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慧貴妃娘娘忍不住笑起來了,仿佛皇後說了一個極大的笑話一樣。慧貴妃娘娘笑完以後,整理了一下衣冠和鬓發。“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慧貴妃娘娘皮笑肉不笑,“你當然配當皇後。你對皇上細致入微,能夠體察皇上的脾氣和習性,好好照顧着。前朝對于你的印象,也是非常好,文武百官皆十分擁護你。在後宮之中,你行事體貼細微,并不苛責丫鬟,奉行無為而治,不管是妃嫔還是丫鬟,都對皇後娘娘贊不絕口,所以皇後娘娘你很适合當皇後。”
皇後娘娘頓了一頓,看了一下修長像水蔥一樣的手指,忍不住道:“我還以為慧貴妃在含沙射影呢,沒得令人多想。”皇後娘娘擡頭看着堂上擺放着佛祖金像,金碧輝煌,燦爛無比。
慧貴妃娘娘嘆道:“只是皇後娘娘有所不知,并不是适合當什麽,就能當什麽。就比如說,有的人更适合當內務總管,但并不是他當上了,而是其他人當了。為什麽呢,因為那個人比他更有權勢,依靠的人更有牌面。即便不适合,也能當上,皇後娘娘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皇後冷笑一聲。“以前慧貴妃還會把內心的想法裝起來,現在越發沒有顧及了,你想當皇後,已經是司馬昭之心了,誰人還會不知道慧貴妃的心思呢。”
慧貴妃娘娘沒想到皇後娘娘會打開天窗說亮話,心中還有些驚愕,不過也只驚愕了一會兒,立馬回複了原來的平淡神情。“沒想到皇後娘娘說的這麽直白,但是本宮也不想反駁了,因為本宮的确意在皇後之位!你母家已經日漸衰落,後輩晚生只世襲官位,已經多少年沒有出一個人才了!而我母家雖然祖輩默默無聞,但是我父親骁勇善戰,平定邊境戰功顯赫,如今在朝廷名聲鵲起,聲勢漸浩,不需要多少時日,本宮的風頭必定超過你皇後,到時候即便我不适合當皇後娘娘,也能當上皇後娘娘,而你雖然很會當皇後娘娘,卻也只能成為廢後。”說着哈哈大笑起來,皇後娘娘和翠翠只看着慧貴妃娘娘失态地站在那裏。
突然羽華殿的門打開了,衆人都吓了一跳,皇後娘娘只看到皇上、橘穎、銀夕和一大群下人一起走了進來。慧貴妃娘娘看到皇上臉都變色了,不知道方才那一席話,被皇上聽去了多少,也懊悔不已,怎麽随口說了這麽多不該說的話。
皇上走進來,也先不說話,只盯着慧貴妃娘娘看着,其他人則是紛紛行禮,慧貴妃娘娘也紅着臉,只跟着行禮:“皇上萬福金安。”
皇上冷笑道:“朕平日不大來羽華殿,偶爾來一次,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事故,真是奇怪了。你想當皇後?”
慧貴妃娘娘連忙道:“皇上恕罪,臣妾并不想,只是和皇後娘娘說着玩笑呢。”
皇後娘娘亦道:“慧貴妃只是和臣妾說笑呢。”
皇上冷笑道:“方才朕在羽華殿的大門口,可是聽了好一會兒呢,慧貴妃你說的一切朕都聽在耳中,你還要狡辯?這會子說不想當了?朕就會信你立馬改了主意?皇後你也不用替慧貴妃說話,慧貴妃位份比你低,方才和你說的話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慧貴妃,你且知罪?”
