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驟亂

早晨的時候, 雪恰好停了。

空氣被長夜的雨雪洗刷得幹淨。

林夭撕下額頭的退熱貼,渾渾噩噩換上衣服,背着器材出門上班。

還發着燒, 不敢開車。

林夭擠着地鐵到博物館。

“姐,早上好, ”楊茜背着單反,倦氣沖天地跟林夭打招呼,“昨晚被李總折磨瘋了,半夜四點啊, 我的天。”

結果她看見林夭的樣子,一副孤魂野鬼似的,驚呆了。

“早。”

林夭有氣無力應了她一聲, “視頻弄好, 還有宣傳海報沒拍,繼續吧。”

兩人說着,一起進電梯,正好有個眼熟的服務臺小姐也跟着進來,看見她們後連聲抱怨:

“一大早有個女的非要找江先生, 施工期間,按規矩她沒有預約又不是工作人員不讓進, 她就坐在一邊等了幾個小時,每隔十分鐘就過來纏着我讓我放她上去,誰敢啊,那麽多名貴的畫呢, 出事我怎麽賠得起。”

“哪個啊?”

楊茜好奇。

電梯是觀光的,能看見整個博物館正廳。

服務臺小姐對着玻璃指了指,努嘴:“就那個, 有點遠,看不清楚了。”

林夭順着方向看過去,一個姿态端柔的女人,五官看不清楚,隐約是個美人。

她應該不認識。

“怕是江嘉屹的桃花債。”

楊茜十分興奮地在林夭耳邊說。

八卦的意味一起,服務臺小姐也起勁了,“是挺漂亮的,就是有點偏執似的。”

林夭多看了一會,收回視線。

楊茜随口說:“不會是女朋友,吵架了吧?”

林夭眼底微動。

大概是還沒退燒,腰酸背痛的,她疲憊地靠着電梯牆,望着樓層嗖嗖跳動。

不知怎麽的,她對這個話題興致很淺,甚至并不那麽想聽見。

服務臺小姐應了一句:

“也有可能,江先生條件這麽好,有女朋友也不出奇,我要是他女朋友,我看見他臉就不生氣了,哪裏還跟他吵架。”

“或者是念念不忘的前女友。”

“……”

她們也就是八卦随口一說,沒過多關注。

下午的時候,林夭帶着團隊在博物館門口拍海報。

風吹雲動。

昨晚的一場雪讓風沾染了揮不散的濕氣。

風輕吹開林夭額前的碎發,她舉起相機。

咔咔随手拍了兩張,低頭看效果,總覺得不太滿意:“陳子,給我拿個廣角定焦鏡頭。”

叫陳子的男孩連忙翻開鏡頭的箱子,給她找。

“姐,那個女人。”

楊茜對不遠處擡擡下巴。

林夭迎風看過去,博物館其它樓層還開着,不少游客拿着票排隊入場,那個女人就站在一側,死死盯着博物館出口。

這次距離不遠,能看清楚她的長相。

當得起美女兩個字。

五官顯眼,輪廓算不上柔和,眼角眉梢頗有種盛氣淩人的銳利。

“江嘉屹喜歡這種類型嗎?”楊茜有些納悶,“我看那幅《煙》,畫中的女人跟這個一點邊都不搭。”

“拍照吧。”

林夭拍了拍她肩膀,打斷了這個話題。

又拍了一陣子,不遠處似乎鬧出了點動靜,林夭下意識看過去,猝不及防看見了江嘉屹。

他跟張離站在一起,剛剛那個女人就堵在他們兩個人面前,怒目而視。

風卷過來,吹出無盡的冷。

江嘉屹對淡漠對張離說:“你先上車。”

張離頻頻看那個女人,大概覺得有些奇怪,但又沒說什麽,轉身鑽進江嘉屹的車子裏,視線還是沒離開江嘉屹。

車鑰匙在江嘉屹手裏翻了一下,他微垂了眼,“有事?”

女人冷笑了聲:“明知故問?”

江嘉屹很淡地笑了一下,“我不知道。”

“你欠我的東西,難道不用還了嗎?”

女人眼底猩紅,絕望又憑着本能似的,瘋狂抓住江嘉屹這根唯一的救生圈。

“我要還什麽?”

江嘉屹好整以暇站着,忽然一道清冷身影晃了他眼,他視線斜出去。

林夭身量很薄,幾乎要像一片樹葉被風卷起。

她緩緩放下相機,跟他對視。

他不自覺皺了眉。

在他面前的女人咧開紅唇,再多的脂粉蓋不住癫狂,她說:“把我的人生還給我,你要負責啊,我也是你姐啊,我也姓江,你和江意禾把我害得一無所有,難道就這麽算了嗎?”

“你姓夏。”

江嘉屹提醒她。

江夏知眯起眼:“我會一直纏着你的,每天都在這裏,反正夏家也給了我點財産,我就算不工作也能活好多好多年,我永遠在你身邊,直到你為我負責!”

“你想怎樣?”

圍觀的人很多,他并不在乎,只有一雙眼睛混在其中時,他才忽然想快點結束這場鬧劇。

“娶我,江/氏集團分我一半,把該屬于我的東西還給我,我以前對你那麽好,你現在不是該還回來嗎?”

