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紙人咒術
這已經是來到古宅的第三夜了。
這次游戲的節奏, 貌似比往常的黃金局要稍慢一些。
若探求緣由, 大約是因為玩家們各自都捏着一部分線索,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當女鬼哭聲再度響起的時候, 喬雲铮正坐在桌前,借着月光研究那支先前發現的金簪子。
而傅藍嶼就枕着雙臂躺在床上, 閉目養神。
她聽到喬雲铮低聲道:“藍妹, 這簪子好像缺點零件。”
“……什麽零件?”
“簪頭梅花下面有孔, 按理來講, 應該能插點什麽東西進去。”
“那就是我們還有東西沒有找到, 當然,也有可能是被別人找到了——這次的線索太零碎,不好确認。”
傅藍嶼說了這一句,半天沒聽見喬雲铮回應, 有點疑惑。
“……雲哥?”
依舊無人應答。
她睜開眼睛,側頭往桌邊看去, 但那裏空空如也,根本沒坐着人。
那支簪子還擺在油燈旁邊, 鋒利的簪尾隐隐泛着寒光。
“雲哥?”
這間屋子統共就這麽大, 剛才又沒聽見任何動靜, 喬雲铮絕不會悄無聲息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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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隔着觸手可及的距離,他竟然就憑空消失了。
傅藍嶼迅速下床,在屋裏轉了一圈,可惜一無所獲。
她突然覺得心髒有些滞悶,連帶着呼吸也困難了幾分。
前所未有的煩躁情緒, 像張鋪天蓋地的網,瞬間籠罩了她。
她面對着大門的方向,咬緊牙關,強迫自己盡快冷靜下來。
但耳畔卻嗡嗡的仿佛有臺發動機在響,那女鬼的哭聲越來越尖利,令她完全沒辦法集中精力。
身後忽有冷風襲來,傅藍嶼打了個寒顫,猛然轉身——
有那麽一刻,她覺得自己眩暈了幾秒鐘,不過視線很快就恢複了。
她看到窗臺旁,站着一個人。
或者說,站着一個紙人。
那紙人穿着花花綠綠的衣服,面目很模糊,但身量和她一般高。
而且紙人的額頭位置,深深釘着一根尖銳的木釘。
窗戶不知何時被打開了,夜風吹得紙人搖搖晃晃,它緩慢拖着紙糊的一雙腳朝她走來,每走一步,都會發出“呲啦呲啦”與地面摩擦的聲音。
傅藍嶼順
手抄起桌上那根簪子,謹慎地向後退去。
然而紙人步步緊逼,逼得她後背貼上牆壁,退無可退。
它額頭釘着木釘的縫隙中,逐漸有黑煙滲出,黑煙起初絲絲縷縷,後來越來越濃,直至将傅藍嶼完全籠罩在內。
下一秒,傅藍嶼驀然感覺有一雙冰冷的手,穿過黑煙勒在了自己的頸間。
那雙手是紙的觸感,可力道卻大得出奇,絕非她能輕易掙脫的。
喉嚨處傳來灼燒般的疼痛,頸骨喀喀作響,她幾乎無法呼吸。
在這樣的時刻,她并沒有選擇。
她攥緊掌心那支簪子,當即朝着面前的紙人,狠狠紮了下去。
……
“藍妹!”
傅藍嶼朦胧之間,似乎聽到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像從遙遠的天際傳來。
是喬雲铮的聲音,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慌亂和焦急。
慌亂,焦急,這種詞彙原本不該用來形容他。
她隐約聞到了一股血腥氣,緊接着頸間驟松,那股疼痛的窒息感消失了。
臂彎間觸覺溫暖,有誰的心跳聲急促有力,一下一下響在她耳畔。
她猛地睜開眼睛,眼前黑煙散盡,視線又重歸清明。
……她仍舊站在方桌前面,那支簪子也還緊緊地握在手裏,而簪尾正往下滴着血。
她正被喬雲铮抱在懷裏。
“雲哥?”她愣了半晌,後知後覺地擡起頭,神色凝重,“剛才是不是出事了?”
喬雲铮扶着她的肩膀,将她認認真真端詳一回,直到确信她真的已經恢複正常了,這才松了口氣,點頭嘆息。
“嗯,你剛突然下床搶了簪子,擡手就要往自己頸動脈上紮,瘋了似的,我攔都攔不住。”
他的臉色有點蒼白,估計也是被她吓着了。
傅藍嶼目光下移,見他掌心被劃了一道長長的傷口,血正順着袖口淌落,登時內疚。
“是……我傷的你?”
“情況緊急,如果這一簪子非得紮下去,當然要紮在我身上。”喬雲铮看起來也并沒有很在意,他溫聲安撫她,“這是當時我能想出風險最小的辦法,你不用覺得抱歉,畢竟易地而處,你也不會對我坐視不管,對吧?”
