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少年

手機震動,屏幕跳出一個沒有備注的號碼,把林夭從桌面震醒來,輕微的動靜讓已經黑屏的筆記本電腦重新亮起。

電腦屏幕的對話框裏,對方回複:嗯,現在可以了,尾款給你轉了。

林夭仰頭靠向椅背,神游一分鐘之後,手機震動停止,她這才徹底醒來,指尖在鍵盤上敲:謝謝。

對方是她客戶,約拍單人照,昨晚交片子,發過去之後對方不太滿意。

問她為什麽臉型沒P好、皮膚和唇紋沒磨平、黑眼圈沒祛掉、腿也不夠長。

總之,對方要的是一個精致到完美無瑕的面孔以及身材。

林夭拍照崇尚自然而充滿故事感的美,是清晨倚在船頭吹海風的憔悴美人,也是黃昏榕樹下打傘的清寡女子,唯獨不能是網紅打卡照。

她昨晚跟對方争論了半個小時,捍衛自己的風格,最終敗在對方一句“我是給錢的”上。

審美有高低,錢卻是無辜的——林夭很缺錢。

于是她熬夜給對方P圖,早上五點多給對方發去完成照,已經忘記怎麽睡着。

她擡手看腕表。

現在時間是八點半,江嘉屹約了她十點補課。

林夭洗漱完出來後随手合上電腦屏幕,手機在此時再次震動,她随意點接通打開擴音器,一邊去找衣服。

她指尖翻了翻,挑出一件淺灰色寬大高領毛衣,不厚不薄,套在身上顯單薄,簡單線條勾勒她身段,略顯清冷。

屋外十五度,冷,但凍不死使她更愛美。

“林夭……”

電話裏終于傳來動靜,是有些憔悴沙啞的男聲。

林夭勾頭發的手一頓,側頭去看手機屏幕。

呵,又一個新電話號碼。

她回過頭挑了雙短靴穿上,露出纖細的小腿,漫不經心道:“挂了。”

手機對面的人錯愕:“林夭,冷戰半年了,你還沒發完脾氣?”

林夭擡眼看鏡子裏的自己,她喜歡這種略微的憔悴感,不打算化妝,她欣賞夠後糾正他:“我們是分手半年。”

“我沒同意。”

她随意笑了聲:“周開祈,你見過哪家的情侶冷戰半年的?”

對方不甘心也不情願:“我都跟你低頭了,你的時間屬于任何人,唯獨不屬于我,你從沒考慮過我的感受。”

林夭很真誠:“辛苦你了,拉黑了。”

她挂掉電話,順手把號碼丢進黑名單,裏面一連串躺了十幾個號碼,全部屬于他一個人,都是最近兩三天打來求複合的。

這半年對方跟死了一樣,一個死了半年的人突然詐屍,要麽找不到新歡,要麽新歡比不上她。

林夭挎上包,離開宿舍。

屋外的世界意料之中的冷,風吹得人皮膚幹燥,林夭下了出租車,站在江家別墅門前。

這片別墅區建在半山腰之中,與山體融為一體,山水之間驚鴻一瞥,恰到好處。

江家門前就有一顆巨大的、三人合抱的大榕樹,樹蜿蜒而上,把大半個別墅遮遮掩掩在樹蔭之下。

林夭就歪斜靠着樹幹,雙腿前後交疊,指間點了一支煙,平靜地凝視着江家深紅色的厚重木門。

她為什麽要來?

因為錢。

就這樣吧。

林夭呼出煙霧,爾後滅了煙,終于摁響門鈴。

很快,門開了,來開門的是一個面容古板嚴肅的中年女人,頭發一絲不茍,唇線利落,眼尾的皺紋深而長。

看見林夭時,皺紋更深了:“林小姐?”

她刻板的面容上出現了驚訝的神情,很罕見,她從來是個合格的、沒有多餘表情的專業管家。

“我來給江嘉屹補課。”林夭被陳管家迎進門,似有若無的溫度稍微驅散了寒冷。

聞言,陳管家面容更怪異,良好的素養讓她勉強維持了客氣的笑:“少爺在二樓書房。”

這個別墅很特別,中世紀歐洲風格,巨大的地毯,複古的擺設,旋轉的木梯,但最奇怪的地方是這個別墅內很陰暗。

大白天落地的窗簾拉得緊緊,半絲光透不進來,只三三兩兩亮着昏黃暗淡的燈,偶爾照亮一兩幅牆上挂着的、模樣詭異的畫,而且取暖居然燒壁爐。

林夭曾經和江意禾說過,這屋子很适合鬧鬼。

時隔半年再踏入,林夭沒有改變這個評價。

“江意禾不在家?”