江夏知笑着。

“不可能。”

江嘉屹轉身就要走。

林夭聽見女人說她姓江的時候,就猜到是江夏知,林夭沒見過她,只在江意禾口中聽聞過這個人的存在。

“林夭姐。”

陳子喊了一聲,舉着相機過來,“我剛剛拍了這個,你看看能不能用?”

大家都在吃瓜,只有陳子這個誠實人在認真拍照。

林夭收回視線,看陳子的相機屏幕。

倏地,似乎感覺到什麽,她重新擡起頭,碰到了江夏知赤/裸裸投來的視線。

刀似的,卷着冷氣刺來。

林夭一怔,感覺到事情的重心似乎無端偏移到她身上。

江夏知冷冽地看向那個叫林夭的人,忽而觸到她右臉頰上的痣,一切恍然,江嘉屹在這時候往前移了一步,擋了她的視線。

她擡頭,碰到他冷銳的目光。

江夏知啧了一聲,無所顧忌地繞過他走向林夭,被他一只手猛地扣住了肩膀。

力氣很大,不容拒絕。

“我明白了,我說你山長水遠從西州跑來海市呢?”

江夏知面露譏諷,“江嘉屹,你可不可憐啊?”

江嘉屹面上看不出情緒。

平靜而冷淡。

“原來你也有念念不忘的人?”

江夏知一開始語調還算平穩,說到後面已經忍不住情緒,又氣又笑。

她紅了眼睛。

江嘉屹把玩鑰匙的動作忽而停下。

呼吸那麽一滞,驟亂的、晦暗的。

“……”

林夭目光下意識斜到他身上,看着似乎依舊平靜。

江夏知說的話越來越匪夷所思,排隊檢票的游客已經不少人駐足觀望。

啪的一聲,這瓜刺激得讓楊茜不小心摔了手裏的單反,她吓得回過神來,顫巍巍望向林夭,誰知看見林夭這個當事人居然舉着相機在錄像。

林夭面無表情地舉着手,像沒聽到任何聲音。

比楊茜更像路人。

江夏知很快注意到林夭在錄像,暴怒:“你他媽拍什麽!”

什麽端莊儀态,全化為烏有。

江夏知徹底瘋狂。

“拍下來,放上網讓大家看看,瓜不能我一個人吃啊,夏家在西州也算有頭有臉的人家。”

林夭送出一口涼氣,白霧在半空中逸散,對她客氣地笑笑。

手上的動作沒停止。

誰知道江夏知突然沖到林夭面前,劈手要打。

動作太快,以至于讓林夭沒反應過來。

眼看着那個巴掌就要落下。

一只手猛地一拽,力氣極大扣住她腰,攜來一股子似有若無的薄荷香,輕飄飄的拂過她的鼻子。

江嘉屹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他頓了一下,呼吸冷了幾分。

他們距離已經許久沒有這麽近過。

濕冷的空氣陡然燥起。

江夏知落了空。

博物館的安保人員看見動手了,裏面沖出來把江夏知按在地上,她掙了兩下沒掙開,死死地瞪着江嘉屹。

“你賤不賤啊?人家記得你是誰嗎?!”她大喊着,下一秒被人堵了嘴。

“……”

林夭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正要站好,腰間一道力氣一推,把她帶到車前,他低了低眉眼,拉開副駕駛的門,面無表情把她按進去。

“我——”

門啪地關上,後面半句“還有工作要做”被堵在門中。

摔門的力度不小,夾帶了怒氣似的。

很快,江嘉屹坐進駕駛座,油門一踩,奔離路邊停車位。

開得挺急的,左沖右突地駛着,林夭總覺得快超速了,可一看車速裏程表又沒有,只是車主心情不平穩開着自然也不平穩。

他嘴角繃緊:“怎麽不躲?”

林夭怔了怔,重遇之後,他脾氣一直挺平和客氣,現在倒有點像質問。

“動作太快,沒反應過來。”

不知怎麽的,江夏知的話萦繞在耳邊。

她覺得挺尴尬。

兩個人維持了表面的和睦這麽久,突然被江夏知生生撕開,血淋淋翻露出來。

江嘉屹目視前方,車子緩緩停在紅燈前,鳴笛聲隐隐約約。

大概也覺得江夏知的話荒唐而尴尬,他眼底壓着情緒。

“別想太多。”

突然有道聲音從後座傳出,把林夭吓了一跳,才注意到張離坐在後面。

張離扒着椅背探頭,道:“江夏知嘛,我以前也認識她,自從當年江家出事之後,她脾氣就越來越古怪。”

江嘉屹從後視鏡閑散看他一眼。

似乎是覺得氣氛太尴尬,張離笑着緩解:

“江夏知講的話很多都是瞎說的。”

他拍拍林夭的肩膀,“林攝影師,你別想太多,江夏知胡說八道,我們阿屹的事我這個做朋友的最清楚。”

林夭側了下頭,淡淡挑眉:“嗯?”

“他以前是真的把你當親姐,哪有什麽非分之想啊——”

“……”江嘉屹。

張離說:“他還不至于這麽變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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