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招魂機

別墅內的追殺, 足足持續了八個小時。

算一算,現在應該已經到中午了,但所有的門窗都被封住, 隔絕了外面的光線,室內燈光又暗,四面都營造出一種末日來襲的氛圍,根本分不清是晝是夜。

每半個小時的随機傳送,讓玩家們完全來不及去往最終目的地,他們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會在中途遇見那十二只惡鬼, 然後就陷入無止境的躲藏與逃跑, 而逃跑的路線總是玄之又玄的避開三樓回廊, 到達不了那扇金屬門的面前。

很明顯,惡鬼并不希望他們去那裏。

兩個小時前,傅藍嶼和喬雲铮, 剛剛在五樓的某處,發現了白衣男被撕碎的屍體。

同時也發現左側的玻璃門,少了一扇門板。

那些門板上都寫着符文,無疑是用來防禦惡鬼的,看來有人先拿走了這樣重要的道具。

不是雙胞胎兄弟, 就是髒辮姑娘。

不過後來,傅藍嶼縮小了嫌疑範圍,拿走玻璃盾牌的只能是髒辮姑娘。

因為經過了又一次傳送後,她偶遇了雙胞胎兄弟。

彼時雙胞胎的哥哥受傷了,從肩膀到腹部嚴重的撕裂傷, 血染紅了半邊上衣,觸目驚心。

而雙胞胎弟弟胸前的那枚十字架徽章,也已經碎掉了,可見此前的情況有多麽兇險。

弟弟一看見他們,立刻警惕,五指關節攥得咔咔作響,顯然是一言不合就要出手。

要說兄弟倆的感情是真好,雙方都有種願意為彼此拼命的沖勁兒。

血脈相連,一路扶持同行,這種感情是深刻在骨子裏的,傅藍嶼能理解。

所以她很有耐心,甚至還勸了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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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緊張,我們不會趁人之危,你哥哥已經傷成這樣,活不了多久了,我們何必多此一舉?”

“……”

喬雲铮在旁微笑提醒:“藍妹,不擅長安慰就別安慰了,這話有點直接。”

“我只是闡述事實,我闡述事實的時候不習慣委婉。”

弟弟惡狠狠咬緊牙關:“如果你們是來看笑話的,那趁早省省,我哥一定比你們活得長。”

“我沒那個閑工夫。”傅藍嶼說,“我是覺得你們哥倆坐在這,待會兒鬼們追來,可能會死得更快。”

事實證明,她除了運氣方面差點之外,偶爾也會開啓毒奶技能,好的不應驗,壞的應驗。

話音未落,戴着通靈眼鏡的喬雲铮一回頭,神色驟冷。

“來了。”

惡鬼們是真的又追來了,而且這次一來就來了四只。

鐵匠鬼、軍官鬼、鐵籠鬼,還有那只先前一直出現在浴室裏的、拿刀的裸.女鬼。

總而言之,全是戰力高的。

同樣戴着眼鏡的弟弟,也看到了這一幕,他登時背起受傷的哥哥,頭也不回朝着一樓樓梯沖去。

傅藍嶼和喬雲铮緊随其後,四人飛奔逃命,這狼狽的畫面如同循環播放的電影鏡頭,已不曉得重複了多少次。

說體力不透支,那才是假的。

鐵匠鬼手裏的榔頭,不間斷砸在牆面和地板上,所到之處裂紋密布、碎屑紛飛,背景是鐵籠鬼的咆哮聲和女鬼的尖笑聲,合成了一曲亡樂。

四人終于上了二樓,穿過曲折回廊,試圖繼續往三樓樓梯的方向靠近。

然而回廊尚未穿越一半,天花板驀然傳來了機械摩擦的聲音,像是有什麽機關又被啓動了。

傅藍嶼猛一擡頭,見有鋒利的鐵栅欄從上而降,眼看着瞬間就要穿透前方兄弟倆的身體。

千鈞一發之際,她和喬雲铮同時伸手,強行将兩人扯回了原地。

鐵栅欄轟然落地,擋住了去路。

雙胞胎弟弟神色複雜地看了傅藍嶼一眼,正欲說話,卻突然指向她身後。

“小心!”

