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近期安迪新發展了一位情人,是在蔣涵婚禮上認識的蔣涵的表姐。但她很快就發現安迪還暗地裏被別的富婆包養。于是中年婦女為數不多的自尊促使她把這個發現向孫雪喬吐露出來。

“太過分了!你說,怎麽模特圈就這麽混亂?稍微好看一點點的就去當小白臉!”孫雪喬罵道。接着她表現得像所有被欺騙的女人一樣,問陸茗:“你說我哪裏不好?他怎麽能舍得……”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陸茗小心翼翼地問。

“上周。”接着她又滔滔不絕地大倒苦水。

陸茗在兩天內就領略到了兩個女人失戀後的反應。一個是變得沉郁,一個則剽悍無比。這全然颠覆了他的認知。只是他還不知道孫雪喬的意圖。某種意義上,他應該是孫雪喬的敵人啊?

只不過女人沒有如此理性。當孫雪喬發現她在雨夜城的朋友,尤其是男性朋友那麽少時,她也顧不上忌諱,為了找人分擔怨氣,她毫不猶豫找到了陸茗。此外,她還想找人教訓安迪呢,在她印象裏,陸茗似乎能幫她達成目的。

“我哪兒去□□啊……”陸茗無奈地攤手。陪你坐一會倒是可以,要不是因為你是小曼的閨蜜。他暗想。此時田雲的電話又來了。

“我一定要報複他,想到他的樣子,真髒!”孫雪喬說。

好不容易擺脫了孫雪喬,陸茗回到辦公室。如果他對李小曼還有期望,倒是值得幫助孫雪喬,可眼下他踟蹰了。于是這一天幾乎毫無進展。什麽事情都提不起他的興致。下午田雲找他開會,大致是前一天會議的總結,秦阿囡照例旁聽,在陸茗眼裏,她只是裝得專心致志,實則是來搗亂的。當然這種猜測并沒有依據。他從未有今天這樣厭煩一個女人。稀裏糊塗晃到了六點鐘,孫雪喬又打來電話:“你沒有找到啊?快幫我去教訓他出這口惡氣!”

陸茗覺得她已經在無理取鬧了。他簡短地說:“恩,我在想辦法。”他已經不想多費口舌,正準備挂掉電話,孫雪喬又說:“那你來陪我喝酒。”

這時,陸茗才意會她已經喝了一陣。按照常理,這種情況無論發生一千次還是一萬次,他都會斷然拒絕,但此時愁苦将他對酒的依賴引誘到了無以附加的地步。遲疑了片刻,陸茗神差鬼使地說:“好吧,我來找你。”

六點半,對于酒吧來說開門尚早,于是孫雪喬約他在餐廳見面。陸茗剛剛落座,服務員就湊過來對他耳語道:“先生您幫我們看着她吧,這位小姐喝了挺多酒了。”

沒錯,在孫雪喬面前放着紅酒杯,小玻璃杯,已經排成了一排。打開的紅酒還剩半瓶。“我們先喝杯刺激的。”孫雪喬說着叫來兩杯伏特加。

“不先吃點什麽?”陸茗問。

“不要廢話,陪我喝酒。”孫雪喬打斷他。

直到今天,陸茗才發現,孫雪喬是個性情剛烈的女人。讓她受傷的後果十分嚴重。她會不顧一切,只要能求得平衡。而且,她的酒量驚人。陸茗只偏愛咖啡,卻并不嗜酒。很快他就感覺飄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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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們又去酒吧喝了一輪。喝醉的世界變得朦胧,也變得美好。陸茗感覺前所未有的松弛。一切煩惱都不重要,他只需要趴在桌上,聽着孫雪喬沒完沒了地唠叨,幾乎可以持續一天一夜。就好像她把所有的苦水都留到此刻傾吐。自己不也有很多苦水嗎,可是對誰訴說呢?他只能苦笑,一邊複合她:“恩,是的,是這樣的。”

