衣物本就單薄,這會江楚容兩條白皙手臂和一截雪膩腰肢都露在外面,腿上也沒什麽遮蔽的布料,凍得直往軟榻裏縮。

見狀,聞淩莫名有些頭疼。

不過今天他說服了秦樓月,心情還算不錯,倒也沒有第一時間發火——若是秦樓月不答應幫忙請秦都神王坐鎮,他便只能把楚天闕那次出手機會用掉了。

那其實有些可惜。

腦子裏一邊漫不經心地想着,聞淩一邊難得做了一次好人,提步走了過去,随手拾起地上的薄毯往江楚容身上蓋。

半夢半醒間,江楚容隐約感覺身上蓋上了暖洋洋的東西,他忍不住就翻了個身,舒服地蹭了蹭。

結果一動,就撞入了一個溫熱的身軀,正想再蹭,肩頭忽然就被一只手用力抵住。

江楚容:?

他長睫顫了顫,終于回過神來,緩慢地睜開眼。

聞淩正半蹲在他身前半尺處,左手按着他的肩頭,右手還拿着一截薄毯,蹙着劍眉,神色有些冷沉地看着他。

江楚容啞然一瞬,揉了揉眼睛,起身:“你醒了?這麽早?”

聞淩丢開掌中薄毯,起身冷冷道:“早?看看外面。”

江楚容看了一眼,黑黢黢的。

啞然片刻,江楚容慚愧道:“還沒天亮啊——我打呼嚕把你鬧醒了?”

旋即又喃喃:“我怎麽記得我好像不打呼嚕的?”

聞淩徹底無語:“你不打呼嚕,睡吧。”

江楚容聽着聞淩不悅的語氣,稍微清醒了一點,看了看自己身上,又看了看被聞淩丢在一旁的薄毯,怔了一瞬,頓時不好意思地笑笑:“原來是我蹬被子啊,謝謝你還替我注意這些。”

聞淩眉心一跳,沒接這茬。

不過江楚容說完這句,倒是又注意到一件事,他目光動了動,好奇道:“不過,你這是沒睡?失眠麽?”

聞淩是天魔,本不需要睡覺,但這會他被江楚容問得莫名心煩,故意就道:“你讓我在哪睡?”

江楚容愕然,旋即他起身四處看了一眼。

這才意識到這小房間裏只有一張軟榻。

倒是也沒辦法,神藏樓這種地方寸土寸金,一個公子能分到一個房間就不錯了,尋常魔修公子一般都是讓護法或是侍奴睡地毯的。

江楚容意識到這一點,倒是愈發慚愧了,想了想,他果斷就起身道:“我不睡了,你來睡吧。”

聞淩沒想到江楚容會這麽做,心頭微妙了一下,還是拒絕了:“不必了,我不困。”

江楚容堅持道:“不睡怎麽行呢?”

聞淩:……

江楚容見聞淩不說話,又開始“好心”地念念叨叨,念的都是“不可以不睡覺,即便是魔修也不能不睡覺啊。不睡覺老十歲,也會沒精神”雲雲。

念得聞淩一陣頭疼。

更可怕的是,這碎碎念還伴随着同心生死契的效力,雙倍疊加。

最終,被吵得頭昏腦漲的聞淩終于沒忍住,怒道:“閉嘴!我睡還不行麽?”

短暫的沉默。

等聞淩自己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話之後,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

唯有江楚容,仿佛一點都沒覺察出他生氣一般,這會怔了一下,就笑眯眯地往軟榻裏面挪了一點位置,拍了拍道:“好啊,上來睡吧。”

聞淩:……

聞淩面無表情的跟江楚容對視。

江楚容目光澄明,唇角微彎,仍是笑眯眯地望着聞淩。

在這一瞬,聞淩凝視着江楚容那昳麗精致的面容,看着他唇邊一側淺淺漾起的一個梨渦,心情忽然有點微妙。

而且,他在同時感受到了,江楚容心情不錯,是一種小鳥一般的輕盈。

睡個覺而已?那麽開心做什麽?

