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木偶比利
那座紅頂白牆的二層小樓, 其實門并沒有鎖, 一揭下那張歌謠,門就自動朝兩側打開了。
進去之後,屋裏的環境非常整潔幹淨, 從吊燈到地板均一塵不染, 各類家用電器一應俱全。
漂亮精致的餐桌上, 擺放着熏肉排、烤雞、蘑菇湯和幾樣小蛋糕,這大概就是今天的晚餐。
每次到了外國背景的游戲裏,夥食總是相對好一些。
衆人輕車熟路, 紛紛在桌前就座,各自拿了刀叉吃飯。
當然,在吃飯的過程中,也免不了互相打量。
坐在對面的, 是個留着中長發擋住半邊臉的男人, 乍一看有點流浪畫家的氣質。
但當他擡起頭來的時候,隐約可以看見他半邊臉上燒傷的疤痕, 而他那雙眼睛也是死氣沉沉的,盯着人看時,顯得格**冷。
他一開口, 嗓音也是咝咝啦啦的,像在刮鍋底, 聽得人渾身不舒服。
“這位兄弟,受傷進來的?還沒痊愈了吧?”
他說的,自然是喬雲铮。
傅藍嶼原本正在低頭切肉排, 聞言動作一頓,緩慢咬了下後槽牙。
白金局的玩家,眼光都毒得很,喬雲铮先前傷得太重,非常挂相,藏是藏不住的。
但這男人故意當着大家的面講出來,無疑是要再下一劑猛藥,引導所有人都将矛頭先對準喬雲铮。
喬雲铮沉默片刻,從容擡眸,和風霁月地一笑。
“是啊,上一局受了點小傷。”他溫聲道,“但受傷的獅子往往更兇猛,你不信的話,可以來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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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語氣不疾不徐,可笑意并未到達眼底,目光如深潭之水,反而教人有種莫名的寒意。
長發男在氣勢上沒占到什麽便宜,倒也不以為意,又把目标轉向了傅藍嶼。
“看來二位是綁定穿越的?美女保镖,這在游戲裏倒也不常見。”
“也沒什麽可稀奇的,反正殺起人來不論男女。”傅藍嶼舀着碗裏的蘑菇湯,淡聲回答,“不過就算受了傷,兩個人終究也比一個人難搞些,勸這位大哥你別太掉以輕心。”
“看你這雙手又白又嫩的,怕是拿刀都費勁,真的殺過人?”
“具體數量我記不清了,總之像你這樣的,确實殺過不
少。”
這種心理博弈的環節,彼此都在打壓對方的氣焰,誰先慫誰就輸了。
坐在斜對角的銀發酷姐,叼着只雞腿,含糊不清地笑了一聲,不曉得在笑什麽,她好像的确挺愛笑的。
麻花辮姑娘也勾起了唇角,并順便問自己旁邊的小帥哥:“剛我看了,這裏一樓兩間卧室,二樓兩間卧室,肯定得雙人合住,你要不要跟我合住?”
那小帥哥穿了件花襯衫,跟要去夏威夷度假似的,從一開始就不參與話題,只一門心思往嘴裏塞蛋糕補充糖分。
他瞥了她一眼:“我以為你們女孩子會更願意住在一起,你是來幹什麽的,相親的嗎?”
姑娘“嗤”了一聲:“你就直說願不願意吧!”
“你随意。”小帥哥輕哼,“我又不吃虧。”
“蛋糕太甜了,勸你最好少吃點。”
“你管得着我嗎?”