鐵匠鬼已近在咫尺,且将目标對準了喬雲铮,巨大的榔頭,分分鐘就将落在喬雲铮頭頂。

那一刻傅藍嶼根本是來不及思考的,她看不見鬼的方位,只能憑借直覺迎上去,擋在了喬雲铮前面。

榔頭不偏不倚,正砸在她身上,随即又被一道銀光彈開。

她毫發無損,但胸前的十字架徽章碎了。

道具又毀了一次。

喬雲铮抱着她後退兩步,背部緊貼着冰冷的鐵栅欄,注視着那四只鬼越逼越近。

進退無路,這似乎是一個死局。

除非……

聽得受傷的哥哥,伏在弟弟背上,嗓音沙啞地開口:“時間好像到了。”

沒錯,時間的确到了。

別墅布局再度發生改變,傅藍嶼忽覺腳下地面塌陷,她本能地向後一靠,正撞進喬雲铮懷裏。

喬雲铮雙臂收攏,用力摟緊了她。

牆面拔地而起,眼前的一切都扭曲變幻,那四只惡鬼剎那間消失在他們的視野裏。

這一回,傅藍嶼、喬雲铮和雙胞胎兄弟,由于距離過近,順利地被傳送到了同一處位置。

傅藍嶼仔細辨認了一下周圍環境,腦海中的地形圖逐漸清晰。

“這是三樓。”

從午夜算起,足足十二個小時,這大約也是他們離最終任務地點,最近的一次。

大家都瀕臨了脫力的邊緣,如果說要通關的話,這基本上是唯一的機會。

畢竟下一次再傳送,就不知道又要去哪了。

誰知還沒等她和喬雲铮商量出一條最合理的路線,忽聽身後傳來嬌柔女聲,隐約含着幾分笑意。

“二位,是不是把我忘了?”

髒辮姑娘不知何時也來到了三樓,正舉着那塊比自己還高的玻璃盾牌,徑直朝這邊走來。

傅藍嶼端詳對方半晌,平靜回答:“你找着了不少線索吧?不愧是高端玩家,連裝備都比我們高出個檔次。”

“過獎了,我無非是運氣好一點罷了。”髒辮姑娘笑道,“我倒沒想到,你和你男朋友都挺仁慈的,明明我剛才故意制造機會想殺這兄弟倆,你倆卻偏要救他們——這游戲只能活三個人,你們可得考慮好了,和誰結盟更靠譜。”

“……剛才的機關是你操縱的?”傅藍嶼蹙眉,似有所悟,“那這十二只鬼也是你放出來的了?”

“我找到了标示機關位置的圖紙,總要有人先做這件事,不是嗎?”

始終保持沉默的喬雲铮,此時緩聲問道:“你準備和我們結盟?為什麽?”

“聽說,你們手裏有開啓三樓金屬門的正确密碼?”髒辮姑娘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我有盾牌,也有眼鏡,完全能跟你們強強聯合——受傷的人反正也活不長,咱們仨對付他們兄弟倆還不是容易得很?殺一個,留一個獻祭,剛好通關。”

聽上去,這計劃很有道理,也很可行。

但她偏偏忽略了一點,白金局的玩家,誰也不是坐以待斃的窩囊廢。

受傷的野獸,才是最危險的。

就在她勢在必得,等待喬雲铮和傅藍嶼答複的瞬間,方才還看似奄奄一息倚在牆邊的雙胞胎哥哥,猛然撐地起身,一個箭步就沖到了她的身側。

他目光狠厲,果斷伸手箍住了她的脖子。

弟弟随後趕到,照着她的小腿腿骨猛踹一腳,而後當她雙膝跪倒之時,一拳直擊她的喉嚨。

只聽“咔”的一聲脆響,哥哥手腕發力,硬生生掰斷了她的頸骨。

一切都發生在十幾秒內,誰也沒預料到情節會往這方面發展。

所謂狠角色,大抵如此。

髒辮姑娘仍定格在不可思議的表情,她的腦袋軟軟垂向一邊,停止了呼吸。

哥哥将她推倒在地,擡手捂住了瘋狂滲血的傷口。

他制止了弟弟要攙扶自己的動作,轉而臉色蒼白地擡起頭,朝傅藍嶼和喬雲铮,露出個挑釁的笑。

“怎麽樣?二位也用不着考慮了,這下只能跟我們結盟了。”

“……好,我們沒有意見。”傅藍嶼無奈擡手,“盾牌你們拿着,麻煩注意着四周動靜,我來帶路。”