陳管家目光如燭火般稍微晃動,顯得深沉:“小姐去泡溫泉了。”

“自己一個?”林夭微訝。

“對。”

林夭踏上木梯,一眼看見二樓少了樣東西,她停下腳步,回頭才看見陳管家沒有跟上來,就站在樓梯口擡頭目送她。

“那座雕塑呢?”林夭問。

半年前,在二樓樓梯口擺着一座兩米多高的鍛銅雕塑,是一件藝術藏品,渾身赤/裸的女子在陰森的古堡中靜守,然後被江意禾十分不解風情地套上一件長裙。

對此江意禾的解釋是:她弟弟夠沉默的了,不希望江嘉屹在沉默中變态。

當時被林夭笑罵了一句庸俗。

江意禾很接地氣回了一句,要不是這玩意兒是他們那個父親送過來的,她早扔街上去了。

“半年前少爺讓搬去倉庫放着了。”陳管家回答。

林夭點點頭,來到二樓第一間房門口,門的右側牆上挂着微弱的燈,她擡手敲了門。

數秒過去,裏面傳來清冷男聲。

“請進。”

林夭推門而入,迎面看見的牆上是頂天立地的書架,書籍整齊又混雜,散發古樸厚重的墨香,光線隔着紗簾從窗戶照進,虛虛亮着。

巨大的書架下,是一道隐在昏暗中的身影,背影挺拔瘦削,略帶清冷,聽到動靜稍動,緩慢回頭,漂亮而蒼白的少年。

林夭碰上他的眼睛,安靜而沉默,他身上有種古老的氣息,缺少朝氣,像被塵封的舊鋼琴,目光跳動時,是琴鍵發出的古怪而變了調的聲音。

如果她不開口,他們大概能靜靜對視到天荒地老。

“不認識我了?”林夭徑直走到一旁的沙發上,把包丢上去,人也随之坐上去,她疲憊地閉了閉眼。

“姐。”

江嘉屹平靜道。

“學到哪了?給我講講。”林夭起身來到書桌前,随手撿起桌面上的數學教科書翻了翻,十分敬業而快速地進入主題。

書上幹幹淨淨,要不是一些輕微折痕表示這本書曾被翻閱過,她大概會以為這是全新的。

好一會沒得到回應,林夭回頭。

江嘉屹凝視她,眼睛漆黑:“你該詢問我傷勢。”

林夭目光觸到他碎發微掩的額角,有一處淡化得近乎消失的疤痕,她随意一掃便收回目光,爾後冷漠地再次落回教科書上,鎮定:“你看着不像有事。”

江嘉屹不吭聲了,沉默蔓延開來。

這樣僵持無法進行下去,林夭合上教科書,問:“你傷勢如何了?”

“一般。”他毫無誠意。

林夭:“嗯。”

“縫了六針。”他意有所指。

林夭真心實意:“對不起。”

大概是真的把人欺負狠了,才會過了半年依舊耿耿于懷。

半年前出了點小意外,之後就再沒見過他,直至今日。

江嘉屹對她的道歉反應不大,大概是他想聽到的回應不是這個,所以在沉悶中顯出不滿。

書房門被輕輕敲響,他随手從書架抽出一本書,翻開閱讀。

敲門聲持續,他像暫時性失聰了,對外界的動靜無動于衷。

“少爺,醫生來了。”陳管家沉穩的聲音傳來。

江嘉屹一動不動,門外的人似乎也習慣了,所以并不着急。

林夭抱着手臂凝視他,片刻後轉身去開門。

“我今天沒約醫生。”他終于開口,目光像繃緊的弦。

林夭當作聽不見看不見,把門打開,看見陳管家,對方對于書房的窗簾沒有拉緊而露出異樣的目光。

“抱歉打擾您了,少爺的心理醫生來了,做個例行檢查。”

“去吧,我不急。”

林夭靠着門框,讓出一條路再回頭,江嘉屹冷硬地站着,渾身上下寫滿抗拒。

對峙了整整一分鐘,江嘉屹最終妥協,在林夭的目光下出了書房。

心理醫生是個中年男人,穿着休閑,氣質親和。

林夭姿态閑散地倚着二樓走廊的欄杆,垂眼正好看見他們落座的會客廳,江嘉屹滿臉冷漠坐在沙發一側。

心理醫生本打算坐在江嘉屹旁邊,大概是坐下的時候被江嘉屹看了一眼,最後善解人意地坐在了對面。

“最近情緒狀态好嗎?”

