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陸商亭和同學們雖然都在新南醫院工作, 但除了科室間的聯合手術外,他和同學之間鮮少往來。
這次聚會,他們拉着陸商亭聊個沒完。
他們聊的大多是大學期間的事, 蘇葶苈插不上嘴,站在旁邊又稍顯多餘。
她默默地聽了一會, 自覺沒趣地走到塘邊, 拿了一副釣竿釣魚。
說是釣魚, 倒不如說是找個事做,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尴尬。
蘇葶苈托腮拿着釣竿坐在塘邊, 看着浮标在水面上上下下,也不着急拉起。
“釣魚不挂餌?你這是學姜太公釣魚呢?”一個頗為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蘇葶苈轉過頭,看到眼前人,她嘴巴微張,稍顯訝異。
面前站着的男生身姿挺拔,利落的寸板和斜飛的劍眉更顯英氣。
他是蘇葶苈的高中同學程逸,兩人因為專業不同, 雖都在醫大卻并無往來。
蘇葶苈上一次見程逸還是在高中同學聚會上。
在她的印象裏, 高中時的程逸瘦弱幹淨,說話時也是柔柔弱弱的,完全是一副病弱公子的模樣。
而幾年不見, 他壯實了一些, 外向健談不少。
現在她看到程逸,這才想起他和自己一樣也是新南醫院的實習生。
她怔怔地問:“程逸,你怎麽在這?”
程逸指了指不遠處的CC:“我堂姐帶我來的。”
“哦……”蘇葶苈點點頭, 随即她笑着又問,“那你在渣男科還好嗎?”
程逸歪頭皺眉,“渣男科?”
‘渣男科’是蘇葶苈她們私下給超聲科取的別稱。
她笑嘻嘻地解釋:“對阿。你們超聲科最常說的幾句不就是‘旁邊有紙自己擦擦’、‘趕快起來’、‘出去吧’。看看這糟糕的臺詞, 想不想影視劇裏翻臉不認人的渣男?”
程逸被她的話逗笑,“行吧,确實有點。”
緊跟着他像是辯解,又像是強調般,特意說了一句:“但我可不是渣男。”
“我知道。我沒說你是啊。”
程逸走過來,拿起她的釣竿,搖動掉收上魚鈎,從一旁的誘餌箱裏抓出一條蚯蚓,一邊穿餌,一邊問:“你們急診科應該挺忙的吧?”
蘇葶苈一聽這話,癱坐在椅子裏,随即抱怨道:“不是挺忙的,是超級忙,忙翻天了,忙到爆炸。”
程逸挂好釣餌,随手将魚鈎甩了出去,他動作娴熟,一看就是老手。
“哇!程逸,你這麽厲害?”
“不厲害,以前和爸爸去釣過幾次。”他放好魚竿,坐回蘇葶苈身邊,“你繼續說吧。”
“啊?哦……”蘇葶苈又繼續剛才的話題,“我昨天第一次值夜班了,和白班差不多忙,半夜急救車還拉來兩個病患,可是都沒搶救過來。”
程逸淡淡道:“嗯。我聽說了。”
他安慰了蘇葶苈幾句,和她聊起了實習期的趣事。
兩個人本來就是高中同學,現在又都在新南醫院實習,共同話題有很多。
陸商亭應付完他的同學,終于想起蘇葶苈已經離開有一會了。
他轉頭在塘邊尋找她的身影,走到釣魚平臺附近,他看見兩人肩并肩坐在平臺一側,聊得不亦樂乎。
陸商亭看到坐在程逸身邊的蘇葶苈沒有了剛才的尴尬,臉上的笑容自然柔和,一雙溫柔的眉眼好似天邊的月牙兒。
他握緊手裏的咖啡杯,停住腳步,在他們身後站了一會,還是選擇悄悄轉身走開了。
不知何故,在轉身的瞬間,他的心裏泛起一股莫名的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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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餐時間,全部人都集中到了度假村的餐廳內。
因為人多,所以分成了三桌才坐下。
CC素來爽快,她一看前菜上桌,拿起叉子插了一塊豆腐就往嘴裏送。
秦醫生見了,搖頭嘆氣:“CC,你吃飯這麽狼吞虎咽的不好。”
另一個消化科醫生附和道:“對對對,會導致胃部功能下降,增加胃部負擔,容易積食,還會長胖!”
