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正值黃昏,洞庭湖邊一帶的人家裏已升起袅袅的炊煙,那一輪如血的夕陽漸漸沉入天際染紅了一片湖水,湖岸不遠處的一座莊院中,也籠罩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密植的柳林露出一角房檐,綠色的琉璃瓦被殘存的日光照見,反射出金綠色的暈圈。

少女此時就站在這座莊園前,蒙着面紗仰頭看那兩個大字“碧莊”,她喃喃自語了一聲,随後看向身後的敏心道:“就是這裏了,你帶人安置吧!”

敏心應下,少女便和秋心兩人率先進了莊院。前院是大片的松林,後院卻是一片湖水臨在眼前,湖上橫跨着一座形如半月的石橋。石橋盡頭卻是一座高聳的月臺。月臺下風遍植着碧草,中間小徑分別通向東西偏院。

少女下了月臺,略一猶豫便向東院走去。東院遍布假山,裏面峥嵘幽深,古木疊嶂,含碧蓄綠,各種花木應有盡有,走在裏面,清風襲人,幽香撲鼻,比之王府花園的景致更勝幾分。少女順着一條溪流,直走了一炷香時間才來到一所古香古色的庭院。

走進裏面,北面三間正屋,是平常會客的廳室。東面一個月洞門內有一個小院子,點綴着一些假山石,種了幾棵芭蕉。裏面是一間朝南的大花廳,壁上挂着幾幅字畫,窗上裝着柳色的紗羅,裏面布置得異常別致。

秋心難得開口道:“難為王爺費心,這裏居然是照着紫晖軒布置的。”

少女微微一笑道:“論到謀劃,無人是二哥的對手。他早料到我要來。”

少女将這裏看畢,便出去向西走,西面卻不是月洞門,而是一座太湖石,轉過去便是兩間上房,一明一暗,裏面是精致的閨房,外面放着一架白玉踏雪尋梅屏風,窗下是一張黃花梨三屏嵌綠雲石心羅漢床。

秋心将嵌螺钿香幾上的白玉香爐點上檀香,少女在羅漢床上歇息了半個時辰,直到晚飯時分才睜開眼。敏心已粗略安置了一下,正站在嵌螺钿紗心畫山水挂燈下安置飯菜。少女倦怠的朝敏心淡淡道:“下去歇着吧,這裏有秋心呢!”

敏心答應了一聲,秋心站在桌前,将一碗魚粥盛給少女。少女用了半碗,放下碗筷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天是十五吧?”

秋心點頭道:“今天是九月十五。”

少女帶着慣常的冷淡口氣道:“幫我準備船只,今晚我要去祭拜......”

她沒有說完,秋心也沒有問,只應下自去準備。

是夜,少女只帶着秋心,主仆二人乘着馬車到了洞庭湖邊。

晚風夾雜着濕氣拂過人面,一只烏棹小漁舟在月光下從葦叢之中慢慢搖出。舟頭立着一個十三四歲的漁家女,穿一身月白衫褲,系一條紅腰帶,黑亮的發髻上斜籠着一塊紅紗巾,膚色略黑,一雙不大的眸子在月光下分外明亮,她望着走近的主仆二人未語先笑道:“上船吧,我已經等了一會兒了。”

秋心回道:“煩勞姑娘了。”說着話将少女穩穩扶到了舟尾。漁家女嘻嘻一笑,便将船慢慢劃向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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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越發深了,少女抱膝坐在舟尾,輕輕扯下蒙在臉上的面紗,仰頭望向深藍色的夜空,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束發的白色長緞在微風裏輕輕起舞飄在她的耳際,一顆蓮子大的黑珍珠作為她身上唯一的飾物系在脖頸下。

一輪圓月緩緩從東方升起,淡白色的月光均勻的灑在湖面上,除了劃槳的聲音,周圍一片安靜。少女不易覺察的動了動,輕喚道:“秋心。”被叫的秋心從舟中出來時,已解下腰間的一支紫竹簫。

少女平靜的接過,緊緊的握住它放至唇邊,在水波一搖一擺時,一縷幽咽的簫聲便飄了出來。斷斷續續的幾個低音過後,簫聲漸漸連貫,幾個盤旋輕輕的吹出,簫聲漸響,卻透着濃濃的憂愁,沉緩凄楚,在湖上四散開來。

良久,在凄楚的簫音中,忽然多了一縷琴音,雖離得遠,但那平和的音調傳來卻大大抒解了凄楚的簫音,似是彈琴之人欲對吹簫的少女進行勸慰。

果然,少女的簫音漸漸低了下去。秋心會意,忙命漁家女掉頭。

小舟慢慢向岸邊駛去,圓月高高的懸在空中,一兩片浮雲偶然飄過,使得湖面若明若暗,起了一層薄薄的雲霧。将近岸邊,在靜寂的水面上,忽然傳來一陣朗朗的讀書聲,漁家女聽了一會兒,忽的笑道:“你們聽,這附近有個商人之子,總愛在夜裏讀書,如今就是了。”

秋心不答,只扶着少女下船,一陣讀書聲飄來,“秋來兮青青......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适值少女踩在木板搭成的踏板上,讀書聲和着輕輕的腳步聲一字一句地吐出來,像拍子一樣一點點打入人的心頭。

少女上得岸來,呆立當地,自己默念幾遍,看一眼月下的湖水,再回頭時忽然一個清影立在自己眼前。

“大哥。”她低低叫道,舉步上前走去。

清影忽而移開半步,向漁家女看了一眼,踟蹰道:“小蝶,這位姑娘是?”

陌生的聲音打破了少女的幻影,她定定神扶住身後的秋心,冷冷道:“我們走。”

顧忌納悶的看着這一主一仆離去,不解道:“小蝶,她們是誰?”

漁家女提出船艙裏的木桶,桶裏養着幾只活蹦亂跳的金色鯉魚,努嘴笑道:“顧公子,這是你早間問我要的魚,我一直不得空,勞你這麽晚出來等我。”一面将木桶遞與他,一面壓住聲音道:“至于她們嗎?我也不大清楚,只聽出是北方口音。”

顧忌看見鯉魚,便沒了好奇心,只欣喜道:“有了這幾尾鯉魚,明日我就不用發愁了。”

小蝶嘻嘻的笑道:“顧公子,老爺子的咳嗽好些了沒?”

“好些了。”顧忌提着木桶向自家的商船走去,語氣不掩欣喜,“再有幾天便不礙事了。”

漁家女立在舟頭,看他去了,繼而輕聲哼着調子,将船向蘆葦叢中駛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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