慧貴妃跪在地上,擡頭看着皇上,臉上寫滿了不服氣,卻無可奈何。慧貴妃嘟囔着道:“臣妾知罪。”
下人們端來幾把交椅,皇上和皇後在殿內坐下了,慧貴妃娘娘跪在地上,橘穎則站在皇上旁邊。慧貴妃娘娘或許覺得場面尴尬,臉上全是紅紅的。
皇上喝了一杯茶,玩弄了一會兒手中的串珠,指着慧貴妃娘娘道:“姑且念在你入宮侍奉多年的份上,我就不重重處罰你了。”慧貴妃娘娘聽了十分歡喜,皇上又道:“但是處罰還是要有的,不然改明兒,是個人都能在皇後頭上作威作福了!”皇上清了清嗓子道:“慧貴妃,今日起你就無需再協理六宮了,好好看經書,修身養性、不然你只怕要降為妃位了。”
橘穎看了皇後娘娘一眼,皇後亦正在看橘穎,兩人一對視,立馬露出一個微笑。橘穎心想,這是一個很好的開端。慧貴妃娘娘母家權勢顯赫,慧貴妃在後宮也是身居高位,一時想要扳倒慧貴妃,那是難上加難,也不現實,但是一步一步來,就能實現橘穎內心的想法了。
慧貴妃娘娘雖然不服氣,但是只能叩頭道:“多謝皇上從輕處罰,臣妾領恩。只是臣妾身子不适,就先行告退了。”慧貴妃娘娘行了禮,便帶着竹心離開了。
皇後娘娘也借着身體不适,帶着翠翠一同回宮。此時,羽華殿只剩下皇上和橘穎了。銀夕在一旁站着等候差遣,橘穎則點燃幾炷香,開始虔誠拜佛。
橘穎看到這一身正氣的佛像,內心愁緒萬千,只希望佛祖能保佑橘穎在宮內平安度日,并完成那一堆麻煩事情。
拜完,皇上依舊道:“沒想到她當了慧貴妃還不滿足,竟然當着皇後的面,說那些冒犯的話出來。”
“權勢大了,總是得不到滿足,”橘穎道,“慧貴妃娘娘是一個喜歡權勢的人,自然……自然想要當皇後,況且她覺得自己有那麽一個當皇後的資本,于是才目中無人。皇後娘娘是一個不愛計較的人,即便別人冒犯了她,她還是很容易就寬恕了冒犯之人,這兩因素,所以慧貴妃娘娘才敢說那番話。”
皇上冷哼道:“她想要當皇後,只怕乘早醒來才是。”
慧貴妃娘娘托着竹心的手,正從一條小路趕往自己的宮內。路上雖然鮮花錦盛,但是慧貴妃娘娘看也沒看一眼。路上的丫鬟們看到慧貴妃娘娘氣勢洶洶走過,紛紛像是受驚的鴨子,呆在原地手足無措。
慧貴妃娘娘看也沒看她們一眼,現在正在氣頭上的慧貴妃娘娘,根本無暇去管這些蝼蟻,即便慧貴妃娘娘喜歡端架子,但是此時,她一點心情都沒有。
竹心看着慧貴妃娘娘步伐如此快,神情如此氣憤,便勸道:“娘娘千萬別動了氣,等氣壞身子,又要找太醫來治呢,可是得不償失。”
慧貴妃娘娘氣道:“這身子好不好,有什麽要緊的,當不了皇後,那才叫人惱怒呢。只可惜現在本宮連協理六宮之權都被剝奪了,這要和皇後娘娘争取後位,天然少了一個優勢。”
竹心安慰道:“娘娘大可不必氣餒,娘娘現在依然身居貴妃之位,只要等下次皇上氣消了,皇上自然會恢複娘娘協理六宮之權。”
慧貴妃娘娘沒有說話,她只繼續朝前走着。不多時,慧貴妃娘娘來到自己的宮殿,早已經有丫鬟在大門口等候着,看到慧貴妃娘娘連忙一個個行禮請安。
慧貴妃娘娘也沒搭理她們,一路走到房內,坐在坑上,猶自不平。竹心從外面端了一碗桃花茶。這茶是用桃花花苞泡的,竹心前不久自己從院子裏的桃樹上采摘的,然後洗淨晾幹,封起來保存着。丫鬟們每日取一些出來,泡成桃花茶,每日預備着給慧貴妃娘娘喝。