又過了一陣,他尚有理智的細胞告訴他,自己已經再也承載不了酒量,否則沒人可以送孫雪喬回家。于是他不顧她的反對,強行把她拉了出來。其間她打碎了挂在牆上的相框,又帶倒了半瓶酒。真是丢人至極。陸茗萬萬沒料到孫雪喬竟是這副模樣。

外面又下起了雨。被燈光映襯得微紅的天色下,無數荒誕的劇情正在進行,而陸茗正在加入他們的行列。他看見遠處彩虹劇團燈火通明的劇場,回想起這塊地方帶給他無盡的榮辱,而如今,他只想逃離。他讨厭金碧輝煌的劇院,讨厭田雲虛僞的粉色襯衣,讨厭秦阿囡玩弄自己的伎倆,讨厭小曼令人抓狂的問題,讨厭雨夜城濕漉漉的夜晚,所有的都讨厭。此刻,只有孫雪喬和他如同遺世獨立者,因而莫名其妙地和她在一起感到自在。

但是雨水告訴他這只是因為他喝醉了。淋了一會雨,他清醒了許多,飄忽的世界也終于停止了旋轉。他才發現他已經和孫雪喬在門口的花壇上坐了好一會,而她幾乎要靠在他身上睡着了。他急忙叫了輛出租車,把孫雪喬塞進去,然後坐在了前排。

詢問孫雪喬的地址發生了一些困難,不過他總算成功把她送回了家。他片刻也不敢停留,正準備出門,孫雪喬竟然堅定地拉住了他,然後把嘴湊到他耳邊問:“你不願意留下來陪我嗎?”

這猶如給了陸茗當頭一棒。他的理智尚在,他知道這正是他目前最害怕發生的事。“不,不要。”他回答道,卻不敢推開她,因為她就要摔到地上啦。

“怎麽了?我不好嗎?”孫雪喬支撐着站直,“你不是被小曼甩了嗎?我還不如李小曼嗎?”

“你已經在胡說了。”陸茗說。“不是這樣的。”

但孫雪喬已經在解上衣的扣子。她快速脫掉上衣,把它随意地甩在地上。“你看!”她大方地說,“難道你也會無動于衷嗎?”

這是陸茗能預料到的最糟糕的情況了。他只覺得一直黃蜂嗡地一聲撞進他腦子裏,然後狠狠地蟄了他一下。這是何等的詭異,前幾天他還糾結于和李小曼的感情,今天晚上他就站在她最要好的閨蜜家裏,看着這位閨蜜展示上圍。上衣如落葉般無聲地落在地上,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麽,都将給他的生活帶去毀滅性的影響。震驚之餘,孫雪喬的身材的确非常誘人:豐碩的梨形胸部包在一件淡綠色的胸衣裏,纖細的腰上能隐約看見柔和的人魚線。一定是安迪督促她保持良好的身材。他們離得很近,近到能看見她胸口細小的血管走勢。她真的很白,雪白的肌膚上沒有絲毫瑕疵,甚至連胎記都沒有。她呼出的充滿酒精味的氣體,他聞到的卻滿是她頭發上的香味。陸茗感覺他伸出雙手,就要将她摟在懷裏。但就在觸碰她肩膀的一剎那,他像是碰到滾燙的金屬一般縮回了手指。最終他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對孫雪喬說。

“不可以。我不能背叛李小曼。”

“哈!”孫雪喬舉起雙手,拍過一下腦門後插在腰間。“哈!”她又幹笑一聲,好像陸茗開了個叫人難以置信的玩笑。最後她走向客廳,一屁股坐向沙發,卻并沒有去穿上衣。“男人是不是都以為,只要每天把女朋友的名字挂在嘴上,一切罪過就能得到寬恕?”她問陸茗。

陸茗毫無生氣地靠在門廳的牆上,聽到這句話,仿佛受到刺激迅速膨脹的河豚魚,短暫地恢複了少許精神。“你什麽意思?”他問孫雪喬。

“什麽意思?那你告訴我,你真的有愛過李小曼嗎?”

