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能力與人品的關系(捉蟲)
尤散在外打扮得自然是人模狗樣一本正經。
一身帥氣的白色休閑西裝,領口兩顆扣子散開,露出修長的脖頸與鎖骨,端正優雅中略帶懶散。眼睛清亮如洗,宛如裝着一片明闊澄淨的天空,微微一笑,抿起的嘴角旁露出小小的酒窩。
一看就是有錢人士。
顏詠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幾秒便若無其事地別開。
“先生您好,我是白皓庭,事務所中唯一負責知識産權方面事宜的律師。”男子一推眼鏡邊框,向他伸手。
“您好,顏詠。”顏詠伸手與他相握半秒。
兩人互相認識之後,白皓庭又看向尤散為他和顏詠引見:“這位是尤散尤先生,他今天過來也是為了這方面的事。我剛好也還沒開始講,二位可以一起聽。”
“你好。”
顏詠與尤散同時沖對方颔首。
簡短的介紹後,白皓庭沒有過多廢話,直接進入正題。先把國內知識産權的境況簡單說了一遍,而後迅速切入他們最想聽的部分。
有關抄襲起訴的事項。
由于知識産權法規尚未完善,法院現在對于抄襲的處罰是很模糊的,還沒有非常典型的案例。而且費用極高,花費時間也不短,最後即便勝訴可能得到的賠償也就那麽回事兒。這些顏詠事先都知道,但從白皓庭這位專業律師口中說出,份量似乎更為沉重。
“也就是說,如果我們堅持起訴,最後就算勝訴了原作者得到的賠償也可能比起訴本身的費用低?”一直安靜傾聽的尤散在白皓庭把相關條文解釋完後,平靜地發問。
“有這個可能,也不絕對。”白皓庭推了推眼鏡,一臉嚴肅認真,“這要看案子本身的社會反響、是否具有典型性、證據鏈是否詳盡完整等等。在我看來,要是二位真的有起訴意向,不妨先做好前期的證據收集準備和擴大影響力與曝光度。”
顏詠大拇指互相繞着轉,眉心微擰,不知在思索什麽。一直将小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尤散餘光瞥見他神色,佯裝無意地問:“冒昧地問一句,顏先生來咨詢這些事是為了自己嗎?”
顏詠被他突如其來的問話驚醒,淡淡地看了看他,搖頭說:“不是,我幫一個朋友問的。”
“那好。”見二人都不像還有問題的樣子,白皓庭起身送客,“如果兩位還有什麽疑惑,或者想請我接起訴委托,歡迎随時到事務所找我,這是我的名片。”兩張名片遞出去,他随即又補充道:“關于抄襲法規的不完善,畢竟是一種歷史遺留因素加上其他更多更深層次的原因導致,國家一直都在努力改變現況。如果兩位是為自己而來,不要灰心,即便過程再困難,這樣的官司我們都打得起,也拿得下來。”
“謝謝。”顏詠摩挲着還殘留他體溫的名片,混亂的思緒漸漸平複,重新變得有條理。
尤散似是無意地稍稍打量他幾秒,明白了什麽。
走出律師事務所,顏詠放好名片,也沒有與尤散進一步交流的念頭,朝他點點頭就徑自向附近的公交站走去。尤散見狀,連忙快步擋在他身前攔下了他。
“有事嗎?”顏詠不解。他還趕着回家聯絡作者,沒空跟人閑聊。
尤散眨眨眼,揚起友善溫和的微笑,問道:“顏先生,我想請問,你今天來找律師咨詢抄襲相關事項是為了近幾日網絡上鬧得沸沸揚揚的《千山雪》抄襲事件嗎?”
一聽這話,尤散便不禁挑眉,巧了,不會這位也是吧?
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尤散笑容更加燦爛,向他發出邀請:“沒錯,我也是為了這件事而來。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不如找個地方聊聊?這種事,還是衆人拾柴火焰高,對嗎?”
顏詠臉上劃過一絲訝異,首次正正經經地打量起眼前這個神似富二代的青年來。尤散也大大方方任由他看,沒過多久,就見他點頭答應了。
事務所附近有間咖啡廳,環境優美咖啡美味,最重要的是安靜,适合談事情。
門上風鈴輕晃,窗臺的花卉在陽光下散發出清淡的甜香。
靠窗角落的雙人座,恰好躲在陽光觸及不到的陰影中,顏詠與尤散相對而坐,不約而同地沖服務員說:“一杯拿鐵,加一勺奶兩勺糖。”
異口同聲,連停頓都完全一致,讓服務員愣了一下,他們各自也都怔了怔。
迎着顏詠訝異困惑的目光,尤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生疏的禮貌感被沖淡幾分,他解釋道:“這是我……男神的口味。”
顏詠心下了然,但面上依舊故作好笑地說:“你一個大男人還有男神?而且喜歡一個人,沒必要連他的口味也模仿吧。”
“我的生活裏處處都是他的身影,我喜歡他,無法自拔。”沒有回答他第一個問題,尤散認真地說完,又十分自然地扯開話題,“言歸正傳吧。你是不是想替作者起訴抄襲她的那個作者?”