原本滿不在乎的CC聽到‘長胖’二字後,忽然放下叉子,當起了淑女。
秦醫生看到她克制的模樣,調侃:“但是你這麽一來,我們又不适應了。”
CC翻了一個白眼,“那你想怎樣阿?”
陸商亭打了個響指,招呼服務生過來,及時打斷了他們的拌嘴。
服務生拿着菜單,照例詢問他們:“牛排要幾成熟的呢?”
問到蘇葶苈這兒時,她和程逸異口同聲地答道:“全熟,一定要烤熟。”
來不及放下菜單,她先扭臉看了他一眼,滿臉的詫異。
這個只吃全熟牛排的小習慣,是這幾年蘇葶苈才培養起來的,程逸怎麽會知道。
他笑了笑,不慌不忙地回道:“上次同學聚會的時候,你說過,我便記下了。”
秦醫生放下菜單,問:“全熟的牛排就老了,不好吃呢。”
蘇葶苈搖頭,“不。就要全熟的。不熟的,我害怕。之前在學校上寄生蟲課,老師給我們放了一個視頻,裏面講牛帶縧蟲,長長的白白的,好像一根根面條。嘶……”說到這裏,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就寄生在生牛肉裏。”
CC聽了她的話,身子一顫,随即改口道:“不好意思,把我剛才點的改一下,我也要全熟的牛排。”
她身邊坐着的是消化科的醫生,他聽了蘇葶苈的描述,淡定到眉毛都不擡一下,依舊對服務生說:“我要七分熟的就好了,麻煩了,謝謝。”
秦醫生同樣幹脆:“我也是。七分熟。”
等服務生走了,幾人圍繞着因為學醫而不再吃的食物讨論起來。
陸商亭先開口說道:“實習輪轉到普外跟主任做了個腸梗阻的手術,切完口,把腸子裏面的東西引流出來的時候,整個屋子裏都飄滿了酸菜的味道,引流出來的東西也像。唉……從那之後,我不僅不吃酸菜,一聞到那個味道就會想到那次手術。”
CC扶額,吐槽道:“你那算什麽。我有一次正在食堂吃飯,遇上個病人,她看到我很激動地過來打招呼,還順便問了點病情。她說她最近正來白帶。我當時也是腦抽,還多嘴問了一句什麽樣的白帶。那個病人指着我面前的白粥說‘就這樣的’。”
秦醫生聽了,大笑:“然後呢?然後呢?你吐了嗎?”
CC搖頭:“沒有啊。我兩眼一閉,快速吃完了。因為那天下午有一場大手術,不吃就沒時間吃了。可是從那之後,我都不吃白粥了。”
她抖了抖身子,似乎還處于白粥的可怕幻想中,“說實話,她形容白帶像粥的一瞬間,我差點忍不住要吐了。太無語了,幹嘛指着人家的飯說像那什麽……唉……”
在衆人的一通吐槽後,消化科醫生擡了擡他的眼鏡,終于開口:“你們這才哪到哪,反正就一句話,幾乎什麽食物在胃裏的模樣我都見過、聞過。所以到現在,學醫沒讓我不敢吃什麽,倒是讓我什麽都敢吃了,除了帶毒的和屎不吃其他都吃。”
秦醫生豎起大拇指,“大哥,小弟服了。比這個誰也比不過你啊。”
一但找到了相同的話題,蘇葶苈很快融入了他們。
以前,醫生這個職業自帶的光芒,讓她覺得他們是神聖又偉大的白衣天使。
後來,她考上醫大,又進入新南醫院實習,真正走到了一線,體會到醫生這個職業的嚴謹和沉重。
可是現在,蘇葶苈看着眼前侃侃而談的醫生們,又有了不一樣的認識。
脫下白大褂的他們也是個有血有肉普通人,他們會喊苦喊累,抱怨永遠也不準時的下班點,會吐槽奇葩病人,分享工作上遇到的趣事,也會偷偷八卦醫院裏誰和誰又成了一對。
蘇葶苈托着腮,認真地聽着他們的談話。
她知道,終有一天,她也會成為他們之中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