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牡丹

又是一年春花爛漫時,碧湖邊上女子嬉鬧的聲音清脆嘹亮,風吹銀鈴,叮當之聲,聲聲入耳。

“小姐,您怎麽不和幾位小姐一起撲蝶?”婢女歡兒滿腦子疑惑不得釋。

小姐以前可是最想和幾位小姐玩在一起了,今日見着幾位小姐丢下她一人去撲蝶怎麽丁點兒反應沒有,反倒是盯着遠處的樓閣發呆?

歡兒仔細瞧了那樓閣幾眼,沒發現特別之處,心下疑惑更甚。

少女被喚回了神,長而卷的眼睫輕顫着,眼底倏忽而過一縷惆悵,複又擡起頭,露出俏麗的臉龐,絮絮道:“無甚興趣。”

血光恍若還在眼前,她又哪有心情興高采烈去撲蝶?

說來,天底下竟有這等奇事,她以為那一閉眼便是永遠,未曾想再醒來卻回到了未出閣時。

前塵往事如同舊夢一場,思之念之,終不可尋之。

歡兒也不知該說什麽好。這幾日,她總覺得小姐好似變得惆悵了,整日裏待在屋中也不覺得煩悶,以往最讨厭練得大字,如今也練得有模有樣,難不成是老爺非要小姐……

歡兒以為自己猜中了雲嬌惆悵之事,不敢再出聲,怕惹她傷心。

那廂,雲嬌的幾個姐妹撲蝶累了,正拿帕子抹着額前細汗,叽叽喳喳說着話,走過來。

“三姐姐,你今日怎麽了?我們邀你出來撲蝶,你卻自個兒坐在這,若是被父親瞧着了,指不定又要說我們幾個不搭理你了。”雲婳嘴上不饒人,雲嬌此前可沒少被她一張嘴說得委屈至極。

雲嬌還沒說話,旁邊便有個小姑娘附和,“是啊,三姐姐,瞧你這哭喪着一張臉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不滿意父親讓你去當花女呢!”

若雲婳只是話尖銳了些,那雲妙不僅說話尖銳,就連語氣裏都帶着酸氣。

雲嬌疑惑的眨眨眼睛,“花女?”

她生得美,一颦一笑之間都自有一股美人的風姿。

雲府七個姐妹,各個嬌花兒似的,偏偏雲嬌還是嬌花中一枝獨秀的那朵。

如今她眉間帶惑,頓時惹得幾個撲蝶回來的小姐妹面面相觑,最後還是雲婳問道:“你不會忘了吧?”

雲嬌仔細琢磨了下花女二字,于她記憶深處的情境湧了出來。

是了,在她及笄這年,陛下意欲遷都洛陽,偏偏攝政王以帝京為要地作為理由,不允遷都之事,朝堂上争議不斷,最後,以攝政王前往洛陽巡視作為結束,一直到雲嬌身死,帝都都沒遷成。

算算日子,如今正是攝政王南下洛陽之時。

洛陽牡丹之名享譽全國,故而洛陽府尹意欲在攝政王南巡時,極盡洛陽之美,在民間甄選花女,編一支舞,以極攝政王視聽之樂。

雲嬌乃洛陽富商雲集之女,以美貌聞名洛陽府,善箜篌,一曲箜篌如拂曉破夜,洛陽人以為天籁。

雲集家財萬貫,卻偏偏連生七女,直至五年前,才得一子,為保萬貫家財,雲集汲汲為營,已出嫁二女皆嫁與權勢之家為妾。

雲嬌及笄之時,無數媒人踏破門檻,可雲集皆持拒絕之态,洛陽人私底下皆以為雲集是想讓他這貌若天仙的女兒嫁個高不可攀的人家,漸漸的,再沒媒人上門。

雲府姐妹亦是如此認為,比雲嬌小的雲婳都定了親,雲嬌卻到現在都沒什麽動靜,姐妹幾個自然多想。

且因着雲嬌自小長得玉雪可愛,極受雲集疼愛,明明是庶女,日子卻過得比嫡女還好,幾個姐妹時常孤立她,前幾日聽到府裏牡丹宴花女唯一的名額給了雲嬌,嫉妒的小泡泡難免又冒出來。

“怎麽了三姐姐,你不會真把這事忘了吧?”雲妙捏着帕子,語氣酸得厲害。

要她說,雲嬌就是矯情,府尹大人特意為攝政王設的牡丹宴,多少權貴雲集之地,便是攝政王瞧不上她,也有其他權貴啊!她竟然還不放在心上?!

雲嬌後知後覺看向雲妙,說道:“沒忘,只是想着府尹大人何時派人接我去牡丹園。”她輕聲細語,眸光掠過被風吹皺了的碧湖,眼角流出屑屑期待。

雲妙沒想到等了半天竟然等來她這麽一句氣死人的話,姣好的臉頰氣得發紅,貝齒咬着下唇。

雲嬌那日明明是不願去牡丹園的,這幾日更是像表達自己對父親的不滿一樣關在屋子裏,整日不見人,怎麽這會兒就期待起來了?

