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終于想通自己為什麽如此不安◎
螃蟹臘肉, 柚子西瓜,外加月餅和燒烤, 滿滿當當的擺了一大桌, 雖然沒有生日蛋糕,但算得上一頓相當豐盛的生日宴了。
“怎麽樣,壽星大人。”烤串師傅一邊搖着扇子一邊發問:“您還滿意嗎?”
哪怕傍晚, 哪怕院裏陰涼, 哪怕微風徐徐,可長時間守着燒烤架也夠難受的, 在含辛茹苦的烤串師傅面前,壽星大人不敢造次:“滿意, 滿意。”
陳旭點了一圈的蚊香,終于有勇氣落座:“煩死了,這蚊子怎麽就咬我啊,屁大功夫叮兩個大包。”
“我看看,啧, 就兩個小紅點嘛, 抹點花露水, 不礙事的。”蘇佳穗說完,拿起花露水, 把陳旭露在外邊的胳膊和小腿都噴了個遍:“好了, 勤補着點。”
“這什麽味啊,你要熏死我嗎。”
“再絮叨我這一瓶花露水都灌你嗓子眼裏。”
“……”
見陳旭抿着嘴不吭聲了, 程向雪笑起來:“你好像那個老和尚的木魚, 一天不讓人敲打幾下就渾身難受。”
紀景點點頭, 對蘇佳穗道:“你真多餘搭理他。”
陳旭的一句話仿佛犯了衆怒, 被輪番損了一遍, 有點小憋屈,就在這時,江延遞過來一碗剝好的柚子,也不知道他哪來的耐心,把柚子剝得幹幹淨淨,只剩晶瑩剔透的果肉。
他看着陳旭,笑着說:“很甜。”
這人……
陳旭必須承認他對江延總抱有一絲莫名的防備,或許是出于和紀景之間的友誼吧,不清楚,總之,見不得江延跟蘇佳穗走得太近。
可抛開旁的因素,單看江延,真不壞。
起碼陳旭是願意和他做朋友的。
接過柚子,道了聲謝,還沒等吃到嘴裏,被程向雪眼疾手快的一把奪過。
“喂——”
“喂什麽喂,你還有功了,還想吃現成的。”
“你今天就看我不順眼是吧?”
“哎呀不要吵!”
“沒事,我再剝一個好了,很快的。”
紀景在一片混亂中咬了口月餅,目光一下一下的掃向蘇佳穗身後的禮品袋,從他的角度,可以看到袋子裏包裝精美的禮物盒,是個不算太長的長方體,紮着紫紅色的蝴蝶結。
紀景好奇的要死。他用手指戳了戳蘇佳穗腰間的癢癢肉,遞了個眼神過去。
“嗯……你自己拆開看吧。”
“那我拆啦。”
紀景把禮物盒放到桌上,小心翼翼地解開蝴蝶結,拆開包裝紙。才露出一角,謎底便已揭曉,是近期風頭正盛的蘋果四。
“我實在想不到該送你什麽……”
蘇佳穗大抵認為這份禮物比較一般,微微低着頭,笑的不是很自然,竟是難得一見的羞澀。
紀景心滿意足。
就沖女友這個笑,別說送他一部手機了,哪怕送他塊石頭,他都能刻朵花挂脖子上。
“我喜歡,特別喜歡。”紀景頓了一下,問:“很貴吧?你哪來這麽多錢?”
雖然老蘇對自己的寶貝閨女非常慷慨,但架不住蘇佳穗太能花錢,陳旭和程向雪家境都不錯,可這倆人摞一塊也比不上蘇佳穗一個人開銷大,基本上是有多少用多少。
“我攢的呗。”
“攢”在紀景這裏等同于吃糠咽菜,想到女友為了送他生日禮物,不能吃自己想吃的,買自己想買的,一次次忍痛割愛的模樣,紀景簡直有些難過了,看蘇佳穗的眼神像看剛從産房裏出來的老婆。
因此那蘋果四就不再是一部普通的手機,是喜得貴子,是無價之寶。
紀景沒舍得全拆開,只看了眼,和他現在用的諾基亞一樣,都是黑色。當即決定過兩天去商場給蘇佳穗買同款白色。
“欸,這就收起來啦。”程向雪道:“拍個照片嘛,留個紀念,順便試試像素。”
“不是有相機。”
“小氣鬼!”
紀景不予理會。他知道眼下拿出手機,程向雪和陳旭肯定得輪番鼓搗一陣,開什麽玩笑,他的“兒子”,他還沒稀罕稀罕呢,萬一這倆人粗手毛腳的給碰壞了怎麽辦。
不過,場面還是要圓過去。
紀景主動說:“我們拍張合照吧。”
“好哇!”程向雪第一時間強占江延身邊的位置:“把這桌子也拍進來,穗姐穗姐,你坐我這邊。”
紀景找了個硬塑凳子放到稍遠一點的地方,架起相機,調整成定時拍攝:“十秒鐘,都準備好。”
“啊!”程向雪哀嚎了一聲,覺得十秒鐘太短,根本不夠她擺姿勢。
可紀景很果斷的按了快門,一邊倒計時,一邊三兩步跑到蘇佳穗身旁,手臂搭着蘇佳穗的肩膀,稍稍彎下腰:“五,四……”
他才數到“三”,閃光燈就猝不及防的亮了。
照片出來,給程向雪氣得不行,那四個人都蠻好看,就她兩只手揮舞在半空中,完全是模糊的:“大哥!你數的太慢了吧!”
