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生與死的邊緣

蔣秋燕在後院裏散步時暈倒了一次,護士圍上來的時候,鼻血流了滿地,蔣春雲沒有慌亂,她以一個執業醫師的素養告誡自己冷靜下來配合醫護人員進行救治,送回病房後,紅細胞和血小板加了劑量,蔣秋燕醒過來的時候,身上的血漬已經被弄幹淨了。

“春雲,”她氣虛無力,說話吞音,還是要問,“你吃飯沒有?”

蔣春雲把椅子拉近了握住她的手,“你放心吧,你就是進手術室了我也照常吃照常喝。”

蔣秋燕笑着說,“那就好。”

“姨?”

小男孩稚嫩的嗓音從身後傳來,蔣春雲和蔣秋燕齊齊朝他看過去。

“姨,你好點了麽?”他趿着拖鞋下了床,走到蔣春雲身邊,擔憂的看着床上的蔣秋燕。

他叫典典,蔣秋燕同一個病房的病友,剛剛十歲,白血病。

“我沒事,”蔣秋燕抓住他伸過來的小手,“典典,姨為什麽從來沒見過你爸爸媽媽呢?”

典典垂下眸子,似是猶豫要不要說,蔣春雲這時伸手摟住了他肩膀,溫柔的摸他頭發,“沒關系,不想說就不說。”

“媽媽走掉了,”他說,“秦阿姨說她就是我媽媽,讓我好好養病,等身體好了就帶我回家。”

他嘴裏的秦阿姨叫秦芳,是他們的主治大夫。

蔣春雲半抱着他,“那我們都做你的媽媽,好不好?”

“好!”典典高興起來,擡起頭看向他,“哥哥們不來嗎?”

“你喜歡哥哥們呀?”

“嗯,他們很有意思,”典典說,“我也想有個哥哥,牽我的手,抱抱我。”

蔣春雲無疑其他,笑道,“好,等哥哥們來,讓他們也牽你的手,抱抱你。”

蕭升是晚上八點到的,孟以冬晚了他半個小時,明兒個是周末,他們是來跟蔣春雲換班的,孟以冬走進病房,蕭升正抱着典典折紙飛機,見他來,便擡起典典的手沖他揮舞,“你問問冬冬哥哥,他答不答應?”

“答應什麽?”孟以冬走到他腿前蹲下,和典典對視着,“小不點,想要哥哥做什麽?”

典典害羞的往蕭升懷裏鑽,蔣春雲才笑說,“他聽蕭升說你有很多小棕熊,想要一只陪着睡覺。”

孟以冬聽了,故作猶疑,“典典,哥哥的熊可不能送人……”

蕭升撞上他的眸子,正要說什麽,又聽見他說,“不過,哥哥可以給你買新的,要不要?”

“要!”典典見好就收,“謝謝哥哥!”

“好,明天就去給你買。”

因着典典可愛,蔣春雲磨磨蹭蹭到了十點才準備回去,孟以冬跟着蕭升出來,在電梯口停下來,聽見蕭升問,“媽,治療方案出來了嗎?”

“嗯,連着做了這麽久的檢查和準備,大概下個禮拜要開始做化療了,預後方案保留了藥物治療,秦大夫還提了幹細胞移植……”她始終沒提到蔣秋燕頻繁出血暈倒的事,電梯開門前輕微嘆了口氣,“送我回去吧。”

“媽,”孟以冬叫住她,“好好休息。”

“好。”

蕭升進電梯前回過身,沖他說,“等我會兒。”

孟以冬第二天真的買來了棕熊,和典典差不多高,上午送去做了無菌處理,中午棕熊就躺在了典典床上,典典抱着熊親熱了好半天。

蕭升咨詢了醫生,去酒店做了營養餐給大姨帶回來,本想叫那孩子一起吃,打眼看過去,口水已經在那頭熊胸口濡濕了一大片,于是作罷,輕手輕腳的架起了餐桌。

“天氣好,一會兒帶您出去走走?”蕭升舀了碗湯遞給蔣秋燕時說。

“又出去啊……”蔣秋燕接過來,心有餘悸的看了眼窗外,“算了吧,我懶得動。”

“您得多曬太陽,”孟以冬說,“放心吧,我跟哥在。”

蔣秋燕沒再說什麽,吃完飯,孟以冬跟着蕭升收拾殘餘,拿了餐盒從病房出來,垃圾桶在走廊盡頭靠近安全出口的位置,那兒有扇窗戶,從窗戶看出去,外頭是一片綠地公園,很多穿着病號服的病人都被家屬攙着在遛彎兒。

剛吃完飯也不急着下樓,蕭升掀蓋子扔了垃圾停在了窗邊,“這兒能抽煙嗎?”

