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散場後,蔣涵在後臺找到了唐黃。他正坐在化妝間裏看劇本呢。“恭喜你了。”蔣涵對他說。接着她意識到已經不用再欲言又止了,于是說:“你做自己的選擇吧,我會一直支持你的。”

唐黃放下劇本,拉着她的手示意她坐在對面的椅子上。然後他低下了頭。“其實我已經找到工作了。是保險業。半年前我就在找工作,幾個星期前我終于被錄用了。”

“我不想寫作了。就算這次演出很成功。”見蔣涵沒有發作,他又小心翼翼地說,似乎早就準備好了詞。“我也不願意在陸茗手下做事的。”

聽到這句話,蔣涵露出了微笑。“是的,我也不願意。那就祝賀你找到工作啦!”于是長時間困擾兩人的矛盾就這樣解決了。陸茗怎麽也想不到,竟然是他促成了兩人的和解。

散場後,陸茗沒有去找蔣涵他們。他默默地走出劇場,被夾在吵吵鬧鬧的觀衆中間,一臉落寂。但他心裏很平靜。今晚沒有超出他的預期。他并不怕從此再也見不着蔣涵。見不見她已經不重要,他注定要把這份情感深深地烙在心裏,而不會随情随景改變。夜晚的雨夜城照例是不适合步行的,不一會兒,雨水就從皮鞋的接縫處滲透進來,還有冷不丁順着傘滴在他肩上。不過朗姆酒在他身上産生的熱氣讓他感覺不到冷。又走了一會,陸茗覺得他無法一個人度過今晚了。也許他明天就會恢複,但今晚,他需要別人的幫助。于是他變得更有目的性,在一條條小巷子裏穿梭。走了五條街,他終于找到個略有姿色的穿着彩虹雨鞋的女人。他大大方方地走上前說:“陪我過夜吧。”

當女人柔軟的手臂攙着他胳膊的時候,陸茗覺得這是今晚最美好的時刻,勝過他坐在床上聽着浴室裏不緊不慢的淋浴聲,也比她穿着性感的內衣出現在他面前時更驚豔。出于禮貌,他拍了拍巴掌。而後為了掩蓋即将到來的喘息聲,他打開音響,放起了搖滾樂。只不過他對此沒有太多經驗。他的第一次是和小曼。說起來,他有點後悔。開始前,他特地問她:“你是處嗎?”小曼說:“我不是。”于是他們有了第一次肉體接觸。事後陸茗才發現她仍是處女。“為什麽?”陸茗問她,帶着深深的懊悔。

“現在……不是啦。”小曼輕輕地說,用被單遮住了半張臉。如果不是她小小的謊言,陸茗絕不會稀裏糊塗地和她做了第一次。他無力地躺在她旁邊,任憑那物件歪向一邊,感覺是自己遭遇了□□。但總體而言,這算是一次愉快的經歷。

陸茗喝多了,所以把更多的主動權讓給了那條美人魚,朦胧間他只覺得因為朗姆酒而膨脹的膀胱被她頂的十分疼,似乎忍不住要被壓出點什麽。但片刻之後,他知道那不是尿液。這又像是一場□□。他還沒有進入狀态就被美人魚征服了。但他不想讓她離開。“陪我一晚上吧,錢會給你的。”他對她說。

于是她莞爾一下,打掃完戰場後,順從地在陸茗右邊躺下了。

“你曾經有深愛過一個人嗎?”陸茗突然轉過頭問她。

黑暗中噴出一聲嘲笑。“沒有。”她說。

然後陸茗就睡着了。

作為金融的末端,雨夜城保險業最大的特點是動蕩不安。每天早晨,業務員們就像訓練有素的獵犬般四散開來,搜尋潛在的獵物。而有的戰鬥會進行到深夜,最後多以失敗告終。為了吸引生意,公司特地推出了許多小額保險項目,比如“下雨險”,覆蓋生活的方方面面。譬如下雨天出了車禍,車主只要有足夠的理由歸咎于天氣,他就能得到更多的賠償。當然這個項目的審核非常嚴格,為此公司還專設“下雨審計員”,專門負責尋找理由的漏洞,因而拒絕賠償。唐黃就是“下雨審計員”的一員。而他似乎非常适合這個職業。他總能駁倒客戶,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最後他的同事看不過去了,開導他說:“你這樣是要自絕後路的。如果客戶生氣了,誰還來投保呢?保險公司的錢又不是你的錢,沒必要省。”

過了一個月,唐黃迎來了好運氣。陸茗給他介紹了一筆生意,是他小時候的朋友,一個名叫馮甘霖的企業家。他從新西蘭留學歸來,總算在大片草地和奶牛間得到了些許靈感。他成功地把草皮引進了室內,像地毯般鋪在地上,既舒适又環保。在家裝展覽上得獎後,這項目一時間炙手可熱,成為了裝修的新風尚。

但這項發明不屬于馮甘霖。一次他和一位植物學博士吸過大麻,躺在地板上,任憑煙頭橫七豎八地散在地上。“如果地板上長草就好了。”他說。“那躺着就更舒服啦。以後我就不買沙發,專門坐地上!”