“娘娘,喝茶。”竹心道,她兩手奉着桃花茶,那是一個白色的瓷杯,上面有細碎的桃花紋理,只不過是藍色的。
慧貴妃娘娘看了一眼,眉毛立馬豎起來。“拿下去。”說着雙手一揮,直接将桃花茶打翻在地,杯子立馬摔倒在地上,碎成齑粉。
竹心連忙叫來丫鬟,拿着掃帚将地毯清理幹淨了,慧貴妃娘娘氣憤道:“我想了這麽久,總算是想明白了。皇後娘娘是個十年八年也難得和我說一會兒話的人,今日卻突然有了雅興,巴巴傳我一起去羽華殿燒香。可是她故意的——她肯定知道皇上要去羽華殿燒香,所以巴巴傳我過去,一同到羽華殿燒香,然後引誘我說出那些話,給皇上聽見,然後……然後被皇上責罰,失去協理六宮之權,還讓皇上厭棄我。沒想到這皇後表面看着溫順恭厚,實則一肚子壞水。”
竹心附和道:“我便說,事出異常必有妖。這皇後娘娘突然派翠翠過來,請娘娘您過去,我就詫異,會有什麽事情,保不齊就是要給娘娘您下套。沒想到果然如此,害的娘娘協理六宮之權都沒有了。不過這個圈套,必定還要有人從中幫忙才行。”
慧貴妃娘娘眉毛立起,額頭形成了一個“川”字。“還需要有人從中幫忙?你什麽意思?”
竹心柔聲道:“娘娘你想,皇後娘娘即便是知道皇上要去羽華殿燒香,也不知道準确時辰。若早了,自然是一過去便已撞見皇上,那麽娘娘自然不會說出那些話來。若皇上來晚了,娘娘都已經和皇後娘娘說完那些話了。那麽必定要有一個人掐着時辰讓皇上過來,這樣皇後娘娘在适當的時機引誘娘娘說那些,便能被皇上盡數在門外聽到了。”
這番話的确有道理,慧貴妃娘娘也聽住了。“你說的很有道理,不然依照皇後娘娘的性格,她自然一個人做不到這些事情。那到底是誰給她出謀劃策的呢?”慧貴妃娘娘極思窮想,也未能從後宮三千佳麗裏想起誰來。
竹心想了一想,突然道:“娘娘,您別忘了,是誰陪着皇上一同過來的,那個人要是路上走慢一點,走快一點,或者出發早一點,晚一點,都能影響皇上到羽華殿的時間呢。”
“你是說——是麗妃娘娘?”慧貴妃娘娘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竹心。“怎麽可能是麗妃,她可是我的人。”
竹心道:“娘娘,您也知道,麗妃娘娘并不是出自真心要依附娘娘的,而是娘娘捏住了她的小尾巴,又加上她麗妃娘娘杖斃了娘娘您的一個小丫鬟,她問心有愧,于是才答應依附娘娘,幫助娘娘奪得後位的。但是如果她只是假裝依附娘娘,實則投靠皇後娘娘,合夥陷害娘娘您呢?畢竟她不是真心的,随時都可以倒戈。況且還有誰可以随心調節皇上到羽華殿的時間?只有她麗妃娘娘,所以斷然不會出錯!”
慧貴妃娘娘氣憤地拍了拍桌子,發出響亮地幾聲撞擊聲。“她麗妃有幾個膽子,竟然敢倒戈。別讓我逮住機會,不然我不會讓她麗妃好過。”
外面有太監走進來,慧貴妃娘娘道:“怎麽了?”其實慧貴妃娘娘說“怎麽了”并不是真的想詢問發生了什麽事情,而是一句表明自己身份的話,也是端架子的話術之一。
太監說道:“皇上下令,從此各宮各院的月例銀子照數發放,不用再交刺繡針線活了。”
慧貴妃娘娘的手不斷地絞着手帕,彷佛在絞着麗妃娘娘一樣。慧貴妃娘娘強裝平靜道:“這又是為了什麽啊?難不成我這協理六宮之權才被收回去,以往定下的規矩就不算數了不成?”