傅藍嶼沉默良久,她轉身從櫃子的最頂層,拿了盒藥膏下來。
她現在
總算知道,上面為什麽無緣無故擺着一盒止血藥膏了,合着就是給倒黴的玩家用的。
她替他塗了藥,又裁了一塊蓋柳筐的白布,幫他包紮手上的傷口。
“對,但我還是希望,這種情況越少越好。”
喬雲铮摸了摸她的頭,很溫柔地哄:“別想了,沒關系的,你先告訴我,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
“從我的視角看,是你莫名其妙就不見了,然後窗邊出現了紙人,過來要掐死我——那紙人腦袋上還釘着木釘,跟那只筐裏的一模一樣。”
“你是說,有玩家使用了紙人咒術?”
“是,畢竟我們能找到那本書,別人也同樣能找到。”
毋庸置疑,誰會錯過這麽好的機會呢?
喬雲铮眼底光影微暗,他垂眸注視着受傷的掌心,唇角忽而勾起一絲很淺的冷笑。
“我知道了。”他說,“明早留心一點,誰做了,痕跡總是藏不住的。”
既然對方已經發來了挑戰書,他與她也得接招才行。
轉天清晨,出乎意料的,又死了一名女玩家。
這次是顧墨池的女室友,叫何瑩。
何瑩不像前一晚的崔莉莉,死得慘烈不堪,她死得非常幹脆利落,心髒部位有個血洞,傷口很深,一擊斃命,連血也沒有流太多。
傅藍嶼和喬雲铮,依然是最後到達現場的。
兩人一過來就吸引了不少視線,有玩家在關注喬雲铮受傷的手,也有玩家在全方位地打量傅藍嶼。
所有人的反應,傅藍嶼都盡收眼底。
她轉頭看向屋內,淡聲問:“怎麽死的?”
“自殺。”顧墨池漫不經心地回答,“半夜出門,再回來就魂不守舍的,拿着剪刀往自己胸口紮,我沒攔住。”
那對情侶暗地裏投來一瞥,舒瑛細聲細氣地說:“你是個男人,如果想攔,一定可以攔住的。”
“是啊,我是聖父人設,應該保持善良本心,看誰中邪了都要救一救。”顧墨池笑了,“打個比方啊姑娘,你跟你男朋友肯定想一起活吧?那最後如果就剩了咱們四個人,游戲規定只能三人逃脫,你到時候能不能發揚精神,犧牲自己成全我們?”
“……”
舒瑛不吭聲了,她意識到自己說了句蠢話。
的确
,在這種游戲裏,誰有義務保護別人的性命安全?
幸存者名額本就寥寥無幾,要想活下去,就不能心慈手軟。
氣氛一時尴尬,眼看灰衣老人再度拎着掃帚和布袋子來收拾屍體,衆人均覺久留無益,紛紛解散了。
何瑩貼在門上的名字,也被撕掉了。
……
不多時,餘下的八位玩家,照舊集合在大堂裏一起吃早飯。
大約是錯覺吧,衆人在互相對視間,似乎都有那麽幾分心懷鬼胎的意味。
傅藍嶼慢條斯理咬着饅頭,半晌起身,走向支在一旁的鐵鍋,給自己和喬雲铮各盛了一碗粥。
回到座位之前,她突然彎下腰去,平靜詢問距離自己不遠的女玩家。
“小姐姐,需要添粥嗎?”
她說着,就要去拿對方的碗。
那位女玩家留着齊肩短發,濃眉大眼,叫常茹,跟精明男窦超是室友,昨天下午倆人還在走廊裏竊竊私語,不曉得在研究些什麽。
見她要碰自己的碗,常茹下意識伸手阻攔:“不必了,我飽了,不用添粥。”
傅藍嶼在對方手上掃了一眼,輕描淡寫移開了視線。
“好。”
她擡腳,在桌底輕輕踢了喬雲铮一下。
喬雲铮眯起眼睛,心領神會。
這頓飯,大家吃得都很匆忙,一個賽一個溜得快。
傅藍嶼在回房間的途中,看見汪騰還在前庭的院子裏轉來轉去,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樣。
那男人自從目睹崔莉莉慘死之後,精神就稍微有點失常了,看起來傻了不少。
待進入房間關上門,她坐在床邊,開始跟喬雲铮讨論。
“常茹手上有被剪刀紮破的傷口,我确定。”
是她剛才以添粥為借口,趁常茹拿碗的瞬間發現的。
使用紙人咒術,需要劃破手指用血寫上施咒對象的名字,還要在木釘上滴血,不可能留不下痕跡。
“大家的名字都貼在門上,只要找到書頁裏的提示,紮好紙人,想使用這種咒術很簡單。”喬雲铮冷聲道,“既然是她做的,那今晚我們也來試一試,就指定她為目标。”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話音未落,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兩人頓時警惕起來,傅藍嶼起身走到門前,沉聲詢問:“哪位
?”
