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一日游因為謝慕蘇的心情而夭折。

她閑下來便會想起以往和林初戈在一塊兒的事。寧雙牧自然沒有離開公寓,她的情緒反複無常,一會兒生氣一會兒傷心,一會兒又擔心林初戈會不會還在哭。

他看得莫名有些火大,音量難得高了幾分:“你管她幹什麽,先把你自己照顧好。”

“我也不想這樣啊……”她皺着眉嘀咕道。

她憔悴的模樣叫他心軟,他近乎嘆息地說:“你要我怎麽辦才好?”

謝慕蘇沒有搭腔,她撥通了方苓的號碼。方苓的聲音沙啞極了,聽起來應該是哭過,她愈加自責。

方苓說:“你要怪也該怪寧雙牧啊,如果不是他爸始亂終棄不負責任,林阿姨也不會變成那樣……初戈不比你好過。”

“我知道,但我也控制不了我的脾氣,明明不想責怪初戈,但一想到以前挨過的打罵就忍不住怨她……我簡直要崩潰了。”謝慕蘇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方苓啞着嗓子喊:“不,你不知道!你一點都不怪寧雙牧,你只是重色輕友!說到底,因為初戈在你心中的位置不如寧雙牧重要,而你又無法釋懷以前的事,你覺得你應該恨,應該難受,應該發洩,你就把初戈當成洩憤的對象。初戈刀子嘴豆腐心,這些年沒少幫過你,你雖然過意不去但又善于将自己擺在受害者的位置上。覺得自己這麽做不對,卻又停止不了甩向初戈的手。”

心底最深處的想法被說中,謝慕蘇的臉上顯現出被拆穿的手足無措和怒火中燒。她徑自跑向卧室,不顧寧雙牧的呼喊,反鎖上卧室的門。

重新接起電話,她冷笑道:“照你的意思我連生氣的資格也沒有?你和林初戈打從娘胎起就認識了,認識的時間比我長,現在她和我吵架了,你自然會站在她這邊幫她說話。我也說了我很自責,但是,方苓,你也摸着良心公正一點行不行?”

方苓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時,她用罕見的冷冰冰的語氣說:“對,我偏袒初戈。那你假惺惺地打電話給我做什麽?你不覺得你現在的行為,某句話很貼切嗎?既然做了就敢做敢當,不要想着立牌坊。”

她氣得渾身發抖:“你能站在她的立場體諒她,就不能體諒我是嗎?!如果是你的父親因為她的母親而抛棄了你,你還會毫無芥蒂地和她做朋友?”

“是初戈害得你父親抛棄了你嗎?是,她的母親害的,你不能原諒就去找林雅季好了,需要我告訴你墓碑立在哪兒嗎?初戈知道了寧雙牧的父親就是害得她母親病死、自己的童年凄慘沒有過上一天好日子的男人,她也沒有像你一樣啊!她有對寧雙牧大吼大叫嗎?她有用文件扇他嗎?她有做完這些後理直氣壯地認為自己也是受害人,所以別人就該理所當然地承受自己的所作所為嗎?初戈顧及你的感受,你卻覺得不夠!你總要別人時時刻刻體諒你,憑什麽?”

寧雙牧不安地拍打着門,她無聲地流淚,胸腔急促地起伏着。

方苓也好不到哪去,呼吸聲、抽噎聲越來越快,幾度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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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方苓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為什麽就是不肯承認你心胸狹隘,死抓着個把柄不放,等着全世界的人同情你憐愛你呢?”

她丢掉手機,抱着頭哭泣。淚水浸濕了膝蓋處的布料,雙眼四周疼得厲害,淩亂散落的頭發刺着脖頸和後背。方苓說得沒錯,她的确想倚仗着上代人的事博取熟識的人們的同情,并連帶遷怒林初戈。

都說她謝慕蘇無欲無求——怎麽可能!誰甘心永遠做綠葉陪襯着紅花?

從小,母親便嫌棄她不夠美不夠努力不夠優秀。她想被人重視,想吸引別人的目光,她不需要朋友,所以一個人孤獨地活了十幾年。直到認識了林初戈,她嫉妒林初戈,卻又發自內心地敬佩她。

得知林雅季是一切痛苦的源頭,她将母親搜集來的資料摔向林初戈,想看那張永遠清冷高傲的臉露出難堪自責的表情,結果令她滿意,卻也意外地讓她難受。

也許她就是這麽雙重标準,無法開口指責寧雙牧,卻能毫不遲疑地怪罪林初戈。

卧室的門“咔嚓”一聲被打開,寧雙牧一言不發地将備用鑰匙放在櫃子上,抱起蹲在地上的她。

“不是說好不想其他的嗎,怎麽又在哭。”他無可奈何道。

“你嫉妒過你的朋友嗎?”她的聲音不複先前的清脆,“你這般優秀,應該不可能做這種陰暗的事。”