太監卑微地道:“不是。是皇上說國庫充盈,雖不能揮霍,倒是也不用為難各宮主子辛苦做活,只照例發放銀兩才是。”
竹心道:“娘娘,我方才去拿桃花茶的時候,聽幾個小丫鬟講,是麗妃娘娘做針線活的時候,刺到了手,出了幾滴血,恰巧皇上就在旁邊,看到了就發火了,才叫人下令嫔妃們不用刺繡了。外頭許多妃嫔們正感激着麗妃娘娘呢。”
慧貴妃娘娘冷笑道:“又是她,果然又是她,我的每一樁事,都有她來打攪禍害,看來,我要和她動一動真格了。”慧貴妃娘娘頓了一頓。“上次竹枝說的那個侍衛,你可還記得是誰?”
竹心想了一想。“回娘娘的話,竹心不大記得了,只記得竹枝說是皇上身邊的侍衛,具體叫什麽名字,奴婢倒是忘記了。”
慧貴妃娘娘笑顏如花。“這有什麽要緊的,後宮裏的丫鬟多如牛毛,難以尋找,但是皇上身邊的親近侍衛,數量到底有限,只要調查一番,就能知曉了。”慧貴妃娘娘盈盈笑道:“小太監,這事就交給你去調查了。查到了,就快來告訴我!”
且說橘穎回到自己宮裏,自然歡喜,随便略施小計,便成功讓慧貴妃娘娘失去協理六宮之權,這樣慧貴妃娘娘對自己的威脅也會小很多。另外還有一件雖然說不上很大的事情,但是的确提高了橘穎的日常幸福感——終于不用再刺繡了。
銀夕笑道:“娘娘此番決策做的真是高明,一邊暫時壓制了慧貴妃娘娘,一邊又向皇後娘娘表明了決心。”
“這才是第一步,後面要緊的東西還多着呢。”橘穎笑道。
橘穎看着院子裏的桃花開的燦爛如煙霞般美麗,又有淡淡的桃花香味從外頭院子傳進屋裏,橘穎笑道:“我有點想吃桃花酥了。”
銀夕笑道:“娘娘可是喜歡吃桃花酥呢,差不多都快吃完了,我去院子裏摘一點現成的桃花送到小廚房去。娘娘可等着。”銀夕說着出去了。
橘穎就透過窗戶看着銀夕在摘院子裏的桃花,橘穎覺得一陣睡意襲來。不多久就有一點發困了。銀夕從外頭進來,叫醒了橘穎。“娘娘,柳公子說想要和你見一面。”
橘穎問道:“何時何地?”
銀夕從衣裳裏掏出一張紙條來,遞到橘穎手裏。橘穎翻開一看,原來柳印邀請橘穎晌午的時候,去花園的八角亭見面,敘一會兒話。橘穎将紙條撕碎了。“難為他有空,可是馬上就晌午了,我們收拾一下,這便去花園的八角亭吧。”
銀夕從宮裏的小廚房裏端出了幾碗糕點,橘穎撿了幾塊日常愛吃的,吃飽喝足以後,又打扮了一會兒,只穿着一些素淨衣服在身上,略微戴了一點首飾。
兩人從宮內出來,只見路邊的花兒已顯現出凋零之象,橘穎走幾步,覺得心情有點難過。銀夕看着凋落的花兒,柔聲道:“如今已經是暮春了,就要到夏天了,這花兒也開到時辰了。”
橘穎道:“是啊,古人最喜歡傷春悲秋,如今看着這滿地凋落的花朵,仿佛就像人的青春一樣,如何讓人不傷感呢。”
兩人來到八角亭,柳印還未來到。此時已經接近晌午,日頭毒辣,橘穎和銀夕兩人在八角亭之內,吹着外面涼亭吹過來的微風,倒也不覺得太過毒辣。可是外頭烈陽之下,依舊有丫鬟在采花和修剪樹枝。
“可憐的丫鬟,這麽大的太陽,還要在底下幹活,可是太辛苦了。”橘穎道。
“可不是嗎?這便是丫鬟們的宿命,運氣好,碰上一個好主子,做的活也輕松一點,運氣不好,那一輩子就慘了。”銀夕同情地看着那些烈陽之下做活的丫鬟們。
橘穎道:“你可知道,有另外一個世界,那裏充滿了平等和自願,如果不是自己想,沒有誰會在烈陽下做這些事。”