“誰讓你把手舉起來。”
“我——”程向雪不好意思說她那一瞬間是想在江延頭頂擺個可可愛愛的兔耳朵:“不管!重拍一張!這張我很像靈魂出竅欸!”
确實,一則院裏光線昏暗,二則開了閃光燈,三則程向雪今天穿了身白衣服,她那模糊的身影給整張照片增添了些許詭異恐怖的氛圍。
蘇佳穗捧着相機,笑得前仰後合:“這照的挺好啊,太逗了,紀景,我要把這張照片洗出來挂在家裏。”
“我也要。”陳旭咧着嘴道:“挂在家裏辟邪。”
見蘇佳穗都不幫自己說話,程向雪不甘心的嘟囔:“你們欺負人。”
江延看着她,輕聲問:“雞翅是不是糊了?”
“救命!我的串我的串!”烤串師傅很有職業素養,馬上忘了照片這一茬,背過身去搶救雞翅。
蘇佳穗低頭擺弄相機。
別說,紀景還真有攝影天賦,不論風景人物,都拍的像模像樣,跟雜志上的圖片差不多。
尤其是拍她。蘇佳穗覺得紀景相機裏的自己,比鏡子裏的自己更好看些。
“怎麽樣?”紀景湊過來問。
“非常可以。”蘇佳穗毫不吝啬的稱贊。
“回頭我都洗出來,做一個影集。”
“你這是跟我爸學的?”
“……嗯,他去年弄那個影集,我看挺好。”
“他又該說你是學人精了。”
和紀漢華結仇後的一段時間裏,老蘇忽然瘋狂沉迷起釣魚,又買魚竿又研究魚餌,整天往湖邊跑,周末還會打着修身養性的名義帶上姐弟倆,其實就是想盯着蘇佳穗,不讓蘇佳穗跟紀景出去玩。
紀景沒辦法,幹脆也鑽研起此道,一到周末就扛着漁具追在老蘇屁股後面,偏他總是收獲頗豐,讓終日于湖邊打坐的老蘇很沒面子,老蘇氣得直罵他學人精,沒過多久就放棄了釣魚這項興趣愛好,改玩起攝影。
緊接着,紀景買了現在用的這個相機。
“我這不是想和叔叔有點共同話題嗎。”
“少來。”
蘇佳穗瞥了紀景一眼,還沒說什麽呢,紀景先忍不住笑了。
不可否認,他确實存了一絲要勝過老蘇的小心思,誰讓老蘇主張父債子償,總是遷怒他,蒼天可鑒啊,他見到老蘇就差磕頭請安拜見泰山了。
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性,紀景日積月累的,真攢下不少委屈,明槍不敢,無傷大雅的暗箭總歸要來一下。
蘇佳穗心裏有數,倒不是很在意。仰頭望向樹影間如荔枝般皎白甜淨的滿月,彎着眼睛說:“好漂亮,我想拍張照片。”
“我幫你弄。”
相機在蘇佳穗手中,紀景沒接過來,只站在她身旁,仍舊彎着腰,一手撐着膝蓋,一手仔細調整光圈。
他倆挨的很近,紀景溫熱的呼吸時刻纏繞着蘇佳穗的耳垂,蘇佳穗有點癢,腰側更是觸電似的酸軟,不禁微微偏過頭:“你……”
“怎麽了?”紀景神情無辜,天底下像是沒有比他更純潔的人。
蘇佳穗略顯茫然的摸摸耳朵,又緩慢的收回視線。
紀景站直身,抿着嘴偷笑:“好了,拍吧。”
蘇佳穗按下快門,将這一年中秋的月亮永遠留在相機裏。
吃飽喝足,幾人草草收拾一番,熄了燈,并排坐在院裏,等張叔來接他們。
鄉下不似城裏燈火通明,星星散落在絲絨般的夜幕中,顯得格外繁密。
近處蟬鳴陣陣,遠處蛙聲連連,晚風拂過,槐樹枝葉沙沙響,像是在下雨。
這樣的晚上,吵鬧而又安靜,叫人很想閉上眼睛昏天黑地的睡一覺。
程向雪打了個呵欠,忽然開口道:“明年景哥過生日我們還來吧。”
“明年,這時候就該上大學了,大學中秋節是放三天假嗎?”蘇佳穗不太确定假期安排,不過:“一天也足夠,我可以再請一天假。”
坐在最邊上的陳旭歪頭問:“你們都要去北京?”