……

于是僅存的四個人,暫時達成了還算穩固的同盟,由喬雲铮和傅藍嶼在前方探路,雙胞胎兄弟在後方拿着盾牌掩護,以最快速度靠近樓梯口的金屬門。

直至真正到達了金屬門的面前,雙胞胎哥哥應該是對時間有着特殊的敏.感度,他沉聲提醒。

“還有最多兩分鐘。”

兩分鐘後,別墅再次開啓傳送,就意味着他們将功虧一篑。

金屬門板觸覺冰涼,傅藍嶼掀開了門上的小窗口,按照圖紙上提示的顏色,依次按下了綠、紅、黃、藍四枚按鈕。

門板與地面,發出一陣沉重刺耳的摩擦聲,裏面的景象終于完整呈現在了她的視線內。

這仿佛是一座大型實驗廳。

廳內的燈光,比別墅的任何一處光線都要明亮得多,将整座空間照得亮如白晝。

大廳的正中央,擺放着一臺散發耀眼光澤的奇怪機器,機器的構造極其複雜且抽象,與之前那本線索書上畫的,一模一樣。

是招魂機啊。

機器中心就是操作臺,操作臺的左側有一處紅色開關。

……與其叫操作臺,倒不如稱之為獻祭臺。

那是将活人獻祭的地方。

只有獻祭了一位活人,湊齊第十三只鬼,才能令全部惡鬼安息往生,從而完成通關。

傅藍嶼往前走了兩步,正欲将機器看個仔細,忽聽身後一聲巨響,回頭見雙胞胎弟弟将玻璃盾牌立在那,和喬雲铮一起擋住了大門。

弟弟嘶聲高喊:“門關不上了!它們來了!”

這扇門,開了之後就不能再關上,而那十二只惡鬼已經趕到,它們張牙舞爪,猙獰嚎叫,正試圖突破這一層防線,阻止招魂機的開啓。

傅藍嶼沒有通靈眼鏡,看不見外面具體的情景,但從喬雲铮和弟弟的吃力程度上判斷,他們應該堅持不了多久。

玻璃盾牌搖搖欲墜,再這麽耗下去,大家都得死。

她銀牙暗咬,轉頭看向雙胞胎哥哥,卻見哥哥已經在往招魂機的方向走了。

仍有血從他的傷口處滴落,在地面蜿蜒出一道鮮紅的痕跡。

他說:“你們剛才救了我弟弟,當我還你們一個人情。”

他頓了頓,像是對她講,又像是自言自語。

“我這個樣子,就算能活着回去,也遲早要死在下一局,沒準還會成為他的累贅。”

“算了,我只能陪他走這麽遠了。”

這時候,正拼盡全力和外面惡鬼對抗的弟弟,像是有心靈感應般,猛然回過頭去。

“哥!”他驚惶莫名,“你幹什麽?你快下來!”

哥哥走上臺階,左腳已經踏進了獻祭臺,聞言回眸,深深望了他一眼。

“沒關系,這世上還有你完不成的事情嗎?”哥哥笑了笑,“我等你,等你通關了白金四之後來找我——我們說好了,這輩子太短,下輩子也還要當兄弟。”

說完,他毫不猶豫登上獻祭臺,毅然擡手,用力扳下了紅色的開關。

招魂機兩側鋒利的刀片,縱橫交錯,形成了一座荊棘囚牢,将他圍困在內。

獻祭臺驟然下沉,他的身影一瞬消失在另外三人的視線內。

不多時,有暗紅血水源源不斷從機器的縫隙中湧出,染紅了四面雪白的地磚。

“啊啊啊啊啊——哥!哥!!!”

弟弟徹底崩潰,撕心裂肺地大哭。

同一時刻,喬雲铮感覺盾牌前方的壓力一松,透過通靈眼鏡,他看到對面的十二只惡鬼正被銀色光華籠罩,紛紛停止了攻擊。

招魂機啓動了。

是某人用生命換來的。

他摘下眼鏡轉身,見傅藍嶼也正紅着眼眶看向這邊。

在這條路上,能夠患難相伴的人,通常沒有生離,只有死別。

或許下一次,輪到的就是自己。

地面開始猛烈震動,爆炸聲從各個角落漸次燃起,整座別墅都籠罩在了沖天的火光中。

頸間吊墜,傳來了水滴滴落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本局誰活下來這個問題,其實我最開始沒有确定,誰知評論區一水的認為弟弟能活——所以弟弟高票獲得幸存者資格。

在游戲裏,每個玩家都有屬于自己的故事,或生或死,那都是他們曾對這不公命運,抗争的痕跡。

寂靜(白金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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