話音未落,一個“太監”便走了過來,橘穎看了一眼,忍不住笑起來了。這個太監不是別人,正是柳印假扮的。橘穎用帕子握着嘴笑了笑。
柳印并沒有走進八角亭內,而是站在八角亭的亭子外邊,帶着一把剪子假裝修剪樹枝。銀夕出來站在柳印旁邊,和柳印說話。橘穎則在亭子裏,說一句話,銀夕則複述給柳印聽,柳印回答之後,銀夕又将話說給橘穎聽,如此橘穎和柳印便能說上話,在外面的丫鬟和太監們看來,只看到是銀夕和太監說話,橘穎只待在涼亭裏吹風。
柳印笑道:“叔叔嬸嬸知道你在宮裏過的很好,非常放心,讓我囑咐你在宮裏好生照顧自己,不用操心。若缺了什麽,只管和我說,我從宮外替你帶進來。”
橘穎點點頭。“如此甚好。”
柳印又道:“還有一事,你們管家和我說,最近沒有找到姓橘的丫鬟,一個都沒有賣的,管家說他會繼續找下去,還請娘娘你不用心急。”
“這都多久了,”橘穎嘆道,“估計是找不到了,我哪裏還會心急呢。不過倒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無非是我一是興起罷了,有了就找,沒有找到,也不必大費周章了。”橘穎總是在心中構思着橘音兒的容顏,将精神寄托在她身上,可是她是否真的存在,也是一個未知數。
或許橘穎是找不到她了。橘穎有些黯然傷神。
柳印回答道:“管家這方面的興致可高了,幹脆就讓他照常找即可,萬一找到合适的呢。另外,嬸嬸上次去廟裏回來感染風寒,雖然大夫說只是小毛病,但是到今日,還沒好。”
橘穎有些驚訝,夫人在她的印象中,是那種非常健壯的人,身體好的很。況且上次柳印說,夫人得的只是小風寒,随便吃大夫開的藥喝幾日就好了,甚至不喝也使得,沒想到竟然到今日還沒好。
橘穎納悶問道:“怎麽會這樣?只是風寒而已啊,你上次說的是小問題啊,即便不喝藥也能好。”
柳印道:“大夫原話是那樣說的,只是嬸嬸看着身子好,其實底裏虧虛,這幾日風寒,傷到了脾胃。嬸嬸請了娘家那邊的大夫來看,只說要調理許久,才能複原了。”
橘穎難過道:“還請柳哥哥代我傳達:讓家父家母好好修養,保重身體,本宮在宮裏抽不得身,只能時常去羽華殿,給二老燒香祈願了。”
柳印道:“我定會代為傳達。只是還有一樁事情,可說來有些奇怪。”
幾個丫鬟笑吟吟從涼亭邊走過,橘穎便将視線轉到別的地方,看着遠處的山水,直到丫鬟走過去,橘穎才輕聲道:“什麽奇怪的事情?你說來聽聽。”
橘穎心中一緊,這奇怪的事情,難道就是楊浩的秘密,難道真的“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橘穎說完以後,銀夕輕輕向柳印道:“我們小姐問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柳印納悶道:“方才不久的事情,嬸嬸收到了一份禮物,是宮內慧貴妃娘娘送過去的。裏面有一根名貴的人參、幾包燕窩,還有一封信件——估計是慰問嬸嬸安康的信。那丫鬟把這些親手交給了嬸嬸才走。我想慧貴妃娘娘和你有這般交好了,竟然巴巴派人從宮裏送東西到楊府上。”
“我和慧貴妃娘娘的關系非常緊張,不僅算不上交好,反而算是仇敵。你可知道,我們上次半夜在我宮裏槐樹底下見面,被一個丫鬟告訴了她。”
柳印驚訝道:“就是那個被你杖斃的丫鬟嗎?”