“不然呢。”程向雪毫不遲疑:“反正我和穗姐是要去北京的,穗姐去北京,景哥肯定得一塊去啊,江延成績這麽好,準是清北二選一了,就是你——”她抻長了聲,把陳旭的未來抻成一個大大的謎團。
陳旭靠着椅背,懶洋洋地說:“那我也去呗,在哪不一樣。”
程向雪試圖解開謎團:“去北京倒是容易,一張車票,随時出發,可去了做什麽呢,你又不打算考大學。”
“我覺得我還是有點經商頭腦的。”
“你好二啊。”
當着江延的面,程向雪抹不開臉罵的太難聽,但衆人都能聽出來她的“二下之意”,無非是說陳旭不切實際,異想天開。
蘇佳穗就比較直接了:“你有個屁頭腦。”
“別小瞧人,萬一哥哥将來發達了呢。”陳旭大抵曉得他那兩句話不中聽,挨罵也并不惱火,何況是蘇佳穗罵他,在蘇佳穗眼裏,他和紀景都是沒腦子沒出息的笨蛋,習慣了。
“你可真讓人犯愁。”蘇佳穗嘆了口氣,一副不是親媽勝似親媽的模樣。
紀景沒有很認真的聽他們說話,握着蘇佳穗的右手,大拇指揉搓她的掌心,然後拉扯她的指尖:“好點沒?”
“嗯,可以了。”
“你別老握着筆寫作業,隔一會就得活動活動。”
“抽筋跟寫作業有什麽關系。”蘇佳穗收回手,看了眼時間:“張叔怎麽還不來呀,我都要困死了。”
程向雪:“江延已經睡着了,這睡眠質量,杠杠的。”
幾人紛紛看向靠牆坐着的江延,只見他雙目緊閉,呼吸勻停,完全進入了夢鄉。
蘇佳穗起身,把外套脫下來,輕輕蓋在他身上。
這個舉動無疑是體貼的,甚至有點溫存的,如果換了別人,肯定摻雜着暧昧,可那是蘇佳穗,別看蘇佳穗平日裏總頤指氣使,對身邊的朋友卻非常照顧,她給江延蓋衣服,合情合理,自然而然。
起碼程向雪是這樣認為。
紀景呢,理智也在不斷強調“沒什麽”,畢竟就那麽巧,只有蘇佳穗穿了外套,蘇佳穗又是這種性格,可……心裏別扭,酸酸漲漲。
紀景微不可察的皺起眉頭,下一秒,視線與陳旭相撞,陳旭在盯着他看,或許是好奇他的反應。
紀景真不願意讓陳旭小瞧他,很刻意的放松五官,佯裝滿不在乎。
蘇佳穗則是半點沒察覺這瞬息間的激流暗湧,她接到張叔的電話,張叔說車出了一點小問題,萬幸問題不大,可以正常上路了,只是會遲到二十分鐘左右。
蘇佳穗說沒事,不着急,安全第一。
好不容易等來張叔,已經是晚上九點,今天都起得挺早,又玩得很盡興,困倦至極的五個人一股腦鑽進車裏,沒一會的功夫就昏倒四個。
紀景睡不着,一閉眼就不受控制的胡思亂想,幹脆拿起遺落一整天的舊手機,在昏暗的車內翻看信息,借此轉移注意力。
八十幾條未讀,全部祝他生日快樂,發件人多是以前和現在的同學,還有初三時結交的幾個狐朋狗友,以及一些未知號碼,給他送上生日祝福的同時表達了一番情意。
乍一看倒怪吓人的,他壓根不知道對面是誰,對面卻稱偷偷注意他很久,連他喜歡喝什麽口味的飲料,經常穿什麽顏色的衣服,有什麽習慣性的小動作,這些瑣事都一清二楚。
紀景毛骨悚然之餘,心裏稍稍踏實。
不管怎樣,好歹女友做事一向坦蕩磊落,把心思擺在明面上,就算真要移情別戀,估計自己意識到一點苗頭就會馬上告訴他,那時候他再想辦法将苗頭扼殺在搖籃裏也為時不晚,不至于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當然,前提是女友能意識到。
蘇佳穗那麽聰明一個人,在感情方面實在不開竅,還早戀呢,誰臉不紅心不跳的談戀愛。
紀景無奈的搖搖頭,正準備把SIM卡換到新手機裏,肩上突然一沉。
蘇佳穗枕着他的肩,睡意黏稠,可姿勢不算舒服,神情像是要走火入魔了。
紀景默默的端正坐姿,誠心實意的希望這姑娘能二十四小時情緒穩定。
說起來,他挺了不起的。和高一那會相比,蘇佳穗脾氣好太多了,化身破滅魔龍獸的頻率大大降低,真不是紀景自吹自擂,他一個人,最少消耗了蘇佳穗百分之八十的火力,名副其實的孤膽英雄。
看着女友眉頭逐漸舒展,紀景無端想到陳旭經常挂在嘴邊的那句話——這世界上能容忍蘇佳穗的人屈指可數,您是個中翹楚。
雖然不好意思承認,但他一直把陳旭的陰陽怪氣當成褒獎。
車在鄉間的道路上飛速前行,離市區還很遠,紀景坐的太直,腰有點酸,念頭一會一變,他終于想通自己為什麽如此不安。
江延性格好的離譜,也在屈指可數的行列中。
作者有話說:
分手倒計時,小景要哭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