聞淩不理解。

但也興許是這種感覺打動了聞淩。

聞淩最終稀裏糊塗就上了榻。

江楚容二話不說,撈起薄毯,給兩人蓋上。

聞淩抱臂靠在軟榻這頭,淡淡道:“好了,睡吧。”

江楚容唇角彎了彎,低聲道:“好。”

江楚容這個“好”字說完,屋內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聞淩怔了一秒,第一時間竟然有些不太适應,但接着他又自嘲地勾了勾唇——看來他是被江楚容折磨得腦子都不清醒了。

這個念頭剛落下,聞淩忽然就感覺到肩頭上被一片細膩溫熱的肌膚蹭了一下。

聞淩正蹙眉要發怒,接着,便是江楚容帶着歉意的嗓音:“抱歉,我再往裏面挪挪,免得一會腳碰到你的頭了。”

聞淩沒說話,只下意識瞥了一眼。

然後他就看到一只白皙瑩潤的腳小心翼翼地往旁邊縮了一點,那如玉的腳趾蜷起,腳背繃着,似乎還有點緊張。

聞淩抿着的薄唇微微繃緊了一點。。

不過江楚容很快就把膝蓋屈起,把腳縮回了一旁的薄毯裏。

聞淩眸光動了動,收回眼,面色微沉,不辨喜怒。

又過了許久。

聞淩不需要睡,自然一直未睡,只是兀自閉目調息。

但他能感覺到江楚容也沒睡,而且江楚容似乎在想什麽心事,情緒有些微地起伏波動,不過聞淩卻分辨不太清楚那些情緒是什麽。

正在聞淩被這些同心生死契傳來的小波動惹得有點心煩的時候,江楚容忽然很輕聲的開口了。

“我們倆這樣,讓我想起了少年時和同窗一起野游的事了。”

聞淩默默睜開眼,沒說話。

江楚容感覺到什麽,笑了笑,低聲續道:“我這個同窗脾氣也不好。我是頭一次跟他一起出門野游,什麽都不懂,行李都準備得不周全,好幾次被山裏的蟲蛇咬得滿頭包,鞋子帳篷也壞了,只能跟他擠在一起睡。就像我們現在這樣。”

“因為這些事,他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但每次我有問題的時候他都會第一時間替我解決。”

“路上我們也有鬧翻過的時候,不過後來都和好了。”

“所以今天你在神藏樓那麽幫我,我心裏其實挺開心的,我覺得你跟他一樣面冷心熱,是個很好的人。”

聞淩聽到這,蹙眉涼涼道:“我是魔。而且你別拿我跟什麽阿貓阿狗比。”

江楚容啞然,片刻他微微一笑:“沒錯,你是魔。”

聞淩閉上眼:“以後別把你那磨磨唧唧的調調放到我身上,我不吃這套。”

江楚容無奈:“知道了。”

聞淩不接話了。

又是一陣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楚容輕聲補充了一句:“晚安。”

仍是毫無回音。

江楚容這次沒有再糾結,他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就閉上眼,安靜地睡了過去。

聞淩還是未睡。

他默默把魔氣在體內運轉了兩個周天,之後又散開,睜開眼。

還是沒忍住,擡起長睫,朝江楚容那邊看了過去。

江楚容此刻微蜷着身子,縮在軟榻裏面,睡得正香。

他很努力給聞淩讓出了不少空間,不讓聞淩被擠到。

這會他鴉羽一般的睫毛在白皙肌膚上投出一片陰影,下方是精致修挺的鼻和薄紅漂亮的唇。

睡着的江楚容臉上多了一份潤澤的鈍感,就像一個瓷美人,沒有絲毫刁鑽俏皮的氣息。

只讓人想揣在懷裏悄悄帶走。

聞淩就這麽凝視了這樣的江楚容許久,最終收回眼,輕輕掀開薄毯,全都蓋在了江楚容身上。

自己則是起身離去了。

·

次日清晨,江楚容是被院落裏一陣嘈雜的吵嚷聲弄醒的。

他有些茫然地坐起來,皺眉道:“一大早的幹什麽,還讓不讓人睡個好覺了?”

說完這話,江楚容忽然覺察到空氣有點冷,他微微清醒了一點,連忙擡眼看去。

就看到聞淩神色冷淡地立在軟榻旁看着他。

江楚容見到聞淩這幅表情,抿了一下唇,小聲道:“怎麽了?”

聞淩冷冷朝窗外示意一眼:“都是找你的,你再不醒,他們就要闖進來了。”

江楚容:“啥?”