“是的,我杖斃了她。”
“難怪你會杖斃一個丫鬟,”柳印道,“原來她背叛了你。這丫鬟告狀後,慧貴妃娘娘怎麽處置的?”
“慧貴妃娘娘以此要挾我,”橘穎說,“讓我和她一起扳倒皇後娘娘,為了堵住慧貴妃娘娘的嘴巴,我只好假裝答應她,然後再尋計策。我杖斃那個丫鬟,不僅僅是因為她背叛我,而是她作為此事唯一的證人——銀夕斷然不會作證的——所以我杖斃竹枝,這樣即使慧貴妃娘娘告到皇上皇後那裏去,她也沒有證人可以作證。所以我和慧貴妃娘娘的關系其實挺糟糕的,她巴巴派人送去燕窩和人參,還有慰問的信箋,八成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柳印嘆息道:“我還以為娘娘在宮裏與慧貴妃娘娘關系好,白高興了一場。也不知道這人參燕窩裏,有沒有加什麽東西。”
“我也是這樣想的,”橘穎道,“府裏又不缺什麽東西,用不着慧貴妃娘娘的人參和燕窩,只找個由頭收起來就完了,或者讓大夫看看有沒有問題,沒問題拿去賣了,再買一些回來也比這個好。”
兩人又絮叨了一會兒,橘穎說:“你放心,我會處理好和慧貴妃娘娘的關系,也不會使得我們身入險境的。”
“我當然放心娘娘,”柳印道,“我也是乘着皇上在養心殿午睡,才得機會過來和娘娘說說話。這會子皇上估計快要醒來了,等會回書房不見我要起疑心的,那在下先去了。”
橘穎道:“你去吧,以後有機會再一起說說話。”說着兩人從涼亭告別,在園中勞作的丫鬟們眼裏,只看到銀夕和一個太監說完話,而麗妃娘娘一個人呆着涼亭裏。
橘穎起身,久久坐在八角涼亭的大理石長凳上,只感覺下肢酸脹,橘穎起身那一刻,都感覺有些頭昏腦脹,銀夕連忙從涼亭外走進來,攙扶着橘穎漫步走着。
“才坐了這麽一會子,就覺得累的不行,這鞋實在緊,衣服也壓人。你瞧你也是,”橘穎打量着銀夕道,“這麽一會兒,你看你曬得滿頭都是汗。”
銀夕用手絹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是啊,晌午太陽最毒辣,這也罷了,到底是樹旁邊,多的是蚊子蟲子,我手上也被咬了好幾處。娘娘,咱們趕緊回宮才是,我想擦點驅蚊水,手上癢得很。”
于是橘穎和銀夕兩個人往着宮裏走去,橘穎不禁問道:“這慧貴妃娘娘為何要送人參和燕窩給娘?也不知道她的出發點是什麽。”
“保不齊是為了拉攏宰相呢。畢竟老爺也要領這個情,将來有個請求,老爺也不好推脫。”
橘穎皺眉,事情沒有這麽簡單,但是她一時也想不出是什麽緣故。
回到宮中,銀夕叫小丫頭捧來水,橘穎洗了手,又用手帕擦拭了臉,這水盆裏的水是院子裏的井水,又清澈幹淨,又冰涼濕爽,橘穎忍不住多洗了幾次。
銀夕則用內務府制的膏藥,在塗抹蚊蟲叮咬之處,只見她手上起了兩三個紅包,豆子大小,看着便覺得癢痛。
正忙時,慧貴妃娘娘怒氣沖沖帶着竹心闖了進來,橘穎宮中的丫鬟們連忙跪下,口內喊道:“參見慧貴妃娘娘,慧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銀夕也只能放下膏藥,勉強行了一個禮,橘穎眼皮也不曾擡,口內道:“慧貴妃娘娘萬福金安。”說罷又坐着了,然後指着身旁一個座位道:“慧貴妃娘娘請坐吧,不知道慧貴妃娘娘這樣唐突過來,所為何事?”