“不能…”孟以冬說,“去樓道吧。”

安全出口的雙開門在碰撞過後放緩了運動軌跡,最終合并,隔離了另一邊的世界。

火苗燒燃過煙葉,焦油味跟煙霧一同散開,孟以冬坐在了蕭升左手邊,“你怎麽抽煊赫門了?”

“飯店對面随便買的,”蕭升說,“現在抽什麽煙都一個味兒。”

孟以冬心裏明白,大姨情況不樂觀,大家都努力裝作沒事兒人一樣,誰也不戳破,但茲是背過身去,苦楚咽下去,又從毛孔裏滲出來。

默了許久,孟以冬問,

“大姨夫有回信嗎?”

“沒有,”蕭升把自己掩在煙霧裏,“可能沒看見。”

“那再等等吧,不行就去聯系機關單位,總有辦法的。”

蕭升煙抽完了,手拿着煙屁股杵在地上,蔣秋燕有意要瞞,醫院這邊自然是不讓上報,驚動了機關,到時鬧的滿城風雨,大姨不知要跟他們置多少氣,思緒攏了一團,話到嘴邊,他擡手碰到孟以冬腦袋,揉了揉他的頭發,“放心吧,我會想辦法的。”

下午,蕭升去康複科申請了輪椅,推着蔣秋燕曬了許久太陽,三人有說有笑,好不惬意。

這二位在,蔣秋燕精神也好了許多,回來的時候還說想吃點甜的,只是一進病房,發覺裏頭只剩一只熊孤零零的躺着,她話說一半擱置了,抓了個護士問,“典典去哪裏了?”

護士看了眼病床,平靜道,“轉去隔離病房了。”

孟以冬感覺心裏頭空了一下,蔣秋燕卻只是機械的點頭,蕭升把她扶回了床上,她躺下來翻了個身,面對着窗戶發呆。

孟以冬望着她的背影,心裏湧起了和那天在***看升旗的時候一樣的感覺,他感覺到大姨的孤獨,感覺到死亡帶給人的恐懼,感覺一念之間也許真的一眼萬年。

蔣秋燕後來睡着了,眼角濕透,被子包裹着她的身體,讓她看起來像一個沒寫地址的信封。

那天,孟以冬和蕭升去隔離病房外看了典典,隔着玻璃牆陪着他玩兒了會游戲,典典乖的叫人心碎,一個人在隔離病房也沒有絲毫害怕的情緒,他玩的很開心,還叫兩個哥哥下周末也記得來。

孟以冬應下,被蕭升牽着手腕帶走了。

周末過得很快,工作日蕭升按約定時間去康雪那接受心理疏導,孟以冬則按部就班的上課。

康雪的話他記得,只是大姨的身體狀況讓擔憂代替了一切充斥在他腦海裏,這段時間,他一直黏着教授問問題,白天上課,沒課就在圖書館查論文和期刊,查相似病例,查最完善的解決路徑,直到周四那天晚上回了家,他才算真正歇下來。

他躺在沙發裏,聽着蕭升在廚房裏的動靜,什麽也沒想的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冬冬,”蕭升做好飯菜出來,拿手碰了碰他臉頰,“吃點東西再睡。”

孟以冬醒來,偏頭将臉埋在他掌心裏蹭了蹭,“哥……”

蕭升解了圍裙坐下來,他便靠了過去,咂了咂嘴,突然道,“我想上手術臺。”

“嗯……我知道。”

“我的時間過的太慢了,”孟以冬說,“學校想培養科學家,”他又莫名哂笑一聲,“遠水又解不了近渴,我着急的厲害。”

“急什麽,要相信秦醫生,”蕭升捏着他耳朵,輕聲說,“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孟以冬摟住他的腰身,在他胸口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閉上了眼,“哥我不餓,就是累了,你陪我睡會兒。”

“好……”被他抱着,蕭升沒再動彈,康雪跟他說了什麽他一個字都記不起來,當下他只知道,他的冬冬累了,他就得這麽抱着,哪也不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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