“而且不用為灰塵發愁……”那位博士同伴幽幽地說。突然他坐了起來,眼睛亮亮地盯馮甘霖說:“這是可能的。我最近在研發一種适合室內種植的牧草。”

Advertisement

“好!如果你能做出來,我們就把草地帶向室內!”馮甘霖對他說。

而這位博士真的成功了。只不過新西蘭苛刻的法律讓産業化變得遙遙無期。“沒事,只要你相信我,我把它帶到中國去!”馮甘霖鼓動他。博士當真對他傾注了無比的信任。一年後,馮甘霖的室內生态草坪在雨夜城順利一炮走紅,叫他兒時的朋友們嫉妒不已。

有天晚上,馮甘霖和陸茗一起吃飯,順便帶上了唐黃,當做介紹生意。“我還有些朋友也準備投保,當然我會介紹他們給唐經理的。”馮甘霖說。“陸總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只不過這位陸總比他窮得多。過了幾日,馮甘霖真的帶着唐黃參加了一次聚會。地點在一位大老板的別墅裏。幾個人坐在古色古香的書房裏品着異香的茶水,抽着古巴雪茄。他們抽煙的時候,唐黃只能在一邊看着。比起聽他們聊天,他更希望有機會讀一讀擺得滿牆的書。但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聽他們聊天。過了很久,就在唐黃快要忍不住睡着的時候,馮甘霖起身告辭。他跟着他退出房間,突然瞥見左邊的書架上放着一本名字很熟悉的書,《米亞加德斯之環》。

他情不自禁地抽出這本書。棕色羊皮紙裝幀的封面上,印着一副油畫,是諸神的黃昏。沒錯,封面上印着他的名字,但他并不知道書已經出版了。“這是我寫的。”他脫口而出。

主人突然向他投去敬佩的目光。“哪一本是你寫的?”他丢下客人們徑直走向唐黃。

“《米亞加德斯之環》,這本書我印象很深!這是我幾年來讀過最好的歷史故事了!”

于是唐黃瞬間被一群企業家包圍了。他們多是為了迎合主人,而主人的态度非常誠懇。“如果這是你寫的,那我非常佩服你,今天我終于遇到位大文豪啦!”

唐黃一時語塞。他全然想不到,這本未曾謀面的作品會給自己帶來空前的關注。“如果你有空的話。”那位老板又試探地問,“明天能不能再來呢?我有一段史書想跟你一起品讀。”

就這樣,唐黃迎來了他事業的起步。他很快發現,這些老板們很喜歡聽亦真亦幻的歷史故事。他們的求知欲望居然異常強烈。據一位客戶形容,唐黃和他聊天就像聽相聲般過瘾。“你當保險員真是可惜,不然你早就是大作家了!”一個老板這樣跟他說。

只不過唐黃不會再改變心意。他固然十分高興,但這種欣喜之情已不同于“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而是平淡的快慰,就像老漁翁在出海時偶然得到了一顆黑珍珠。他無比感激于命運,能夠讓他的才華在別處發揮。浩瀚的大海,深藏了無數年的寶藏,只有這顆黑珍珠被老漁翁遇見,而只有他滿足于這個收獲。這便是冥冥之中的運氣吧。

唐黃的事業在穩步發展。他已經找到了打開局面的法寶。就在一片光明的前途面前,蔣涵嗅到了危機。她覺得她漸漸地不愛他了。他們已經不再需要彼此。唐黃不再和她讨論工作,她也不再把稿件丢給他處理。盡管兩人有了新的相處方式,她卻看不到讓心安定的希望。

情侶中的一方可能會及其幸運地擁有一份信念,這份信念會在他們初次見面的時候就确定,“這是我要共度餘生的人。”之後他們每一次見面,都是信仰的力量鼓勵二人同心進發。愛情不是順其自然,愛情是克制,是謊言築起的美好家園,讓二人在其中自生自滅。時至今日,蔣涵的信仰消失了,她看不到兩人永不分離的希望,不管理由是多麽荒謬。她也說不出是為了什麽。“我們有一些問題,但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她對唐黃說。“我們先分開一段時間好嗎?”