慧貴妃娘娘怒發沖冠,重重地坐下來,然後端起丫鬟送來的茶,喝了一口,用力擲在茶盤上。“所為何事?難道麗妃娘娘自己不清楚嗎?還用本宮來提醒你不成?”
橘穎笑道:“敢情是慧貴妃娘娘給妹妹母家送了人參和燕窩,趕到妹妹宮裏來要銀子錢了不是?”橘穎尴尬地笑了笑,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
“你別不知好壞,”慧貴妃娘娘白了橘穎一眼,用修長的指甲挑了挑頭發,“那人參有數百年歷史,是邊境幾個官員進獻給我爹爹的,我爹爹看着貴重,巴巴送了給本宮補身體,本宮聽說你娘病着,便送于你家府上,也是給你們楊家莫大的恩惠,你還在這裏取笑本宮。”
橘穎笑道:“妹妹在這裏給慧貴妃娘娘賠不是,原是妹妹說錯了話兒,多謝慧貴妃娘娘給我娘送的人參和燕窩。只是……只是我娘只是偶感風寒,小病在身,慧貴妃娘娘送去這麽貴重的東西,實在讓妹妹有些驚訝。”
慧貴妃娘娘冷笑道:“這麽點東西就算貴重了?那比你麗妃送我的禮物,可是不能望其項背啊。我倒是想要問問你,怎麽我和皇後娘娘在羽華殿燒香,你和皇上就巴巴過來了,恰好撞見我和皇後在說那些話。”
橘穎道:“慧貴妃娘娘這話就問錯人了,妹妹如何知道皇後娘娘和您在裏面燒香呢。皇上中午來我這裏用膳,吃完以後,就讓妹妹陪他去羽華殿祈福,走到門口,就聽見娘娘和皇後娘娘在議論後位之事,皇上就站在門邊,一時聽上了,我原本想要提醒貴妃娘娘的,可是也不知道應該如何提醒,只能眼睜睜看着這一切發生了。”
“你還和我裝憨呢,不是你掐着時間點過去,皇上怎麽會盡數聽了去。我怎麽又會失去協理六宮之權。這事你敢說和你沒有關系。”
“的确和妹妹沒有關系,”橘穎委屈道,“貴妃娘娘大可不必因為失去協理六宮之權而感到苦惱,因為娘娘終有一日,可以重新獲得協理六宮之權,這只是暫時的。妹妹依附貴妃娘娘,貴妃娘娘得勢,則妹妹在宮中也好生活,若貴妃娘娘失勢,妹妹在宮內也難過了。所以妹妹斷然不會害貴妃娘娘啊,這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事情。”
慧貴妃娘娘面上的神色略微祥和了一些,只不過還是有些怪罪橘穎的樣子。“那刺繡的事情,是你提出來的?”
