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燥悶
綠燈亮起。
車子徐徐行駛在路上。
昨晚落過雪, 路面濕滑,江嘉屹速度勉強慢下來。
“我跟他認識這麽久了,也沒見他喜歡過什麽人, 江夏知應該是誤會了什麽,憑空造了個阿屹念念不忘的人。”
張離還在絮絮叨叨。
他話一直很多, 有的沒的都能說一大堆。
能緩解尴尬也就罷了,偏偏越說越尴尬。
林夭目光跳了跳,撞上江嘉屹微側過來的眼睛,半秒後, 他又閑散地挪回去,沒吭聲。
她忽然想,幸虧江嘉屹長大了, 要是在幾年前, 張離怕會被丢在半路。
“要真有這麽個人,按阿屹這麽理性的性子,怎麽可能會犯賤念念不忘?”
張離靠了回去,忽而在後視鏡觸到江嘉屹的目光。
那眼神,有什麽情緒沉到了深底, 撈不起來。
張離頓了頓,感覺領悟了什麽, 笑道:“你那晚上的話我記了好久,跟我朋友複述了一遍之後,他就頓悟放手了,感覺跟着你, 我們身邊一圈人,能一起出家當和尚。”
“你當吧,我沒興趣。”
江嘉屹語氣低沉。
“你不是最有可能出家那個嗎?你悟性挺大, 目空一切六根清淨,我還喜歡漂亮妹子,你連個喜歡的都沒有,你但凡真跟江夏知說的那樣有個念念不忘的,我也不至于發愁你的終身大事。”
江嘉屹無話可說。
林夭總覺得他對張離說的話意見很大,但又找不到理由。
她望向窗外,呼出的氣灼熱滾燙。
海市的冬天依舊繁花綠葉,若不是下雪,看着依舊如春天。
“江夏知怎麽了?”她問。
“你下次見到她,別再傻站着,你可以報警,也可以跑。”
江嘉屹沒有要說原因的意思。
“這麽恐怖?”
林夭疲倦地笑笑,“你怎麽不報警?”
他單手打轉方向盤,不知道在想什麽,似乎很沉重,良久他才說:“你不欠她。”
林夭一怔。
這話聽起來,好像他真的欠了江夏知什麽。
車子拐進一個丁字路,緩緩停在一座大廈前。
林夭掩嘴咳嗽了一陣,問:“你們去哪?”
張離回答:“這不是給阿屹看別墅麽,去房地産公司。”
她順勢問:“看完能把載我一趟嗎?我有點發燒,扛不住了。”
撐了這麽半天,體溫像越燒越高。
“你問阿屹。”張離努嘴。
林夭下意識看過去,發現他半垂眼皮望她,眼底晦暗,燭火将熄未熄似的,他隐約在等着什麽,像那天聚會完在地下停車場的眼神。
等她的一句話。
“能嗎?”林夭低啞了聲音。
“嗯。”
他收回視線,随口應。
張離忽然問:“阿屹,你剛剛為什麽把林攝影師也帶上?”
人好好的在那裏拍照,江嘉屹莫名其妙就把人塞進車裏。
江嘉屹按開車門暗鎖,淡淡道:“順手。”
林夭:“……”
他讓張離先下車去看房子。
“你現在送?”張離扶着車門問。
“嗯,都一樣。”
江嘉屹不急不緩應了聲。
車子往林夭的小區駛去,林夭靠着車窗,忽然想起什麽,翻出手機想打個電話,結果沒電關機了。
她問江嘉屹借了一下手機,打給楊茜,讓她先看着大家拍,她休息半天。
“好,姐你發燒就好好休息,今天早上就覺得你狀态不對,還死撐。”
“那就拜托你了。”
“行。”
林夭挂掉通話,車子剛好停在小區門口。
她解開安全帶,回頭對上他将沉未沉的目光,像有話想說,她握着手機頓了一下。
陽光灑落,眼底是化不開的厚重。
暗流隐隐湧動。
不久,他又回歸平靜,到唇角的話化作了一句客套的道別:“好好休息。”
她點頭替他關上車門,準備走的時候車窗又忽然降下,江嘉屹微微探身望出,特意告知一句話:
“江夏知說的話,不用放在心上。”
林夭笑笑,滾燙氣息化作白霧,模糊了眉眼,“她說什麽了?我忘了。”
他凝視她良久,最後要笑不笑地說了兩個字——
“最好。”
林夭回家之後想直接睡過去,但想到昨晚也沒洗澡,便強撐着去洗了個熱水澡。因為很累,連洗澡都有氣無力,她洗了很久。
對門家養了只狐貍狗,每次來陌生人就會叫個不停,她洗澡期間對門的狗一直叫。
林夭洗了大概大半個小時,冒着一身熱氣從浴室出來,狗叫聲更明顯。
她頭發濕噠噠,往下滴水。
聽着這不正常的狗叫聲,忽然想起那晚看見的防盜門上的馬克筆記號。
眉心緊繃地跳了跳。
倏地,門鈴聲響起。
林夭小心湊過去,看向貓眼,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眉梢稍揚,打開門看見江嘉屹立在門口。
他半垂着頭,目光跟着低垂,感覺到門打開了,才冷淡地擡了眼。
一眼望見她被頭發沾濕的肩膀。
單薄的圓潤的。
她在家穿着吊帶睡裙,裙身晃蕩,偶爾勾勒了曲線。
他不動聲色挪開眼。
“你怎麽知道我住這層?”
