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這是少女過得最為冷清卻最為自在的一年。
少了王府的羁絆，只有幾個貼身的丫鬟在側，清清靜靜倒覺得別有滋味。敏心将各處用青花牡丹瓶插着的臘梅點綴起來，卧室用蓮葉玉盤養着水仙。除夕那天，少女一起床便聞見了那股細膩的香味。
敏心伺候她用過早飯，便帶着喜氣道：“姑娘要不要去外面走走，昨晚落了些雪，園子裏的紅梅也開了。姑娘去看看也好。”
少女微微笑道：“那就走吧！收些梅雪也好，以備日後沏茶用。”
敏心應了一聲，喚了荷心一起，随在少女身後向種滿紅梅的冷香閣走去。過了月臺，向西行不久，便見一座兩層的樓閣，閣周圍植有名品梅花樹十幾種，正值花開季節，冷豔芬芳，幽香撲鼻。
荷心自去收集梅雪，少女賞了半日紅梅，不耐風寒，便由敏心陪着去了閣樓。
樓裏早置了幾個炭盆，茶幾上擺着紫色古瓷瓶，插着一支尺餘高的紅梅，少女命人取來新釀的菊花酒，又命将荷心喚過來，一起圍坐在紅泥小炭爐前，暖酒驅寒。
手捧白釉蓮瓣式酒杯，望着杯中淡黃的酒液，少女忽然開口問道：“荷心，你求什麽？”
幾杯熱酒下肚的荷心一愣，未及多思道：“只求一生平安。”
少女又問：“若是我給你一世平安，你會如何報答我？”
荷心已醒過神，忙正色道：“但憑郡主差遣。”
少女微微笑道：“你很聰明。但是你該知道你今後的主子是誰。”
荷心臉上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平靜道：“荷心已是郡主的人。”
少女淡淡看了一眼四周，敏心已在兩人對話時将衆人遣散，閣內只餘三人，淡淡道：“從今日起，若你有二心，我會立時命人送你回府，我不留忠于他人的人。”
荷心道：“荷心來時，王爺已提過此事，荷心早已無退路，只希望郡主收留。”
少女微笑道：“既是如此，日後千萬不要後悔。”她笑着說完，待荷心表示絕無二心後，方帶着二人走出閣樓。剛出閣樓，白雪紅梅中一點青色映入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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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少女恍惚的望着湖對岸的那抹青色身影，心中執念忽生，不顧身後的敏心二人，邁着輕快的步子向前趕去。從冷香閣到月臺的那一路上，少女心中只剩下了那點熟悉的青色，那抹清瘦的身影。
卻在少女踏上月臺，迎上那抹青色身影，喚道“大哥”時愣住了。
“陸姑娘。”連着被眼前的少女認作兩次她的大哥，顧忌有些讪讪。
掃過那與逝去的大哥有五分相似的面容，少女的聲音有些失落：“顧先生。”
顧忌硬着頭皮道：“在下今日是來向姑娘請辭的，事出倉促，恐明年不能教導姑娘了。”
少女臉上的失望之色更勝，平靜的問道：“為什麽？”
顧忌的臉色有些暗：“家母病重，我和家父明日就得趕回鄉下。”
少女臉上流過惋惜神色：“既是這樣，學生便不留先生了。”
顧忌望了她一眼，沉沉道：“陸姑娘保重。”
“先生保重。”少女聽出了些微的關心，臉上有些動容。
顧忌的身影剛剛離開，敏心和荷心二人便追了上來。不待二人說什麽，少女便對荷心吩咐道：“拿二哥的帖子去請一位名醫，明日我要見到人。”又向敏心問道：“從府裏帶來的人參還有幾支？”
“有支千年人參，還有兩支八兩左右的......”敏心一五一十道。
少女下了月臺，往自己的吟碧院走去，淡淡道：“取支八兩的，我有用處。”
敏心應下，随她進了暖融融的大花廳，接過那件解下的綠雲緞鬥篷，又沏來一杯熱茶，看少女喝過熱茶盯着白玉碗中的那塊青黑的穿心石發呆時，才悄悄退了下去。
良久，少女才醒過神，拿起早已涼透的茶水喝了一口，緩緩吸了口氣，轉到屏風後，在複雜的香氣裏，往棋案上落子。一盤棋沒有下完，敏心便過來回話說，那支人參已裝好，随時可以送人。荷心卻在第二日晌午，才找到一個願意出診的名醫。
少女吩咐兩人将名醫和人參都送到顧先生那裏，便開始了百無聊賴的新春。初五那天，當荷心告知她顧母已有所好轉後，少女正捧着手爐坐在大花廳，微微點頭：“知道了......”
敏心端來一盞廚下新制的暗香湯，三兩朵梅花綻在些微甘甜的蜜水中，少女淺嘗一口：“今年的春天可以來的早了。”
敏心不明其意，應道：“想來再過幾日，姑娘就可以穿上夾衣了。”
少女淡淡笑道：“今年你多拿些衣料出來，給荷心裁幾身新衣出來。”
敏心掩住詫異道：“太妃去年送來的衣料倒有幾匹很鮮亮。”
少女對她的平心靜氣很滿意：“既是太妃送的，想來不差，你也做上幾身吧！”
敏心忙道：“謝姑娘。”
少女又道：“你記得揀幾樣我素日沒戴過的首飾出來給荷心，若是有喜歡的，你也給自己揀幾支。”
敏心聽完，已領略出少女的深意，忙固辭道：“敏心不敢。敏心愚笨做不來荷心要做的事，不敢貪心。”
少女淡淡道：“你知道就好，我是怕你心裏不平。”
敏心忙搖頭：“敏心哪敢不平，姑娘一向對敏心很好。”
少女這才帶點笑意道：“好了，你帶荷心去揀首飾吧！”
敏心便告了退從大花廳出來，徑去荷心的房間尋人。
一間不大的卧室，東首放着張填漆床，懸着淡粉色紗帳，正中置着半舊的一張烏木茶幾并幾只圓墩。茶幾上擱着一套半新的白瓷茶具，其中一只白瓷杯內還餘着半杯溫熱的蓮心茶。
荷心着一身七八成新的粉色襦裙，坐在窗下正繡帕子。聽見腳步聲，方擡起頭淺淺笑道：“敏姐姐，你怎麽來了？”
敏心将來意說了，荷心稍愣，放下手中的帕子，正色道：“無功不受祿，姑娘這是什麽意思？”
敏心望着她姣好的容貌，苦笑道：“若是秋心還在，她或許還能提點你一二。”
荷心無言，沉默了一會兒方道：“既然姑娘這樣吩咐了，必是有事要我做。敏姐姐常在姑娘身邊，可要多提點荷心。”
敏心點頭道：“我明白，我自是會幫你。”
兩人又說了幾句，便一齊往庫房走去，在庫房挑了些衣料和幾色首飾，方各自回房。
午飯的時候，荷心提來飯盒，特地向少女謝恩。少女細細打量了她一番，含笑道：“這粉色很适合你，若是再戴些珍珠首飾就好了。”
荷心道：“敏姐姐也說我适合戴珍珠，所以選得首飾多是珍珠制的。”
少女含笑點頭：“敏心的眼光不錯。”
說話間，荷心已将飯菜擺了出來，少女用過半碗飯，又喝了盞熱茶，便自往屏風後的棋案而去，繼續下棋。少女耐着性子下了兩盤棋，又取過琴練習了幾遍指法，方倚在羅漢床上取了本詩集看書歇息。
這樣閑暇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正月二十，意料之中的，顧先生出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