“妹妹沒有,”橘穎道,“這也是巧了,那日我正在窗子邊繡花朵兒呢,皇上進來唬了我一跳,一時沒注意,便紮了手,出了幾滴血,趕巧皇上又看到了,問起來這緣故,我只好如實說了,皇上只笑着說:‘現在國庫豐盈,不用各宮嫔妃繡這刺繡,難為慧貴妃娘娘費心想出這些開源節流的法子’,如此,才有這麽一段事故,妹妹可是什麽都沒提。”
這話讓慧貴妃娘娘很受用,她終于順了臉,冷漠道:“別讓我抓出什麽不好的來,不然我就告皇上你私下和侍衛私相授受的事情。”說着就帶着竹心走了。
橘穎恭敬地送走了慧貴妃娘娘和她的貼身大丫鬟竹心,面上浮起了一個微笑,當初她杖斃竹枝,還有一個更加深層次的原因——竹枝是唯一會成作證的丫鬟,只要她一死,不管慧貴妃娘娘多麽堅持此事,也是空口無憑。
橘穎笑道:“銀夕,陪我去皇後娘娘宮中走一趟。”
橘穎盛裝打扮,換下了身上穿着的素淨衣服,穿着一件大紅缂絲蝴蝶撒花褙子,下面穿着一條洋緞百褶流光裙。又從梳妝臺裏取出了皇後以前送的一根簪子,戴在頭上。
銀夕看着橘穎的裝扮,也忍不住道:“很少見娘娘打扮的這麽華麗,果然這樣華麗才是最襯娘娘的。”
橘穎摸了摸鬓發上的金簪,冰涼的感覺傳到手裏。“是啊,見什麽樣的人,就有要什麽樣子的裝扮,如果要見皇後娘娘,穿的太過素淨了,只怕皇後娘娘覺得不尊重她呢。這頭飾真的重,我只覺得腦袋都快被壓壞了。”
銀夕道:“戴久了,娘娘就會适應了。”
橘穎來到皇後宮中,皇後娘娘正在院子裏的花園賞花。皇後娘娘頭上戴着一只鳳釵,穿着一件石青色裏衣,外面罩着長袖碧青撒花褙子,手裏拿着一柄缂絲八角扇,上面是鳳凰飛天的圖案。翠翠拖着皇後娘娘的纖纖玉手,正走一步,贊一步花園裏的花朵兒。
橘穎走上前去。“見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好興致,在這裏賞花呢。”
皇後娘娘笑道:“是啊,如今已經是暮春時節了,春天的尾巴兒,花朵兒都開不長久了,不乘着這個時候好好賞一賞花,只怕很長一段時間都看不到了。”
“娘娘大可不必感到惋惜,花兒年年都有開,左不過明年春天,又是繁花似錦的日子。”橘穎道。
皇後娘娘笑道:“你說的對。”
“臣妾說的對的,恐怕不止這一處吧。”橘穎笑吟吟看着皇後娘娘,目光如炬。
皇後娘娘笑起來了,随手摘下一朵月季,插在橘穎的發鬓上。“你說的對極了,你這個計謀,是真真不錯。既不太過分,也不太微弱。讓皇上對慧貴妃,多了一層防備,這樣慧貴妃也不敢肆意妄為說後位的事情了。更加重要的是,現在慧貴妃沒有協理六宮之權,多多少少會老實一些。”
橘穎笑道:“是啊,在這一段時間裏,我們不能坐以待斃,畢竟要再做點什麽。”
皇後娘娘笑容消失了。“我想慧貴妃已經沒有那份想要當皇後的心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橘穎勸道:“此言差矣,皇後娘娘,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慧貴妃娘娘志在後位,絕對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這次只是暫時壓制了慧貴妃娘娘的想法,日後一有機會,慧貴妃娘娘必定會反咬的。所以皇後娘娘不能掉以輕心。”
皇後娘娘走了幾步,越走越慢,橘穎跟在皇後娘娘身後,只等皇後娘娘回答。皇後娘娘嘆息一聲,道:“我本來心情大好,在這裏賞春天最後一批花兒,沒想到你來一趟,說了這些話,弄得我又不安起來。”皇後娘娘手指在花間翻來翻去的。
橘穎道:“古人曾說‘生于憂患而死于安樂’,可見,想要無憂無慮活着,必定是一件艱難的事情,而在後宮裏無憂無憂活着,則是一件難上加難的事情。每個有點地位的妃嫔都向往後位,而有地位、又狼子野心的妃子們,必定對後位虎視眈眈。能打壓一時,但必定其勢将再起,皇後娘娘不能掉以輕心啊。”
皇後娘娘嘆道:“你這樣說,我身在後位一天,便永無安樂之時了?”
“那也未必,”橘穎道,“現在只是皇上對慧貴妃娘娘有些氣憤,等過幾日氣消了,慧貴妃娘娘依舊如初,那時我們便白忙活了。我們必須得做點什麽,讓慧貴妃娘娘永無登上後位的可能性。”
皇後娘娘睜大眼睛,覺得橘穎說的非常有道理。皇後娘娘又問道:“麗妃,你可有了主意?”
橘穎搖搖頭。“臣妾暫時還沒有想到好的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