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橘穎和銀夕從皇後娘娘宮內出來,橘穎內心充滿了洋洋喜氣。銀夕看着橘穎臉上的笑意,也少了幾分擔憂。銀夕問道:“娘娘到底是選擇了依附皇後娘娘,只是慧貴妃娘娘這邊……”

橘穎分析道:“皇後娘娘雖然母家權勢不及慧貴妃娘娘,但她母家是民心所向,根基穩固,加上皇後娘娘平時處事低調,所以後位才屹立不倒,只要皇後娘娘不做出格的事情,我想皇後娘娘的後位很難更易。反觀慧貴妃娘娘,平日橫行霸道,氣焰嚣張,衆多嫔妃們早已敢怒不敢言,此外她母家李大将軍祖輩默默無聞,毫無根基可言,縱然有大臣因為他家現在顯赫,依附他們,也不是長久之事。所以皇後娘娘對慧貴妃娘娘,皇後娘娘勝算很大。再者即便是皇後娘娘沒能贏下慧貴妃娘娘,那我們就是慧貴妃娘娘的盟友,不管結果如何,我們都是受益者。”

橘穎現在是腳踏兩條船,一邊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一邊是協理六宮、炙手可熱的慧貴妃娘娘,不管最後誰輸誰贏,橘穎都能從中抽身而退,左右逢源就比單壓一處要保險得多。

且說皇後娘娘聽了橘穎的一席話之後,書也看不下去了,翠翠端來上好的菊花茶,皇後娘娘輕輕啜飲一口。翠翠說道:“娘娘,你對此事怎麽看?“翠翠是皇後娘娘的家生丫鬟,從皇後娘娘小時候就侍奉在側,直到皇後娘娘嫁給還是皇太子的皇上成為福晉,便一直跟在皇後娘娘身邊,如今皇後娘娘高居後位,翠翠依舊是皇後娘娘的貼身大丫鬟,也是心腹。

“其實慧貴妃的心思,本宮怎麽不明白呢,”皇後娘娘嘆息道,“我早便知道她意在後位,這司馬昭之心,已路人皆知。她母家權勢正盛,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只裝作不知道,揣着清白做糊塗。只是她現在聯手麗妃,那李大将軍和宰相聯手,我這後位定是保不住了。”

翠翠道:“是啊,兩家權勢極大的人聯手,又如何能與之對抗呢!好在麗妃娘娘慧眼識珠,是想要依附娘娘的,并不肯和慧貴妃娘娘一起聯手扳倒娘娘。“

“這便是平日,我待她們寬厚,她們才會擁立我,但是這又能有什麽大作用呢,”皇後娘娘苦笑道,“只要慧貴妃給她們足夠多的利益,麗妃馬上就會倒戈,麗妃不願意幫助慧貴妃娘娘的原因是,慧貴妃娘娘的好處沒有給到位,一旦給到位,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其實本宮對于後位并無多大執念,這不過是一個位置罷了,但是這又是一個極大的榮耀。我們家族現在人丁稀少,一個大家族正在走向衰敗,非常需要我穩坐後位,穩固一下家族地位。”

翠翠道:“娘娘說的極是,不是為了自己,也要為了家族。如果後位輕易讓出,只怕以後家族越來越難熬了。”

“所以保全是麗妃,就是保全本宮。”皇後娘娘道,“行了吧,你去讓慧貴妃娘娘陪我去一堂羽華殿。”翠翠聽令去慧貴妃娘娘府上通知了。

皇後娘娘換了一身素淨的衣服,只略微點綴了一些象征着後位的飾品,低調又不失皇後風範,不久慧貴妃娘娘便在傳召下,來到了皇後娘娘宮內。慧貴妃娘娘進門,也沒有一點尊敬,也不請安,臉上寫滿了不在乎。“不知道哪陣風,讓皇後娘娘想起了我,”慧貴妃娘娘不容分辯就坐在一張椅子上,”我還當皇後娘娘不記得我這個人呢,這會子想到和我去羽華殿了。“