……
這頓飯吃得暗流湧動,每個人都打着自己的算盤。
直到牆上的時鐘敲了八下,衆人放下刀叉正要回房,突然聽見小樓的門被敲響了。
在白金局裏,狀況經常會随機出現,誰也不能确定這門應不應該開,開了又會發生什麽。
所以大家站着沒動,都很謹慎。
最後麻花辮姑娘按捺不住了,別看她長得溫婉,其實有點急性子,當即快步走上前。
“算了,我去看看。”
她從貓眼裏窺視片刻,這才小心翼翼拉開了大門,從門外拖進來一只巨大的長方形禮盒。
“沒看見人,只留下了快遞。”
其他人見狀也圍了過來,花襯衫小帥哥很謹慎地擡起腿,用腳尖勾開了禮盒的盒蓋。
“……操。”
他沒忍住,頓時罵出聲來。
在場的人都是高級玩家,古今中外的恐怖故事基本上都了解得七七八八,沒有沒看過《死寂》的。
而此時躺在長方形禮盒裏的,是一座約莫半人高的木偶雕像,木偶是男性,穿着黑色晚禮服,系紅色領結。
這不算什麽,最恐怖的是木偶的臉,它的一雙眼睛銅鈴般睜大,幾乎占據了整張臉的二分之一,它的嘴如同被利器割裂那樣咧開,牙齒外露,定格在一個僵硬而猙獰的笑。
傅藍嶼俯下身去,翻動木偶,見木偶的頸後,
寫着類似鉛筆印記的名字。
Billy.
木偶比利。
這個木偶的出現,就意味着噩夢的開始。
衆人有一句沒一句議論着。
“怎麽辦?這玩意兒放哪比較好?”
“就放客廳吧,反正按照常規,即使把它扔出去,它也遲早要回來。”
“放客廳沒問題嗎?”
“不然呢?你覺得有問題,你把它帶回卧室。”
“……”
當然沒人願意把這鬼東西帶回卧室,于是大家一致決定把木偶留在客廳,然後回房睡覺。
四間卧室,最後分房的情況是:
傅藍嶼和喬雲铮在一樓左邊那間,麻花辮和花襯衫在一樓右邊那間;
陰陽怪氣長發男和那個刺着紋身的肌肉男,住在二樓左邊那間,銀發女則獨自住在二樓另一間。
夜深了。
卧室裏的燈光昏黃黯淡,布局也簡單,只有一張床、一座衣櫃和一張書桌,雪白的牆面上,錯落挂着幾幅畫,還有一件銅制的石英鐘。
傅藍嶼坐在床邊,給喬雲铮蓋好被子,又摸了摸他的額頭。
“你發燒了。”
喬雲铮阖目嘆了口氣,嗓音沙啞得厲害:“這種事,避免不了。”
“先睡吧,有什麽事等過了今晚再說。”
“那你呢?”
“我不睡,我覺沒你想象得那麽多。”傅藍嶼緩聲道,“以前每個世界都是你守着我,現在也輪到我守着你了。”
喬雲铮笑了笑:“你在緊張。”
“沒有,不至于的。”
“你瞞得了別人,還能瞞得了我嗎?”他握住她的手,語氣裏帶了些安撫的意味,“別怕,我雖然狀态不好,卻也不是廢人一個,我們會通關的。”
“我從沒懷疑過這個問題。”
傅藍嶼起身,習慣性在屋裏四處翻找了一遍,看看有沒有什麽用得上的初始線索。
書桌上有紙與筆,一盞有些破損的臺燈,還有三本摞在一起的書,從上至下分別是《Sng f Sl》(《所羅門之歌》),《I,Claudius》(《我,克勞迪烏斯》),還有一部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的作品《雪國》。
這三本書,看起來毫無關聯,不曉得特意放在這裏的目的是什麽。
牆上的石英鐘是固定的,取不下來,時針分針還在照常的運行。
對面牆上的畫框
可以摘取,她每一幅都仔細看了看,畫倒是沒什麽特別的,無非是山水和人物。
但值得一提的是,其中一幅畫翻過來之後,居然能夠拆開,背面是一面隐藏的鏡子。
鏡子裏照出她自己的模樣,很正常,沒有發現異樣。
她最後在空蕩蕩的衣櫃角落裏,拿起了一把窄長的西式剔骨刀。
她用拇指拂過刀鋒,若有所思。
“我猜每間卧室都放了刀。”
為的是給玩家們,提供互相殘殺的便利,這狗系統可真貼心。
喬雲铮低聲問:“門窗都鎖好了嗎?”