他緘默地将握住她的手,他的确沒有嫉妒過誰,觍着臉說,錢、才、貌他都不缺,他不認為他需要嫉妒誰。男人本身就粗枝大葉些,很多女人會注意會計較的事,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事兒。吵架了,便用拳頭解決,雖然魯莽,但有效率。而不是不停地哭哭啼啼。

她猶如自言自語般說:“我嫉妒初戈,一直。又讨厭又喜歡她,你們男人可能無法理解這種想法吧,為什麽讨厭一個人還能跟她做朋友。但女人就是這種生物,年齡相仿的兩個女生,會被人比較到死。小時比性格,長大比外貌,成年比工作,中年比老公,晚年比兒子。”

“會被比較在所難免,甚至自己在心中也把她當作競争對象。但自己也不清楚所要競争的目标是什麽,街坊大媽閑談時或羨慕或欣慰或贊賞的語調?我很慶幸,我成年了才認識林初戈。除了她的追求者會将我視為她的替補這一點令我不适之外,大多時候跟她在一起很開心,很少有人當面比較我們的優劣。”

“而蘇靜。你以為蘇靜有多愛謝朗逸?不,她最愛的人是她自己。她出身名門,上過岱城最好的大學,也攪亂過一學院男生不安分的春心。但她心心念念愛的人卻被另一個女人勾了魂,那女人出身低,未婚先孕,名聲又差,甚至大學沒畢業——卻比她美,比她年輕,比她更有魅力,才情能力樣樣不輸給她。雖然沒畢業,但考上的大學也不比她的差。她恨林雅季、嫉妒林雅季是真的,至于愛謝朗逸愛到幾十年無法忘懷麽,不見得。謝朗逸就是她不如林雅季的鐵證,她只是咽不下這口氣。”

“蘇靜罵林雅季下賤放蕩,她自己又何嘗不是?背着繼父找姘頭,掐指算算,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了。人人都愛寬以待己,嚴于律人。好像是張愛玲說的吧,‘正經女人雖然痛恨蕩-婦,其實若有機會扮個妖婦的角色的話,沒有一個不躍躍欲試的’。這句話用來概括蘇靜再适合不過。她營造出深愛謝朗逸的假象,一邊偷腥一邊用‘受害者’的身份原諒自己。就像我一樣。”

他終于出聲制止:“好了。”

她淚眼朦胧地笑笑:“怎麽,受不了了,覺得我很陰暗了?”

她将自己龌龊腌臜的心思一點一點暴露在他的眼皮下,他接受不了也很正常。

“方苓說了什麽?”他問。

她一言不發。

他似乎笑了聲,無奈又寵溺地說:“的确受不了,之前也說了,你會生氣是人之常情。為什麽要從一小點引申到陰暗不陰暗呢,每件事都想得這麽多,不累嗎?”

她清了清嗓子:“沒辦法,天性如此。”

他吻了下她的額頭,沉聲說:“不要自己為難自己。”

“你和朋友吵過架嗎?”她問,“比較嚴重的那種。”

他側頭想了會兒,抱緊她說:“有,和江引吵過,十幾年前的事了。”

“最後是怎麽和好的?”

“打架。”

謝慕蘇愣了愣,這種不理智的行為完全不符合他成熟穩重的作風。

她揉着眼睛問:“最後誰贏了?”

“平局,被清巡和行堯拉開了,不過兩個人渾身都是傷。”

腦中閃現出滑稽的情景,她抿着嘴,有些想笑:“為什麽會吵架?”

話題被不動聲色地轉移,見她暫時不再考慮林初戈的事,他暗自松了口氣。

“原因在于我,那時奶奶剛過世,我有點厭世——”他像是不好意思,咳了一聲繼續道,“畢竟才十歲出頭,沒經過大風大浪嬌生慣養的小少爺,難免遭受了打擊,很是萎靡了一陣子。江引看不過去,說了我幾句,我本就很煩躁,正想找人打架,于是就打起來了。”

她笑了幾聲,卻又皺起眉頭:“可我打不贏初戈,踹趙導演的那幾招還是她教的。”

“……怎麽又繞回去了。”他輕嘆。

她伸出手指一邊把玩着頭發,一邊說:“她優秀,所以我敬佩她,不自覺地被她吸引;可也正是因為她優秀,自己比不上她,所以嫉妒她讨厭她。”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站起身走到陽臺給莫行堯打了通電話。

“你們在家?”他問。

莫行堯說:“正好,你和謝小姐過來吧,我寧願她們打一架,當場解決問題,而不是不吃不喝一個勁兒地哭。”

寧雙牧往房間內望了一眼,和他想得一樣,他應聲:“嗯。”

收了線,他回到卧室:“把方苓叫上,去行堯家當面解決問題吧。”

作者有話要說: 正經女人雖然痛恨蕩-婦,其實若有機會扮個妖婦的角色的話,沒有一個不躍躍欲試的。——張愛玲《談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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