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水綠色紗帳內,少女望着帳頂呆呆不語。

良久,前來服侍的敏心看她醒了,掀開紗帳笑道:“郡主,今天門房送來三份拜帖。”

少女懶懶坐起,揉了揉太陽穴,漫不經心道:“将名諱寫成陸,就說我改日再去拜訪。”

敏心應了一聲,揀出一身淺綠色素錦衣裙,一邊服侍她穿衣,一邊小心道:“郡主,何苦瞞着自己的身份......”

少女看了她一眼,黑漆的眼裏閃過一道光芒,她合上眼:“你只管按我說的做。”

敏心便不再多說什麽,用一支翡翠長簪将少女的頭發束起,幾個小丫鬟便端着漱洗的物件一一進來。梳洗畢,少女随手撿了一只白玉蟾系在身上,便向外間走去。

秋心正在屏風後的一張紅木圓幾前擺飯,桂花銀耳粥的香味已飄至鼻邊。照例,少女只用了半碗,便放下碗筷朝東面的大花廳走去。

王府的物件還未送到,大花廳當地只擺了一張紫檀雕花畫案,案頭置着一方鴨頭綠硯石,牙雕梅花筆筒內放着幾支紫毫筆,白玉兔鎮紙旁放着五色粉箋。

少女別有意味的輕輕一笑,取過一只紫毫筆,在箋紙上書了“平安”兩個大字,交與身旁的秋心,吩咐她寄到王府。

沒有幾天,紫晖軒內的物件便運了過來,敏心奉少女之命将一應擺設都安置在庭院的大花廳和會客的廳室內。

幾個王府的侍衛也在晉王的吩咐下扮成了家丁,總在少女外出時不遠不近的跟着。

這次敏心暗暗納悶,難不成要在這裏安家落戶,她看向閉眼養神的少女,終是沒有将心裏的疑惑問出口。秋心一如既往的坐在窗下做女紅,敏心悄悄的尋了她去,幾次開口都咽了下去。

午後漫漫,秋心将帕子上的一朵碧蓮繡完,終于擡頭道:“你又想問什麽?”

敏心已經習慣了她的沉默,此時雖有些詫異她的主動提起,但還是壓低聲音道:“我們要在這裏待多久啊?”

秋日的陽光淡淡的投在秋心身上,她眼裏混合着一種無奈和同情的複雜神色,看着不遠處在羅漢床上歇息的少女。幾縷日光透過碧紗窗照到她身上,投在湘妃竹簾上的少女身影,好似游動于綠水清流之中。

睡夢中,少女的臉異常平靜,她的臉呈橢圓形,一雙秀眉像葦葉似地細長,只是凝然不動,全無生氣,眼下她雙眼緊閉,只有微高的鼻梁還在孤獨的挺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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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郡主喜歡這份孤獨。”她看向敏心,并不壓低聲音,反而清晰的說道:“我們就繼續呆在這裏。”

得到這不是答案的答案,敏心皺了皺眉,她透出淡淡的疑惑,向秋心複雜的看了一眼。

秋心反常的多話了一次,她平靜的問道:“在這不好嗎?難道你不喜歡這裏嗎?”

“不是。”敏心搖頭道,“我只是擔心,郡主近來話很少。”

秋心意味深長的看了少女一眼,淡淡道:“郡主的心思不是你我可以猜到的。”

敏心點了點頭,“你說得對”。她看了秋心一眼,苦笑道:“我從小陪郡主長大,卻也沒有你幾年的時間了解她。”

“你忘了是誰将我托給郡主的。”秋心帶着有些凄苦的語氣道,聲音壓得低低的。

“難怪。”敏心也低低道:“兄妹就是兄妹。”

秋心不再多言,重又拿起帕子來,敏心陪她坐了一會兒,便聽見外面有輕輕的腳步傳來。

敏心仙器竹簾便看見一個小丫頭站在簾下猶豫不決。

敏心且不問,只招手将她領至不遠處,方問話道:“有什麽事嗎,水心?”

水心臉上寫着無措,“敏姐姐,門房送信說,有幾輛馬車停在莊院門口,要我們留他們暫住一宿,聽說車上有病人。”

敏心不以為意,叮囑道:“将他們先讓至前廳,我随後就到。”

她看着水心去了,便去告知少女。少女已經醒了,聽見她的回話,目光凝固着幾許冷意,她停頓良久,才道:“你安排的很好,留一個小丫頭陪我,讓秋心和你一起去接待他們吧!”

敏心的臉上立時流露出詫異,她猶疑道:“郡主......”

不待少女說什麽,秋心拽了拽她的衣袖,将她拉出了房間。

路上,敏心心不在焉:“你為什麽攔着我?”

秋心提高聲音:“你若還想留在姑娘身邊,就作什麽都不知道。”她将“姑娘”二字咬得重重的,似是提醒她這不是王府。

敏心會意:“多謝姐姐提醒。”但神色很是失落。

說話間兩人已到待客的前廳,轉過一架紫檀嵌玉石花卉圖圍屏,只見半新不舊的一堂黃花梨桌椅前立着一位二十來歲的公子,正細細觀賞東牆的一幅《古木幽篁圖》。

“公子有禮了。”敏心上前一福,心裏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那公子轉過身來,溫雅的笑道:“有禮。敢問貴府可否能收留我們這些人一晚,不瞞姑娘,家妹病得不能動彈,這附近的客店又已人滿為患。”說完便命身邊的侍女呈上給此間主人的禮物,笑道:“些許物事,不成敬意。”極是斯文有禮。

敏心早得了少女的暗示,客氣一番後,便應下了他的請求,命一個小丫鬟領這位公子去附近的含貞齋歇息,自己和秋心帶着幾個小丫鬟将那病得厲害的小姐安置在西院的客房,又安排人去請大夫。

那大夫過來的時候,那位公子已換了衣衫坐在客房內,臉上帶着些擔憂的神色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少女。

“不過是水土不服而已。”大夫診完脈,輕輕道:“養幾日就好了。”

那公子叫人付了診金,命人跟着大夫去抓藥,自己有些慚意:“勞煩府上,真是過意不去。”

敏心客氣道:“公子無需多禮,若是令妹需要靜養,便多住上幾日也無妨。”

那公子有些猶豫:“不知在下可否拜見一下貴莊主人,容我當面道謝。”

敏心婉言拒絕:“實是家主乃是弱質女流,否則也不用奴婢抛頭露面。”

那公子有些了然:“家妹現下病得昏昏沉沉,他日我一定讓她當面謝過貴莊小姐。”

敏心笑道:“家主姓陸,公子在這裏只管安心住下,我家小姐極是好客的。”

那公子便再次道謝,習慣性的取出一枚白玉棋子,遞與敏心,酬謝她的款待。

敏心沒有拒絕,只是将那白玉棋子奉至少女面前,面露欣色:“郡主,你瞧,這位公子竟然用白玉棋子打賞我,真是一位雅人啊!”

少女看了一眼,淡淡道:“區區一粒棋子就把你收買了?”頓了頓,又想起來什麽,十分鄭重道:“以後在這碧莊裏,我不再是郡主,而是陸姑娘,讓她們別叫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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