她希望唐黃能毫不猶豫地對她說:“那就嫁給我吧,讓我們一起解決這些問題。”但他竟然無言以對。眼見這個男人沒有娶她的勇氣。她只能離開了他,甚至沒有回頭。而唐黃竟然沒有追上去挽留她。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問題的關鍵:他們是無法結婚了。

唐黃覺得一頭霧水。他無法理解問題出在哪裏。将近五年的情感,在一個晚上突然結束。沒有征兆,沒有原因。他感到異常痛苦,因為他找不到人與之分擔。他只有枯坐在家裏,把一分一秒化作深刻的反省,到頭來卻像只秋天到來時坐以待斃的螞蚱。他想到了陸茗,但是轉念間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宏偉的角色,他的父親。

他已經有許久沒見過父親了。上次見面,他還在為工作擔憂。轉眼過去了一年,獨居的父親沒有任何音訊。而他也不甚關心。他已經不記恨父親了,只不過,他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姿态與他相處。他更害怕一轉身,在自己身上看見父親的影子。

而此時此刻,他真的陷入了困境,只有父親才能點撥他走出迷霧。無論最後結果如何,他真的需要指導。

沒有任何通知的一天下午,唐黃出現在父親門前。“爸。”他輕聲叫了一聲,卻不知道接下來如何言語。父親并沒有問什麽,而是立即拉着他的手,把他引進門。一只強有力又松弛的大手。這只手曾經握着毛筆寫出狂草,也曾把母親退離這個家,而如今,它已經喪失了能量,只剩下料理主人生活的功能。父親穿着白色背心和一條肥大的灰色短褲,露出消瘦的雙腿。他的頭發留長了,卻夾雜着許多白色,胡亂地耷拉在腦袋後面。他的全身都充斥着衰老的跡象,而唐黃多年來第一次強烈地感受到了父親的頹唐。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大先生了,如今他只是個離了婚又被生活所奴役的中年人。“你還喝茶嗎?”父親問他,依舊沒有問他為什麽來。

唐黃簡短地答應了一聲,接着就坐在客廳裏陷入了沉思。

這間房子變得明亮了。是父親搬走了許多雜物,讓陽光充分地透過窗子在白色的牆上反射。桌上的茶具已經蒙上了灰塵,似乎多日沒有用過。罩着布的電視機也像閑置了很久。他環顧四周,許多字畫從牆上消失了,這個家不可一世的威嚴已經成為往事,随之一同逝去的還有父親嚴肅的面孔。

喝茶的時候,他們随便聊起了天。他談起了保險公司的工作,父親竟破天荒地充滿了興趣。得知客戶們很喜歡唐黃的歷史故事時,他非常激動地說:“不錯,我為你驕傲!”

“那你原先為什麽不告訴我,你以我為傲呢?”唐黃想問他,卻沒有問出口。他對父親動了恻隐之心,不忍心因為過去的事怪罪他。“那你最近在做什麽呢?”末了,他問父親。

“我能做什麽啊,就是享受退休時光了。”父親說。

中午父親下廚做了午飯。在唐黃記憶裏,他不曾吃過父親做的飯。真正嘗到了,倒也不壞。他應該是拿出了家裏所有的糧食,所以餐桌上出現了昙花一現的盛況。最後父親拿來一瓶酒,對唐黃說:“陪我喝一杯吧,我一直想和你喝酒呢。”

唐黃沒有拒絕。他原先是不喝酒的,做起了保險,這才學會了耐受一點酒精。男人的談話從來離不開酒。每個人都深谙此道。只有伴随着酒精在血液中流淌,才能流露些許的真誠。

兩個人靜靜地嚼着飯菜,飲下一杯杯白酒。當唐黃覺得有些飄忽的時候,父親對他說:“你母親又要結婚了。”

唐黃沒有搭腔。他放下了筷子,呆呆地盯着酒杯,做好準備傾聽父親打開話匣子。“對方比他大4歲,條件還不錯,可惜已經禿頂啦。”說着父親下意識地抓了抓後腦勺的頭發,露出汗毛豐富的半邊耳朵。“那家夥是做地質勘探的,年輕的時候跑過各種地方,年紀大了關節就不好,受不了雨夜城潮濕的氣候,所以眼下搬到了另一個地方,他們是都不會回來了。”