“正是如此,因着身子不太舒服,便想着去羽華殿燒燒香拜拜佛,也圖個吉祥。”皇後娘娘道。

于是兩人結伴來到羽華殿,一邊上香一邊閑聊。皇後娘娘道:“好不容易乘着今兒來一趟,必定要好好燒香請願才是。我身子總是不太舒服,一直想來的,只是沒有太多的空閑,難得今日有空。”

慧貴妃娘娘冷笑道:“皇後娘娘要處理六宮事務,自然常不得空。不過現在皇後娘娘您年歲也大了,不似以前精力充沛,是該好好保養才是,或是将事務都分發下去,自己好好修養,畢竟身體要緊。”

皇後娘娘沒有理會慧貴妃娘娘的挑釁。她在宮內生活了十幾年,見多了大風大浪,受過無數的恭維,也遭到過很多指責——那都是皇後娘娘早期時才發生的事情,現在皇後娘娘行事越發圓滑細膩,縱然是人多口雜的後宮,也少有關于皇後娘娘的風言風語。

皇後娘娘點燃一炷香,插在一個香爐裏面,香燃燒冒出的煙彌漫在空中,氤氲渺茫。“聽說,麗妃杖斃了你宮內的一個丫鬟,準确來說,是之前在你宮中服侍過的一個丫鬟。你到這兒來,也可為她點一炷香,算是安慰一下她的亡魂。”

慧貴妃娘娘嫌棄地說道:“罷了吧,她也算是死有餘辜。在我宮內辦事的時候,平常就不大聽使喚,有丫頭來告狀,說她脾氣太暴躁了呢。那日麗妃第一次來我宮中拜見,她也當衆給麗妃一個下馬威——她只是一個丫鬟,竟然敢給主子沒臉,實在該罰。所以我就直接把她送到了麗妃宮中,任憑麗妃處置,麗妃到底眼裏有我,給我幾分薄面,沒有處罰她,但她非但不知道感恩,還我行我素,數次頂撞麗妃,麗妃娘娘杖斃她,實在不算過分,只能說是這丫頭自讨苦吃。”

皇後娘娘點點頭。“你很為麗妃說話,不過這丫鬟也已經被杖斃了,是死有餘辜,還是罪不致死,都已經沒有多大關系了,但你作為她的舊主,理應為她燒一炷香才是。也好讓她亡靈得到超度。”

“她不配。”慧貴妃娘娘一點情面也不留。“正如有些人也正身處她不配的位置,可恰恰還不自知。”

皇後娘娘道:“所以慧貴妃,言語中是在說,我不配當皇後娘娘嗎?”

且說橘穎回宮後,好好睡了一覺,但覺夢中夢到了許多東西,但是醒來便混忘了。橘穎醒來的時候,真感覺頭昏腦脹,有一種不知身在何處的錯覺。銀夕往香爐裏加了一些提神的香,成分有甘草、薄荷,不一會兒,橘穎就覺得有些精神了。

“銀夕,去拿昨晚我還沒繡完的刺繡過來,我靠着窗子再繡一會兒。”橘穎起身坐到窗子旁,開了一個小口,讓所處的位置亮堂得很。銀夕倒滿茶後,連忙去房內取來了針線活。

橘穎是學美術出身,自幼學習繪畫。繪畫呢,需要有一個品質——十足的耐心。因為要畫一幅人像或者風景畫,必須坐着好幾個時辰,一筆一畫繪制。橘穎本來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也在這樣的培養下,變得非常有耐心。甚至,在大學的時候,好幾次一畫就是一天,橘穎都沒有感覺到時間的流逝。

起床時天是黑色的,畫完時天也是黑色的,橘穎那時以為才過了一個小時,沒想到一晃就是一天。從那日開始,橘穎就給自己貼上了一個“有耐心”的标簽,這讓她引以為豪,這是現代人缺乏的一個優秀品質,然而事實上,完全不是這回事。