不知不覺中陸茗已經嗖地一下站了起來,他好像終于明白了整件事情的起因。“你怎麽可以……”他想質問孫雪喬,話到一半卻停住了。這是個醍醐灌頂似的問題。他真的有愛過她嗎?他又怎麽證明他真的愛過她呢?

“既然你困惑了,那為什麽不可以選擇我?到底是什麽占據着你的心?”孫雪喬見他猶豫,又追問他。

與其說孫雪喬是要說服他放棄原則,這倒更像是一場哲學辯論。而對此陸茗竟無言以對。他也說不清究竟什麽是好,什麽是壞,什麽應該放棄,什麽應該堅守。倘若他真的不能證明自己愛過小曼,這該是個多麽令人心碎的結論。不是因他人而心碎,而是因為自己。“我站在這裏,若無其事,卻瞥見身邊那早已死去的我的軀體。”好長好長時間,他都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廳,多麽希望自己真的死了。兩人都不言語,唯一活動的物體只剩牆上挂鐘。這是只古色古香的挂鐘。棕色的圓形框架裏是白色的鐘盤,一根長長的鑲着寶石鐘擺在不緊不慢地随着秒針擺動。這根擺擺到右邊的時候,總是比在左邊的時候幅度稍小,一定是略微的傾斜所致。但無論觀察再怎麽仔細的人,也不能發現這塊鐘在安裝上有傾斜的跡象。這真是個謎。停頓良久,孫雪喬終于決定不再打量這塊鐘。她以一種慢悠悠的方式俯下身子,去拾起掉在地上的衣服,于是沙發褶皺的聲音打破了寂靜。接着她開腔道:“有時候朝夕相處好多年的人,竟然比陌生人還要陌生。”

關于他是怎麽離開孫雪喬家,陸茗已經不想提及。他覺得這是他人生中最黯淡的一天。就像結束了一場好長好長的電影,四幕的燈突然亮起來,竟分不清什麽是現實,什麽是虛幻。但我能不去見孫雪喬嗎?他反問自己。我能接受她嗎?答案都是不能。他似乎找不到避免的方法。但他還是自認為做了正确的選擇。否則今天早晨他會萬分懊悔地在孫雪喬床上醒來,而不是半死不活地從自己床上醒來。

事實上,他不記得昨晚有睡過。一些現實在夢中發生,一些幻覺在現實中成真。他說不出自己是為了什麽而沮喪。上一次低落,他借用了冥想室。這一次低落,他想不到解決的辦法。或者說這一次已經無藥可救。他就這樣躺着,迎接即将毀滅的命運。

但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裏,并沒有絲毫毀滅的跡象。後來,秦阿囡給他打來電話,叫他明天陪代表團游歷雨夜城。陸茗簡單地回答了個“好”字,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挂斷了電話。又過了一會兒,孫雪喬打來了電話。“真是很不好意思呢,咱們可以當做什麽也沒有發生嗎?”“那你昨天說的,是真的嗎?究竟為什麽李小曼會突然消失?”陸茗在心裏構想出這樣的對白。大概不會超出想象,他安慰自己。但仿佛失戀的孫雪喬總能帶給他驚喜一樣,只聽她說:

“陸茗你這個混蛋,你真的找人把安迪打成這樣了!”他可以感覺她在電話那頭比劃,但無論如何安迪的傷勢不得而知。“什麽,我沒有……”陸茗條件反射地回答道。

“什麽!你現在馬上趕到中央醫院來!”