其實唐黃的母親早就離開了雨夜城。離婚後,她去了美國,又輾轉到澳洲,之後把一半的時間花在國外。父親似乎對這位繼任者極具興趣,而對他的情況竟了如指掌,卻一定要形容得漫不經心。“那你對此作何感想?”唐黃已經有點不耐煩,于是反問他。

他似乎從某種狀态中醒了過來。只見父親仰望天花板,嘆了口氣。然後用堅定的目光盯着唐黃,對他說:“我很不舍。這些年裏,我最後悔的就是逼走了你媽。”

這句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已經需要極大的勇氣。只是他已經不在乎在兒子面前徹底投降。“唐黃,你不要成為像我這樣的人,在一片蕭條中了卻生命。”

“你為什麽不再婚呢?”為了轉移話題,唐黃接着問。

“我?你母親是我一生的摯愛,又是我的錯讓她離開。我不會再犯錯了。”父親說。

“爸,其實蔣涵跟我分手了。”唐黃說。但在他說得更具體之前,父親打斷了他。“那你還愛她嗎?”他只問。

“我想是的。”唐黃說。

“我後悔沒讓你媽知道,她是我一生的愛。兒子,當你愛一個女人的時候,就告訴她吧,不要等到心死。無論情況多複雜,她都需要知道,你是那麽愛她。”

“可是,如果後來我又不愛她了呢?”唐黃只感覺握着酒杯的手在發抖,但他還是強忍着悲傷擠出這句。

“兒子,當你這樣說,同樣要對自己說,我愛她,我會一直愛她。然後你就努力維護自己的誓言,等到她真的不愛你了,你再抽身離去。”

他終于明白了父愛存在的價值。一生只此一次,它可以是任何東西,不需要太多言語,卻無比精準地挑中你的心事,于是所有問題引刃而解。經過一夜的休整,打定主意,唐黃買了束玫瑰,站在蔣涵家樓下對着天空大聲喊:“蔣涵,蔣涵,你嫁給我吧!”

可惜蔣涵并不在家。當她冷靜下來,細細回顧這段感情時,居然找不出評價的言語。這感覺就像做夢,如今夢醒了,情節也多半忘卻了。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只不過現在要以這樣的方式終結。她只覺得像患了傷風一般全身無力。最後她打定主意請了幾天假,連同周末一起,算是短暫的散心之旅。唐黃去找的時候,蔣涵剛出發不久。同樣黯然的眼神,在車窗的擋風玻璃裏凝視着一片陰暗的天色。那是又一場雨的征兆。

唐黃喊了足足十分鐘,直到許多扇窗子在他面前打開,蔣涵的那扇也沒有任何動靜。他終于意識到蔣涵走了。但他把她的離去當做世界末日般。倘若他們只是平靜的分手,唐黃不會如此懊惱。但他剛打定主意要同她結婚,眼下的情形就不是那麽容易接受啦。他灰心喪氣地又在她家樓下徘徊了很久,才像下很大決心似的給她打去一個電話。他永遠在對方快要放棄希望的時候才做出反應,這次也不例外。就在蔣涵真以為他們的關系結束之時,唐黃的電話到來了。

“蔣涵!蔣涵!你在哪裏?”唐黃急切地問。

電話那頭傳來蔣涵平靜的聲音:“我出門了,可能要離開雨夜城幾天。”

不管蔣涵如何回答,此刻都會刺激唐黃那顆脆弱的心髒。“啊?為什麽啊。”唐黃又問。

蔣涵沒有回答。于是唐黃接着追問:“那你還會回來的吧?”

他聽出蔣涵勉強地笑了:“怎麽會不回來啊,我說了只是離開幾天。”

“那等你回來,我再來找你好不好?”

蔣涵很想說“那不一定了吧”,但她情不自禁地回答了句:“好吧。”

這兩個字終于讓唐黃動蕩的心收獲了安穩。“好,那過幾天再聯系吧。”他說。盡管他不曉得現在的狀态到底是怎麽樣,但他覺得這份感情并沒有結束。又在樓下停了一會,他才戀戀不舍地回到自己家裏。

蔣涵也有同樣的感覺,放下電話,她突然又想回去了。雖然她訂好了車票,訂好了住店,但她還是提前下了車,然後搭乘最近的一班車返回了雨夜城。距離她離開只過去了兩個小時。回來的時候,天上下起了雨。雨水淋濕了她的行李箱,浸透了她的皮鞋。所以她幹脆脫去了鞋子,任由雙腳沾上泥土,又被暗湧的水流沖刷幹淨。在雨中步行是最好的治療方式,其實她根本不想出行的,走在熟悉的地方才能讓她獲得最大的安全感。回到家,她默默地洗澡、收拾行李,等一切妥當,她似乎已經恢複了大半。