門外的人語氣坦然:“顧墨池。”
“……”
她與身後的喬雲铮對視一眼,見喬雲铮點頭,便開了門。
門一開,顧墨池閃身進入,又重新把門關好。
“打擾二位。”
他講話總是一派吊兒郎當,難免給人留下不怎麽靠譜的印象,但實際上,不靠譜的人也活不到黃金局。人不可貌相,是這個游戲的基本準則。
所以對待他,傅藍嶼的态度很慎重。
“顧先生有事找我們?”
“是有事,看到喬先生的手受傷了,我就覺得這件事非得找二位商量商量不可。”
傅藍嶼看着他,沒有說話。
顧墨池笑意更深,他甚至還輕佻地朝她挑了一下眉。
“怎麽了傅小姐,你到底是對我主觀上有意見,還是客觀上有意見呢?”
“我對你沒意見,但是有疑惑。”
“哦?什麽疑惑?”
這時坐在桌旁,始終沒開口的喬雲铮,忽然很自然地詢問。
“顧先生,何瑩是你殺的吧?”
這問題單刀直入,毫無征兆,壓根沒給顧墨池反應的時機。
顧墨池幾不可覺地皺了一下眉,他轉移視線看向喬雲铮。
“喬先生好毒的眼光。”他居然爽快承認了,“沒錯,是我殺的,昨晚要是沒那一回事,我今天也不必來找你們。”
“為什麽?”
“因為紙人咒術。”顧墨池悠然道,“二位也用不着瞞我,你們肯定是知道的,不然剛才在飯桌上,傅小姐何必去試探那個姓常的女玩家呢?”
這個男人,遠比想象中還要聰明敏銳。
喬雲铮若有所思:“這麽看來,顧先生也中招了?可你并沒有受了傷的痕跡。”
“在這裏。”
說完,顧墨池好整以暇地擡手,開始解自己外套的扣子。
旁邊的傅藍嶼:“……”
喬雲铮起身,擋在了他和傅藍嶼中間:“顧先生請自重。”
“……我哪裏不自重了?”
說話間,顧墨池已經完全敞開了外套。
他皮衣裏面的白色T恤,現出一道帶血的劃痕,觸目驚心。
然後他又單手撩起了T恤。
他一看就是練家子,胸肌和腹肌的線條都流暢而漂亮,很性感。
……OK,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胸口的那道血痕
,雖然不深,塗了藥膏之後血早止住了,卻也足有兩寸長,看得出是關鍵時刻偏離了心髒要害,豎着劃向了腹部。
傅藍嶼蹙眉:“果然,顧先生昨晚也很驚險。”
“是啊,不過比起喬先生只傷到了手,我的運氣可以算是非常差勁了。”
“昨晚中了紙人咒術的不是他,是我。”
顧墨池顯然對這個答案有些驚訝:“是你?你傷在哪了?”
他想了想,又自己悟了出來:“哦,是喬先生救了你?”
喬雲铮微笑:“同居一室就是盟友,伸出援手不是應該的嗎?”
“如果我的室友也有喬先生這樣的覺悟,那她就不會死。”顧墨池道,“但她卻趁我被施咒的時候,想要直接殺我。”
“你被施咒時,還能感知外界的環境?”
“實不相瞞,我的精神力可能比一般人都要強一點,這也是我能活到現在的原因。”顧墨池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語氣帶着幾分強者獨有的從容,“所以在游戲世界內,同種情況下,我受到鬼怪的影響,總比其他人要減輕許多。”
“疼痛會令我瞬時清醒,昨晚原本我是要往自己心口紮一剪刀的,結果最後關頭強行偏離了位置,人也醒過來了。”
“誰知道還沒醒過來多久,何瑩就用她的腰帶想勒死我,我能怎麽辦?我只能殺了她永絕後患。”
黃金局的玩家們,大多數都是心狠手辣的主兒,既然動了殺心,那就絕對不能留着,否則就算這一次放過對方,很難說下次對方會不會再對自己痛下狠手。
不管是出于恐懼忌憚,還是純粹地想要清除一個競争對手,總之何瑩對他動手了,結盟破裂,于是他當場反殺,毫不留情。
顧墨池歪着頭往前一步,從傅藍嶼的角度,剛好可以看見他脖子上一道淺淺的勒痕,他應該是沒撒謊。
她思忖半晌,轉頭和喬雲铮對了個眼神。
“聽顧先生的意思,像是想找我們合作,可合作的內容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