雲嬌見雲妙揪着帕子,哪裏會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此前,她獨愛那些個情情愛愛的話本,腦中自然也想着嫁個一心一意的丈夫,她知道父親讓她去當花女的意思,自然也知道她最後也只會是一件禮物。

當初的她被嬌養着長大,從來都不知道父親的寵愛是有條件的,她不願去那牡丹宴上,成為權貴挑選的禮物,所以她不惜在府尹大人派人來請人前一晚泡了一晚上冷水。

她高燒不斷,父親自然無法再送她去牡丹園,雲妙便在那時候站了出來,随後也再沒有回來過,聽說是沖撞了攝政王,被當做刺客一劍刺死了。

雲府因着雲妙得罪了攝政王,便是攝政王沒往下追究,那些個攀附攝政王權勢的大人們又怎麽會放過雲府?

她逃過了牡丹宴,卻沒有逃過被送人的命運。

世上有因果,該是她的因,她躲不掉,該是她的果,終會落到她身上。

雲嬌斂下眉眼,視線在自己白皙的手指上流連,恍惚之間,她好似又感受到了那雙手熾熱的溫度。

雲嬌五指蜷着,抿着唇不說話,無人發現她的異樣,只覺得她這是想通了。

雲婳定了親,對方二十有五,前妻難産而死,如今膝下無兒無女,她對那未來夫君還算滿意,心中雖也嫉妒雲嬌,卻沒其他姐妹那麽明顯,故而只道:“怕就是這兩日了,攝政王五月到洛陽,留花女一月時間準備,該是正好。”

雲嬌點點頭,依着她的記憶,恐怕晚間府尹大人便會派人上門通知接人時間。

“姐姐可還有要置辦的物件?牡丹園規矩嚴,恐不讓人出入,姐姐若是缺什麽,要趕緊置辦起來才好。”

雲嬌還沒應聲,雲妙又搶着道:“四姐姐,三姐姐哪需要你憂心,什麽事自然有父親照看着。”

雲嬌看着臉上幾乎寫滿了不忿的雲妙,認真點頭:“五妹妹說得對,我缺什麽,自然會與父親說。”

雲妙頓時被氣了個仰倒,偏偏雲嬌表情認真,仿佛是真贊同她的話似的,她胸脯起伏,不到豆蔻年華的小姑娘自然沒有波瀾壯闊之态,一馬平川的實在。

雲妙氣憤,又不知道說什麽,跺了跺腳,一下跑開了。

雲嬌見此,端起石桌上的茶水輕輕抿了一下,粉嫩的唇瓣沾了點濕意,飽滿如帶露牡丹,嬌嫩非常。

她道:“三位妹妹莫要在湖邊玩太久,如今不過早春,天氣漸暖,風卻還是涼的,姐姐還有事,便先走了。”

雲嬌走得輕快,剩下雲婳三人面面相觑,之前的雲嬌可不是這樣的,雲婳直白不帶惡意的話都能把她說得梨花帶雨,雲妙那嘴更是沒少把她氣得趴在床上哭,怎麽如今好像置換了位置似的?

經歷過一人在宮中無所依靠的日子的雲嬌,便是再柔弱,也該被貴妃的身份撐起些性子,又哪會被雲妙不痛不癢的話刺着?

雲嬌走得不快,她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規矩,不,或者說是貴氣,跟在她身後的歡兒不由看呆了,直到人到了遠處,才回過神來,連忙跟上去。

“小姐,我們這是要去哪兒?”這方向,不是回攬月軒啊……

“出府,我想去瀚海軒買一冊書。”

“瀚海軒?書館!小姐,您的帷帽沒拿!”

……

馬車轱辘滾動,檐角風铎叮當,雲嬌到瀚海軒買書,自然是為接下來的牡丹宴。

攝政王尊貴,可她之于攝政王是什麽?

一時興起逗弄之寵,還是皇權争奪之下的犧牲品?

攝政王與陛下不睦,她當了整整一年的貴妃,又怎會看不出來?

牡丹宴避不過,攝政王……非她能招惹。

她只能看當下,盡心力,莫讓雲府再遭劫難。

于前塵,且行且試。

她雖居于洛陽,卻不愛牡丹,從小到大,勉強能分得清牡丹種類,可如今要去牡丹園當花女,肚子裏關于牡丹的那麽點墨水着實不夠用。

書館于普通人而言是奢侈之地,一般人進不去,瀚海軒人不多,雲嬌被歡兒扶着下了馬車,四個侍從候在外頭。

書館安靜,臺前上了年紀的掌櫃見有客人前來,也只是懶懶的擡起眼皮,便沒了動作。

雲嬌不是第一次來,自然見怪不怪,她領着歡兒往裏走,穿過一排排整齊的書架,鼻尖墨香彌漫。

關于牡丹的書籍占滿了幾個書架,林林總總,能讓人挑花眼。

一排排書架後都無人,雲嬌蔥白的手指在一冊冊書籍上掠過,歡兒看了一會兒,眼皮直打架,不識字的她,只覺得面前的所有書都跟天書似的,見雲嬌認真,拿着她的帷帽,悄悄倚在書架上。

雲嬌也的确沒注意稍稍偷懶的小婢女,她看來看去,看到了大多都是怎麽種植牡丹的書籍,想着到最後一個書架瞧瞧,腳邊忽然踢到了一冊書。

她彎下腰,正要将掉在地上的書籍撿起,一雙錦靴突兀出現在她的視野中。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第二章 來了,攝政王也來了~

看到我鬼畜的封面了嗎?我花一分鐘做的,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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