從刺繡這件事來看,橘穎發現了事情的真相。比如,這一塊小小的手絹兒,她已經繡了三天了。按道理,一個熟練的繡娘能在很短的時辰裏繡完,但是橘穎要繡很久。針線活不同繪畫,繪畫可以有修改的機會,畫一筆則是一條線,再複雜一點,也不會太難,但是針線想要繡一條線,需要不停的穿很多次,許多線交錯在一起,才形成刺繡,其中還要考慮用什麽顏色的絲線,用什麽刺繡手法,怎麽收線,怎麽結尾,橘穎本就不大清楚,這樣一來,橘穎是見都不想見到這些針線活,所以她才發現自己其實根本沒有什麽耐心,或者說,她的耐心僅限繪畫。

但是她必須要做,在後宮裏,她犯下不為人知的錯誤,她需要一個東西去說服自己也是有優點的,就比如自己很勤快之類的,所以橘穎只要有空,就會讓銀夕将針線活拿來,自己靠在窗邊去做。

所以慧貴妃娘娘不僅在大事上讓橘穎難受,哪怕是平日也有小折磨讓宮裏妃嫔不好過。這刺繡的确讓橘穎覺得是,日常一大煩難事。橘穎在做刺繡補貼宮中用度時,也很機靈存了一些銀子,以備不時之需。

一個小丫鬟急急忙忙跑進來,橘穎放下針線,揉了揉眼睛。“何事如此急躁?”

“回娘娘的話,皇上正在趕來的路上,公公說皇上等會兒過來陪娘娘用午膳。”小丫鬟說。

“本宮知道了。”橘穎說,又讓小丫鬟下去了。橘穎吩咐銀夕去禦膳房做一頓豐盛的午膳,并且詳細說了幾道菜品,銀夕領了吩咐下去了。橘穎繼續向着窗戶在做刺繡。

沒過多時,皇上帶着小厮們進來了,橘穎看到皇上進來,連忙行了禮,皇上讓橘穎起身,端詳了片刻,又看到桌子上的刺繡,那正在描着一朵牡丹花,周圍用綠色絲線繡着綠葉,還有黑色絲線繡着枝幹。皇上因笑道:“麗妃好興致,得了閑兒,在這繡手絹兒,改明兒給我也繡個香囊什麽的。”

橘穎笑道:“這也是慧貴妃娘娘想出的開源節流的法子,各個宮院每月都需要交付足夠的針線活,以此換取一部分月例銀子。只是活兒繁多,臣妾不忍心看宮中丫鬟太過勞累,少不得替她們分擔一些,如此這些日子也繡累了。”

皇上道:“還有這等事情?丫鬟們做的事情,就給丫鬟們做就好了,何苦自己動手,仔細傷了手。”

橘穎搖頭道:“這活不是一般的多,全讓丫鬟們做,丫鬟得熬夜做到三四更天呢,第二天又沒精神,伺候人也不周到。所以倒不如我替她們分擔一點,這也算以身作則。臣妾宮中還好,只是一些位份低的妃嫔們,丫鬟們本來就有限,還需徹夜做刺繡,實在可憐,平日裏也沒精神。”

“難怪我看最近有些嫔妃們,一直像是沒睡夠一般,原來是這個緣故。只是慧貴妃怎麽精神好的很呢?”皇上問道。

“慧貴妃娘娘忙于協助皇後娘娘處理六宮事務,便沒有時間去做這些了。到底她母家殷實,即便不做,也能自己掏出銀子補上少的月例銀子,宮中用度自然不缺的。”橘穎搓了搓手。

皇上看到橘穎手上有紅色,連忙讓橘穎将手攤開,只見橘穎的手有血從一個小孔裏流出來,不過非常輕微。皇上皺起眉毛。“這是怎麽回事?”

橘穎将手收回來,放到背後,低頭道:“這幾日,一直在忙刺繡的事情,眼睛發酸,方才聽丫鬟們禀告說皇上要來用午膳,一時高興,就不小心紮到了手,沒想到竟然會流血。不過幸好是針孔,倒也沒大礙。”說着有丫鬟拿來手絹給橘穎弄幹淨了手。

其實這是橘穎故意往自己手上紮的,果然皇上眉毛皺起,圓眼怒睜道:“我看她慧貴妃就是拿着雞毛當令箭,才讓她協理六宮,就弄出這麽多幺蛾子出來,沒事也要找一些事出來做,現在國順民安,財庫豐厚,哪裏就窮死了,要你們來做針線活賣錢。吩咐下去,各宮月例銀子照發,這針線活可以不用做了。”

一個太監奉命下去了。又有禦膳房的人端來事先準備的飯菜,皇上和橘穎入座開始用膳,皇上夾起一塊鵝肉,吃了一口笑道:“這個肉倒是鮮美。”

“我昨晚吃了一塊,也是這樣想的,”橘穎笑起來,露出兩排整齊的皓齒,“所以特意讓禦膳房今日中午也做一份,讓皇上也嘗嘗。味道可是好吃?”