“好。”

醫生慈眉善目,肢體語言放松,像午後閑聊的好友。

“我之前建議你換掉別墅的燈,你當時答應了,怎麽沒換?”

“不想換。”

醫生很快換了個話題——

“最近有交朋友嗎?”

“沒有。”

“出過門嗎?”

“出過。”

“什麽時候?”

“……不記得了。”

醫生似不在意地笑笑:“昨天我看到個社會新聞,有個七歲的小女孩受傷倒地,被路過的好心人救了。”

江嘉屹漠不關心地擡了擡眼。

“如果是你,你會救嗎?”醫生問。

林夭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手肘撐在欄杆上,她慵懶垂眼,恰好碰上江嘉屹擡頭,四目相對。

十秒後,他率先挪開視線。

“阿屹。”醫生看出他異樣,順着視線也看到二樓的林夭。

江嘉屹冷漠道:“不會。”

醫生若有所思:“是不是太冷漠了?”

江嘉屹沉默不語。

“那個小姑娘哭得很慘,渾身是血,你會救吧?”醫生不死心地循循善誘。

“不會。”他再次給出同樣的答案。

醫生頓了頓,問:“理由是什麽,你為什麽不救她?”

江嘉屹疏離道:“跟我沒有關系。”

“你再想想,或許你并不是這麽想的,你再代入一下那個場景,滿地血腥和狼狽,小姑娘無助地看着你。”醫生緩和了聲音。

江嘉屹古怪地看向醫生:“張醫生,如果你是女人,你會不會愛上我?”

這個猝不及防的問題讓張醫生遲鈍了一下。

林夭若有所思地眯起眼。

江嘉屹淡淡瞥一眼,不緊不慢:“你肯定無法回答,因為你不是女人,即便将來成為了女人,也無法保證會不會愛上我。”

張醫生忽然明白他想說什麽,嘴角一跳。

江嘉屹的語速倏爾加快,過分冷漠和理智:“你這個問題就好似一對夫妻因為幻想中了五百萬,因為分配的問題而大打出手。”

他稍作停頓,總結:“一樣毫無意義且——愚蠢。”

林夭忽而笑出聲。

作者有話要說:  預收——《狂風中熱吻》

1、分手五年後,桑禾重遇前男友。

街頭、昏黑、路燈,他摟着現女友,從她眼前走過。

現女友:“又是哪個前女友?”

他溫和笑道:“不相幹的。”

桑禾垂眼離去,黯然落寞。

一次聚會,桑禾攜男友出席,氣質清冽,眼角眉梢晃人,而男友眉眼幾分像他。

謝也的好友挑眉:“看來你當年跟她分手,她傷得很深,走不出來,找的男朋友個個像你。”

謝也半牽唇角,毫無所謂。

好友:“不複合?”

一襲長裙揚起一角,晃進謝也的眼,他倦淡掀起眼皮:

“不吃回頭草。”

後來各自分手,夜色撩人,一觸即着。

謝也把桑禾抵到梳妝臺上吻,從她身後掉下一張照片。

男人溫柔,女人青澀清純。

眉眼也幾分像他。

“這誰?”

她淡淡道:“初戀。”

謝也:“……?”

當晚拂袖而去,摔門力度極大。

2、謝也有許多女人,唯獨一道搖曳身影時時冒進他腦海。

幾經輾轉,他到底栽回到她身上,開口求複合。

桑禾淡笑:“好。”

她說:“他們都不如你。”

謝也很受用,呼出的煙霧跳升:“怎麽?”

她說:“只有你最像他。”

“……”

他咬牙切齒把她按倒,忍無可忍:“桑禾,你還有人性嗎!?”

#我以為別人都是我替身,誰知道我也是替身之一#

#破鏡難難難難圓,渣男遇渣女#

#虐男#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