“我看看。”
傅藍嶼分別檢查了房門與窗戶,确認都上了鎖,從外面無法進來後,這才重新拉好窗簾,回到了床上。
理論上,門窗鎖好,普通玩家是進不來的。
但鬼怪能不能進來,可就要看它們的心情了。
“要記住,看到瑪麗肖除了驚叫,哪怕是開口也不可以。”喬雲铮适時提醒,“她會拔人舌頭。”
“我知道。”
“等明天醒來,我們一起去鎮上轉一轉,這次的地圖面積很廣,可能整座鎮子都是尋找線索的範圍。”
“好。”
牆上的石英鐘,指針指向整十點鐘。
不知為何,那一瞬間如潮水般襲來的困意,第一次令傅藍嶼感覺難以招架。
她有些不安,試圖努力保持清醒,但這似乎并非自身意志所能控制的,她的眼皮依舊越來越沉,直至徹底合上。
身旁傳來喬雲铮均勻平穩的呼吸聲。
她終于倒在他肩頭,沉沉睡去。
……
午夜時分,傅藍嶼于睡夢之中,隐約聽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輕微聲響。
她睜開了眼睛。
燈光仍舊昏黃,天花板上,有不明黑影在緩慢晃動。
她的目光下移,見原本該放在客廳的、那只名叫比利的木偶,此刻就懸在自己的床鋪上方,它咧嘴笑着,那雙銅鈴般空洞駭人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看。
它的手裏,還握着幾個小時前,她從衣櫃裏找到的那柄剔骨刀。
心髒略顯急促,傅藍嶼驀然間發覺,自己的身體像被釘在床上一樣,半分也動彈不了了。
不過眨眼的瞬間,面前景象出現了幾秒鐘的模糊。
待視線再度恢複清晰,木偶比
利的臉,竟然變成了……
喬雲铮的模樣。
喬雲铮居高臨下俯視着她,神情冰冷漠然,而他的手裏,依然攥着那柄剔骨刀。
“想不到吧?”
他高高揚手,作勢要往她心口紮下。
傅藍嶼躲不開,她用力閉了下眼睛,咬緊牙關,硬是沒開口說一句話。
然而預料中的疼痛,卻也并未如期傳來。
……直到有人在耳邊輕聲喚她。
“藍妹?”
她這才重新睜開眼睛,後知後覺發現額上已冷汗涔涔,緊接着覺得周身一暖,忽然被誰摟進了懷裏。
她擡眸,正迎上喬雲铮一雙溫柔含情的眼睛,再轉頭環顧,剛才的木偶比利卻不見了蹤影。
“雲哥。”她緩了緩神,沉聲問他,“你剛醒嗎?”
“是,突然就醒了,然後感覺你渾身都在抖。”喬雲铮擔憂蹙眉,“你是不是……看到什麽了?”
“我看到你了?”
“什麽?”
“木偶比利,變成了你的模樣。”她解釋給他聽,“就在剛才,還拿刀要殺我——我當時如果叫出聲來,可能現在躺在你身邊的,就是具屍體了。”
鬼怪制造幻覺,利用最親近的人來誘導玩家違反規則,這并不是稀奇事。
只是剛才那一幕實在太過真實了,而人在剛睡醒的時候,心理上的防備,又恰好處在最低值。
她但凡不夠冷靜,有那麽一點點的動搖,恐怕此刻早已被拔了舌頭,死于非命。
她心有餘悸,喬雲铮則更加後怕,他下意識摟緊了她,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慰。
“乖,沒事了。”
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逐漸驅散了因意外而帶來的惶惑。
傅藍嶼靠在他懷裏,片刻似有所感,側過頭去看向牆上的石英鐘。
目前是淩晨2點25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