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張明葦不會水,只能看着少女的幾個丫鬟跳下水救人。一時湖邊聚集了衆人,待少女被救上來時,便被聞訊趕來的敏心用披風蓋住全身扶着回了吟碧院,自始至終沒有人再去理會張明葦。

到得晚間,張明葦才從送飯的小丫鬟那裏得知少女落水後便發起了高燒。張明葦再也坐不住,向吟碧院去請罪。還未走進院裏,便吃了閉門羹,敏心臉上凝着寒氣,只道:“公子請回。”再不多言。

張明葦知她因為少女落水的事恨上了自己,只好退了出去。悶悶不樂的下了月臺,可又不想回自己的住處,只好沿着湖邊的小徑不甘心的走來走去。

走了有半刻鐘的時間,便聽見不遠處有人在彈琴,清泠泠的甚是好聽。張明葦雖然沒有什麽心情,但卻覺得這琴音像撫慰人似地舒服,不由循着琴音走了過去。

一盞紗燈下,空蕩的水榭裏坐着一位書生模樣的人,一身青衣,頭上是竹簪束發,通身散着清雅的氣質。此時他正坐在琴幾旁,專心的彈奏着琴曲。張明葦一時猜不到他的身份,等琴聲停了,便冒昧上前問道:“請問閣下是?”

撫完琴的顧忌不防有人突然出現在自己身側,不由擡頭看去,便見一個貴公子立在當地,頭上是精致的琥珀束發冠,清俊的臉上帶着世家子弟的溫雅矜貴,雙眉細黑,眼睛上挑,穿着深藍滾銀邊錦衣,帶着一抹笑意看着他。

顧忌定了定神,站起身,行了一禮道:“在下姓顧,是這裏莊主請的琴師。”

張明葦好奇的打量了他一眼,方噙着笑道:“你不用這樣客氣,我是這莊主的客人,你喚我子揚便可,但不知顧兄的表字是?”

顧忌道:“我表字時謇。”

兩人換了字,親近了不少,一齊坐在水榭裏暢談。

不過幾句,顧忌談及少女因病缺課之事,便問張明葦:“子揚兄可知是何事?”

張明葦臉色有些不好:“聽說不小心落了水。”

“這樣的天掉進水中,恐怕高燒是免不了的了。”顧忌嘆息道。

張明葦臉有些紅,不想再談下去,敷衍了過去。

“夜深了,我就不打擾時謇兄了。”張明葦最後告辭道。

少女這一病就是一個多月,期間張明葦向她請辭。馬上就到年底,少女知他急着回京,也沒有多說什麽,只讓敏心傳話說自己不便見客。張明葦無法,只好送了一堆藥材和補品,帶着愧疚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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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心将炖了兩個時辰的當歸羊肉湯盛給在床上養病的少女,少女微皺眉頭,不加掩飾:“怎麽又是這湯?”

忍着喝了半碗,敏心忙取來熱茶給她漱口,少女待嘴裏的膻味去淨了,方緩口氣道:“将顧先生那裏安排妥了嗎?”

敏心将湯碗交給小丫鬟,自己将水綠色紗帳卷起來,拿來玉色繡青葉的軟枕扶少女靠着,回道:“已按姑娘吩咐封了二十兩的銀子,又送了些上好的武夷岩茶。待來年正月二十再開課。”

少女輕咳一聲:“反正我病着,不如讓他家去。待來年再學也是一樣。”

敏心臉上便有些恨色:“都是那個張公子......”

“好了。”少女打斷她,不耐煩道:“是我自己的緣故。”

敏心雖然不忿,但到底不敢再做聲。少女坐了一會兒,有了精神,便命她從靠牆的書架上取來那本《謝宣城集》。敏心雖不願她費神,但到底不敢違拗。

待敏心去了,房中恢複了悄寂,少女的目光停在那句詩上:“非君不見思,所悲思不見。”念了兩遍,臉上浮起一絲極淺淡的諷刺意味的笑意。

清晨的日光打在她蒼白消瘦的臉上,雙眼愈發大了,黑漆的眼珠裏射出奪目的光芒,她自語道:“我已無路可退,即便是劉細君,也要認了。”

外面白玉香爐裏的沉檀香氣飄到床帳裏,她深吸口氣,緩緩下定了決心。

待年節将至,這日養得差不多,早飯用了些羊骨大棗粥,少女穿了身淡綠色繡折枝堆花的新衣,頭上插了支羊脂白玉簪,左手籠了一串水晶素珠,清雅中透着幾分素淡,帶着些精神從卧室走了出去。

外間和裏面一樣溫暖如春,只是沉檀的香氣濃郁了些。坐在窗下的羅漢床上,把玩着手裏的一只佛手,少女心不在焉的吩咐了一些年節的事項,便聽敏心說王府送來了多少物事,荷心特意撿了幾件新鮮的物件擺在少女面前。

一件是竹雕仕女圖筆筒,一件是精巧的羊角宮燈,還有王妃送的兩件首飾,少女望着前兩件物事,若有深意的看了荷心一眼,笑道:“二哥有心了,收起來吧!”

荷心臉上劃過一道複雜的神色,應了一聲,将東西收了,慢慢退了下去。

少女若有所思的看着當地的那架屏風,忽然問道:“你跟她相處了不少時日,可有什麽不妥之處?”說完望向敏心。

剛才的微妙,若是秋心,便能察覺,敏心只隐隐約約感到少女有些不滿荷心,答話時便很謹慎:“荷心很懂事,心裏也裝着姑娘。”

少女含笑問道:“知道她最想要什麽嗎?”

敏心仔細想了想:“她提過想自贖。曾聽她說,她原本是出自小吏之家,後來因為父親犯事才被沒入奴籍的,我平常看她行事,很是有些主意,也有骨氣,應該不是狐媚之輩。”

少女笑了笑:“難為你護着她。”頓了頓,隐去笑意,正色道:“我不管你是試探還是直言相問,只需讓我知道她到底所求什麽。讓我知道她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敏心有些不懂,但她沒有多問,只是暗暗記下了。

少女給了她一個安撫的微笑:“你知道的越少,留在我身邊的時日就越長。你懂我的意思嗎?我不會害你的。”

敏心忙道:“我知道姑娘是對我好。”

少女淡淡笑道:“你不用擔心,我會讓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主仆二人又交談幾句,便有人回顧先生命人送了些回禮來,接着荷心領來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鬟,向少女行完禮,便取出一只檀木小盒,奉給少女。

打開那只小盒,裏面躺着一塊鵝卵石大小的穿心石,青黑顏色,十分古樸。那小丫鬟說道:“少爺說陸姑娘若看得上這石頭,可養在水裏,還說上次的茶極好,讓姑娘費心了。”

少女微微擡頭,含笑道:“回去告訴先生,就說這石頭我很喜歡。”說完讓敏心賞了她一吊錢,又讓人送她。

待小丫鬟走後,少女命敏心取來那只白玉雕花大碗,将那塊穿心石養在裏面,只見盈盈清水中,那塊青黑顏色的石頭越發瑩潤,少女細看上面的兩條白色脈紋,似是兩行草書,嘴角便噙了一絲笑意,吩咐敏心将這只白玉碗拿到大花廳置于畫案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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