“這和我有什麽關系……”陸茗差點脫口而出,但他明白最好還是不要惹盛怒之下的孫雪喬,于是他回答“好”,同樣不等孫雪喬再說別的就挂斷了電話。

劈頭蓋腦被人罵了一頓,陸茗覺得這個世界變得越發不真實。到底我的生活什麽時候才能回歸正常?他非常委屈地想。到了醫院,他才發覺,孫雪喬并沒有告訴他具體是在哪裏。“我想找一個叫安迪的,估計是外傷……”他問服務臺。那人的眉毛揚起了片刻,他才想起來,應該是“安國邦”。問到了地址,他非常忐忑地走到門邊,眼看安迪就在門後,卻不敢邁出最後一步。

反正我沒有錯。他對自己說。于是他牙一咬,推開門走了進去。

孫雪喬依然是一身酒氣。看見陸茗,她不由分說拉起他的衣服,把他拖到安迪床前,說:“你看看安迪被打成什麽樣子了?”

聽到自己的名字,安迪勉強睜開了眼,隔了半天終于發出聲:“不關他的事,是我以前的……報複。”

他省略了“情人”兩個字。看來他實在羞于提起。

多日不見安迪,再次相見時陸茗已經看不出他的樣子。他的頭上裹滿了繃帶,頭頂上呈現出一大塊血漬,還依稀可見左腮的紅腫。除此之外,他的左手吊着繃帶,裹得厚厚的不見手指。還有腰部,一條腿上……都是血跡斑斑的繃帶。盡管和安迪關系不好,陸茗還是十分感激他能出面澄清誤會。而且他那可憐的樣子真叫人心生不忍。就在這一刻,他簡直要發誓,等安迪傷好了,自己一定全力幫助他。

只是孫雪喬不信。并且好長的一段時間裏,她都不願相信陸茗與此無關。但這件事免去了兩人的尴尬狀态,因為他們可以徹底不用保持朋友關系了。或許都是注定,陸茗想。注定玩火的人會***,有些事情就該在剛萌生的時候就斷絕發生的可能。

那天在醫院,陸茗聽孫雪喬歇斯底裏地吼叫了三十分鐘,事後卻一個字也不記得了。只是自己卻神奇地被治愈了。他恢複了,一切都正常了。他走出醫院,只覺得神清氣爽,頭腦裏已經有了明确的目标:無論花什麽代價,也要李小曼回心轉意。這或許是個漫長的過程,但他有足夠的耐心。這是場游戲,他對自己說。既然如此,大可全力做好自己的角色,以換取最後的勝利。這樣的決心,他還是很久之前第一次走出章桓辦公室時才有的。他就是需要刺激。越是前景暗淡,他就越是鬥志昂揚。而他就是在不斷的危機中重新認識了自我。

半年後安迪痊愈了,但從此無緣模特界。在他康複期間,孫雪喬一直不離不棄地陪在他身邊。很難說他們還是戀人,但兩人之間似乎形成了某種默契和責任,因此他們從不争吵,孫雪喬也從未提起他被包養的事。傷好後,孫雪喬幫他物色了一份工作,然後異常平靜地和他分手了。這件事是陸茗聽李小曼說的。而即使是小曼,這半年裏也與孫雪喬漸漸疏遠,終于斷了聯系。陸茗很怕孫雪喬不經意間向小曼透露了兩人險些走火的往事,但她好像把這段經歷永遠埋在了心裏。

李小曼對安迪受傷的事一無所知。她只知道孫雪喬和安迪分手了,但她無暇顧及這位昔日的閨蜜。與此同時,她正在為自己的幸福鬥争。知道她突然收到了陸茗回複的郵件,心裏才稍稍安定。

很久以前,小曼覺得自己的生活裏只要有一位點心師就完滿了。他可以滿足她所有的願望,而不顯得過分。自從遇見了陸茗,她便悄然忘記了自己的這個理想。有了陸茗,就有了一切。盡管陸茗不會烹調,不會用小小的驚喜給生活增添情趣,甚至學不會溫柔,但她就覺得陸茗是一切夢想開始的地方。與陸茗分開後,偶然想到自己的點心師,小曼不禁苦笑一陣,就像突然翻出童年的日記一般。只不過,她仍舊願意只增添一個點心師,然後忘掉所有和陸茗在一起的記憶。人生總是重複的。繞了一大圈,我們會驚奇地發現,最初的理想竟然依舊那麽合乎目前的渴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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