他說:“偶然聽你同事說起。”
“怎麽了?”林夭問,氣息攜着滾燙熱氣。
“手機。”他依舊沒看她。
林夭先是一愣,而後才想起剛剛借他的手機打完電話好像沒還給他,順手揣自己外套兜裏了,她連忙轉身去尋外套,翻了一遍才找到他手機。
她把手機還給江嘉屹。
他接過之後沒有走的意思,她想了想,道:“進來喝杯熱水?”
江嘉屹低笑了一聲,晦暗不明,他說:“不打擾你了。”
——打擾?
林夭沒明白喝杯水為什麽會打擾。
他繼續說:“這麽多年了,你還是一點也沒變。”
這話說得莫名。
不是敘舊也不是感概舊時光,而是帶着點兒含糊不清的荒唐,又夾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克制。
重遇好幾天,他這似乎是第一次主動跟她提起從前。
之前一直諱莫如深。
林夭一時沒聽明白,剛擰了眉,他便沒再多說什麽轉身走了,背影冷漠,于是她想問的話也就堵在唇齒之間,沒問出來。
狗叫聲漸消,林夭扶着門站了一陣子,忽然瞥見自己門口放着的那雙男士皮鞋,鞋頭對着門。
忽而明白了江嘉屹口中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他以為她屋裏有男人?
他知道她沒有男朋友,但是現在屋裏卻有男人。
甚至很有可能在做什麽不可描述的事情。
林夭慢慢把門關上。
男士皮鞋是她特意買來的。
她看見門口的馬克筆記號時,懷疑有小偷想入室搶劫專門蹲點,所以特意買了男士皮鞋告訴意圖不軌的小偷,家裏有男人。
沒想到小偷還沒看見,江嘉屹先看見了。
林夭疲倦地把自己扔到床上。
睡到晚上八點,楊茜抱着電腦相機過來找她,說李總又要他們緊急修圖。
無奈,林夭從床上爬起來,一臉死氣地跟楊茜一起修圖。
修着修着,對門傳來一陣哭聲,片刻後敲響了她的門。
一問才知道,對門的狗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投毒毒死了,說看見林夭的門口挂着監控,想拜托她查一查。
對門獨住着一個面善的中年女人,平時跟林夭也有說過幾句話,林夭便答應下來,說查到發她微信。
林夭回想了一下,江嘉屹來的時候她還聽見狗叫,便從江嘉屹來的那個時間點開始看。
看了一陣子發覺不太正常。
楊茜好奇湊過來,咦了一聲:“這不是江嘉屹嗎?”
“對,他手機落我這了,來拿。”
“他在門口站了大半個小時?”
楊茜狐疑,視頻裏的江嘉屹垂着頭,站在門前,大半個小時裏擡了兩次手去按門鈴。
“他按了門鈴,你也沒聽見嗎?”楊茜揚眉,門鈴聲那麽大,這得聾成什麽樣才聽不見。
林夭揉了揉額角,道:“我只聽到一聲。”
“壞了?”
“不會吧……”
楊茜到門口試了好幾遍,都沒問題,她茫然:“那他為什麽擡了一次手沒按,等那麽久才按第二次?”
夜晚靜悄悄的,監控視頻像黑白默劇,無聲無息。
高高大大的身影在門前伫立,再無聲也能感覺到壓迫感。
視頻裏,他眉眼被額前碎發遮掩,看不清。
然而從繃緊的肩背能看出來冷冽的銳氣。
罕見的,他點了支煙,靜默地吸着。
煙霧逸散着、壓抑着、沉澱着。
說不出的燥悶。
林夭看了一陣子,跳過他的部分,幫對門找到那個投毒的人,單獨截了這一段發給對門鄰居。
楊茜對江嘉屹的視頻內容念念不忘,她開玩笑似的推測:“江嘉屹是不是怕你不肯把手機還給他,怕你碰瓷,然後猶豫要不要找你,還是直接報警?”
林夭好氣又好笑:“他至于嗎?”
可能以為她在跟男人做什麽?
不想打擾?
“那不然你說他在你門口幹什麽?不想找你,又迫于手機在你手上,被逼無奈要找你?”
“或許。”
林夭腦子僵了,不想分析下去。
“你跟他有仇?他這麽不想見到你?你看,隔着視頻都能感覺到他氣場冷飕飕的,姐,你別告訴我手機你是偷來的啊?”楊茜越發來勁。
林夭緩緩閉了眼,“我偷手機幹什麽?”
楊茜看着她,“那你得罪他了?你得罪李總也就算了,怎麽得罪江嘉屹啊?他是這次項目的核心人物啊。”
林夭疲憊地癱在沙發上,斬釘截鐵道:“我明天把門鈴拆下來送去檢查一下,我覺得是門鈴壞了。”
楊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