皇上笑吟吟道:“好久沒有吃過這麽新鮮的鵝肉了。”皇上又吃了一塊,又笑道:“聽說,你杖斃了一個丫鬟,那丫鬟以前是服侍慧貴妃的。”皇上正在咀嚼那塊新鮮的鵝肉。

橘穎嘆息道:“回皇上的話,臣妾的确是杖斃了一個以前伺候過慧貴妃娘娘的丫鬟。這丫鬟性格暴躁,喜歡端架子找事端,在我宮中不過數日,全宮上下皆對她不滿,還有老嬷嬷和我說:‘不想看到那個竹枝,簡直就是丫鬟裏的慧貴妃娘娘,随便說幾句話,必定暴跳如雷,端腔作勢的’,還頂撞了我,即便我吩咐她去做事,她也不大情願的。皇上您想想,我作為一宮之主,竟然使喚不動一個丫鬟,那我留着這尊大佛做什麽?一來我想要處罰她,二來也可以借機提醒其他的丫鬟不要太過放肆,不要不把主子放在眼裏。臣妾也從未處死過別人,心裏也有點害怕。”

皇上沉吟片刻。“你說的的确不錯,宮內就要有宮裏的規矩,怎麽能随便頂撞自己的主子呢,丫鬟就要明白自己的定位,冒犯主子可是大不敬。”

橘穎道:“她實在讓我感到厭煩,我本來看在慧貴妃娘娘的面子上,并不想處死她,但是無奈忍無可忍,弄得我和慧貴妃娘娘現在的關系也極為尴尬。見到她,我總是不知道要說什麽,看着慧貴妃娘娘的眼睛,我總是想起被我杖斃的竹枝。”橘穎流下幾滴虛假的眼淚。

皇上道:“這竹枝在慧貴妃娘娘那裏侍奉了幾年,別的沒學到,盡學會了慧貴妃娘娘的嚣張氣焰,只可惜她竹枝并沒有慧貴妃那個家世和地位!”

橘穎道:“說起來也怪難受的,倒不如等會兒皇上陪着臣妾去羽華殿給這個丫鬟燒燒香,也算超度一下她的魂魄。”

皇上笑道:“難為你願意為了一個丫鬟做這麽多事情。記得以前,會因為丫鬟死去,而去羽華殿燒香的,只有皇後,慧貴妃斷然是不會願意做這種事情的,現在宮裏又添了一位願意為丫鬟燒香的人了。”

橘穎低下頭,陪着皇上一起享用晚膳,兩人皆因為開心,吃了許多。皇上道:“今日說來你宮裏用午膳,果然是一個正确的決定,改明兒有空,我還得再來你這兒。現在我們吃飽喝足,是該去羽華殿了。”

銀夕奉上手帕,橘穎和皇上擦了手和嘴,兩個人一起前往羽華殿。羽華殿是宮中一大妃嫔們常用的佛堂,這裏經常會有妃嫔們過來拜佛,要麽為了宮外的家族平安,要麽為了能夠幸運懷上龍胎,總而每個妃嫔都心有所願。而這個羽華殿就是一個讓妃嫔們滿足願望的地方。

兩個人帶着烏泱泱一大批人趕到了羽華殿,只聽得裏面傳來聲音,皇上道:“這裏有人?”皇上問身邊随從的小厮。身邊的小厮正要回答,橘穎道:“且先別驚動她們,我們倒是要看看是誰在裏面說話,說的又是什麽?”

皇上道:“那我們就看看。”說着也笑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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