晚上的時候,她打開一瓶紅酒,從便利店買來許久沒有吃過的烤雞。唐黃學會了做飯後,經常是他下廚做給蔣涵吃。剩餘的時候,她會在外面解決,或者重溫母親的手藝。當她喝下半杯紅酒,瞪着眼前的烤雞時,突然萌生了做飯的念頭。唐黃已經是她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沒有了他,她要證明自己還能過活。通過這種方式,她也許會重拾對唐黃的愛意。只可惜做到一半,蔣涵就被饑餓征服了。她風卷殘雲地吃掉了半只鮮嫩多汁的烤雞,又喝了點酒,接着躺倒在本來已經被收拾得一塵不染的床上。她幻想着唐黃會突然出現在她樓下,呼喊她的名字。但天亮的時候,她才發覺只是在做夢。而她竟思念了唐黃一夜。

第二天是周末,按照“約定”,唐黃沒有同她聯系。這下蔣涵又陷入了焦躁不安的狀态。獨自悶在家裏,找不到傾訴的對象。她感到自己要發瘋了。她預感自己将做出壞的決定,為了不至于壞得徹底,她撥通了陸茗的電話。

陸茗對突然的相聚感到詫異,距離他們上次見面已經過去了大半年,而他也記不得上次和她單獨相處是在什麽時候。他們在一條船上,品着紅茶,面前堆着四座托盤組成的點心塔。蔣涵知道自己化妝倉促,還留着沒有摸勻的粉底,但她也不太在乎這些,畢竟兩人已是多年的老朋友。這是一間裝修雅致的包廂,美式碎花壁紙包裹的牆壁上吊着黃銅壁燈,打開的折疊琉璃窗對着清澈的湖面。倘若不是心慌意亂,她一定會對這家餐廳饒有興趣。但和陸茗對坐,蔣涵感到了一份莫名的安定。

總體而言,這是個愉快的下午。他們聊起了工作,聊起了戲劇,都是些虛僞的話題。曾經數次,她想告訴他:“我和唐黃分手了。”但她又數次地忍住了。最後她确定,她不能對陸茗提起。這是一次危險的嘗試。最終關頭,蔣涵還是放棄了。只不過一種模糊的意識,讓她覺得那個人只能是唐黃,不能是陸茗。她絲毫沒有懷疑,陸茗依舊對她存有感情,但對于她而言,這種可能性已經不存在了。每次她對唐黃産生動搖,似乎全是陸茗讓她堅定了信心。

直到兩人分別,陸茗也沒猜到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後來有一天,他聽說唐黃和蔣涵訂婚了。他才明白這一切的關聯。就像一次訣別,接着蔣涵才能奔向命運給她安排的幸福。可他不知道,其實自己最大的一次機會是那天下午。沉默之際,他只需要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麽?你可以告訴我的。”那麽無論結果如何,都能短暫地品嘗到自己一直期待的果實。

于是蔣涵平靜地度過了休假第二天的剩餘時光。第三天中午,唐黃終于忍不住了。他又捧着一束鮮花,以蔣涵一直夢寐以求的方式,站在她樓下喊道:“蔣涵!蔣涵!我們結婚吧!”

但她不敢走到窗前與他搭話。她害怕得要命,唯一的想法就是趕快叫唐黃停下。她想打電話給他,但轉念一想又十分欠妥,只能作罷。唐黃依舊不依不饒地喊着,好像不等蔣涵露面不會停止。他也不考慮可能她還沒有回家的情況。終于蔣涵投降了,她從窗戶裏微微探出頭,怯生生地對他說:“你別喊了。”

但這只會讓唐黃更受鼓舞。“蔣涵!嫁給我吧!有什麽困難我們共同承擔!”

蔣涵連鞋都沒換就奔下了樓。見到蔣涵出現,唐黃一改隔空喊話時的熱情澎湃,變得局促不安。“蔣涵,我……”他覺得她要興師問罪了。

但蔣涵沒有,她走上前握住唐黃的手,說:“我願意,我願意嫁給你。但我們不要着急,等準備好了再結婚可以嗎?”

這就是唐黃求婚的經歷,接下來,兩人第一次在衆人的注視中接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