一分鐘後,聞淩走到前面推開窗戶,沖外面道:“我們公子醒了。”

瞬間,一片嘩然——

立刻便有人擁了上來!

“秦兄,我是羅天神王次子羅焱。得知秦兄成功進階修羅境,特備了些小禮物,前來道賀,不知秦兄可否方便開門一敘?!”

江楚容聽到這,有些驚訝,忍不住對窗下的聞淩傳音道:“這位羅公子真是豁達,我記得昨晚你在神藏樓裏還踢了他一腳吧?居然這麽快就上門慶賀我進階了?不對勁啊……”

聞淩走了回來,淡淡道:“豁達的多着呢。”

江楚容:?

下一秒,門外争先恐後地響起了數個嗓音。

“秦兄!我乃紫光神王長子紫雲蕭,特來恭賀秦兄成功進階,有厚禮奉上,望秦兄賞臉一見!”

“秦兄!我是雲都神王五子雲鶴歸,為恭賀秦兄進階修羅境,特備地級功法一份,還望秦兄笑納!”

“秦兄!我乃……”

出聲的昨夜多少都在神藏樓內遭到了聞淩和江楚容的毒打,此刻語氣卻無比欣然,絲毫聽不出一點怨恨。

江楚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擡眼看向聞淩:“看來我們之前打得不夠重啊。”

聞淩面無表情:“少廢話,開門迎客。”

江楚容無奈嘆了口氣,起身走到一旁的軟榻上坐下。

這會他展開雙臂,懶懶往後一靠,再勾唇一笑,便朗聲朝着門外道:“諸位兄臺如此看重小弟,實在是讓小弟受寵若驚,兄臺們不必多禮,快快請進吧!”

江楚容這話出口,外面推讓了一陣,便有一位身着紅衣的英氣青年快步走了進來。

正是昨夜在神藏樓裏被聞淩踹了一腳的那位羅天神王家的公子,羅焱。

羅焱進來前,默默關上了門。

走到近前,江楚容發現羅焱臉上還有傷,挑了一下眉,就主動關心道:“羅兄傷得不重吧?”

羅焱臉色微微黑了一下,扯了扯嘴角,勉強笑道:“多謝秦兄關心,不妨事的。”

江楚容察言觀色,發覺這位羅公子也沒那麽豁達,便放下心來。

接着他便擡眼,神色切切地看向羅焱:“聽說羅兄備了小禮,是什麽小禮?”

羅焱沒想到江楚容會這麽直白地要禮物,嘴角再次抽搐,不過他這次是領命而來,也不好不辦事,只能定了定心神,壓低嗓音道:“秦兄可否讓你侍奴退下?此禮事關重大。”

江楚容心頭一動,默默看了一眼一旁的聞淩。

四目相對,江楚容會意一笑:“也罷,奴兒,退下吧。”

聞淩轉身就走。

一時間,房中只剩下江楚容和羅焱二人。

江楚容這會好整以暇換了個坐姿,托腮道:“羅兄現在可以說了吧?”

羅焱見四下确實無人,又仔細落下禁制。

江楚容見狀,愈發好奇羅焱到底要送什麽禮物給他。

羅焱落下禁制後,這才取出一個盒子,遞了過來。

那盒子看上去就是個平平無奇的玉盒。

“秦兄請看。”

江楚容沒第一時間伸手去接,只是用詢問的眼神看了羅焱一眼。

羅焱見江楚容突然謹慎起來了,倒是有些意外。

不過東西都取出來了,也不是不能解釋。

羅焱遲疑了一下就道:“這裏面裝着梵音十八式的前七式,我想秦兄可能用得着,特來送給秦兄。”

江楚容心頭猛地一跳,差點都變了臉色,但很快他又恢複了平靜,往後靠了一分,一手支乩,用一種若有所思的暧昧神情打量起了羅焱。

他這表情果然很管用,羅焱見了,皺眉沉吟片刻,只能無奈解釋道:“這是我曾花了大價錢從梵天神王的一位神将手裏買來的,我父王也驗證過,确實是真實的前七式。”

江楚容聽到這就明白了,他笑了一笑,徐徐道:“這麽說來,梵兄倒算是羅兄的一位勁敵了。羅兄是指望我這次跟梵兄公平對決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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