說到正事,顏詠也嚴肅起來,把自己的打算挑一部分講道:“我是想聯絡作者讓她親自出面打這場官司。剛才白律師也說了,這樣的官司最好當事人來打,否則勝訴可能性會降低一個檔次。”
尤散贊同地點頭,然後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鼓搗幾下,顏詠也就看着沒打擾。等到服務員把咖啡端上桌,他才把手機遞給顏詠。
“這是……”
雖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顏詠還是接過去。屏幕上顯示的是QQ聊天界面,而跟他交流的人赫然是被抄襲的作者,小亦。
心裏一驚,他快速滑到第一條消息從頭看起。快速地不停往下翻,他一邊看一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花了近五分鐘才把聊天記錄都看完。
“作者答應出面了?”還了手機,顏詠長舒一口氣,眼睛發亮。
“對。”尤散其實也很高興,不過在顏詠面前,他總是忍不住想要端着,向他展露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所以強行裝作不動聲色,“我還聯絡了不少反抄襲的大神,他們負責整理證據,比如制作調色盤等等,以及在微博宣傳這件事,以後還會全程跟蹤報道起訴進程,務必擴大這件事的影響。我們打算将這一事件弄成一個标杆型的案例,雖然還是治标不治本,可好歹也能讓其他遇到類似事情的作者們有個參考的對象,打壓那些抄襲者的氣焰。我想大部分人都會支持的,至于那小部分不明事理的,我們只能祝願他們以後自己的作品被抄襲時別太後悔。”
手指摩挲着光滑的下巴,顏詠沒有回答他的話,反而若有所思地沉默下來。
尤散低頭抿着咖啡,指尖在杯壁打圈。
事實上,顏詠不擔心也不在意那部分竟然會支持抄襲的人,他只是在想,人都願意選擇獨善其身,而且創作者畢竟是少數,他們真的能夠理解并支持起訴抄襲嗎?很多事情非親身經歷不能體會那種切膚之痛,而且對于大部分人而言,面對這些與自己無關的事,他們願意做的最多的也就是默默抵制,偶爾向身邊的人多說兩句,碰到不聽勸的也不會多嘴。在這樣的環境下,這場原本就艱難的官司,該怎麽打呢?
思考許久還是沒能得出滿意答案的顏詠挫敗地撓撓頭,向尤散提出自己的疑問。
這些事尤散不是沒想過,但心裏那個回答的聲音總是模糊的。現在聽顏詠一問,思路莫名暢通,就好像一件糾結了許久的事突然之間看開了一樣。
“默默抵制也是一種支持。如果每個人對待抄襲都持抵制心理和做法,那我們還需要那麽麻煩地起訴嗎?”
顏詠聞言,這才驚覺自己想岔了。
有些東西,無論在外人眼裏多麽簡單平常,身在局中确實是很難想通。
“好吧,我明白了。”
顏詠上了這艘船。
……
還有兩天就是三周年慶。
這是顏詠在看手機備忘錄時發現的。
距離上次到律師事務所才過去兩天,可顏詠卻感覺過去了兩百年,因為他實在是太忙了。
打官司真的是一件極其麻煩的事,要準備的材料、證據能把他埋了,而且校對工作也是由他們自己來做,整理完了确認沒有缺漏才能遞交法院進行調查核實。為了提高效率,這兩天顏詠和尤散找來其他大神都是住在尤散郊外的別墅裏的。當然了,雖然住的是別墅,但享受什麽的一概沒有,他們也沒時間。
“诶我又發現《千山雪》一處抄襲,不過不是抄的《莫等閑》,而是另外一部!”
寂靜的客廳突然響起驚訝的聲音,不過聲音固然響亮,可真正吸引其他人注意的還是她說的內容。
困得迷迷糊糊的尤散強撐着醒來,打着哈欠湊過去看。幾人對比了一下覺得差不多,于是想讓顏詠看看,結果一回頭,就發現他縮在沙發一角睡着了。
目光掃過他眼下濃重的青痕,尤散頓了頓,不忍地說:“他連着兩個晚上都沒睡,讓他睡會兒,等下再給他看吧。大家也辛苦了,都休息休息,我去點外賣。”
“好……”
圍在一起的衆人聞言,全都散開躺下抓緊時間補覺了。尤散出去點了外賣回來,順手拿起外套蓋在顏詠身上。
然而就是連他們忙成狗的時候,網上也不安生。月下的粉絲和一部分劇粉明星粉就差把微博和貼吧等社交平臺弄個底朝天,還揚言要請一支精英律師隊伍打贏這場官司讓他們輸得心服口服。顏詠本來忙得都快連吃飯的時間也沒了,根本不想理會他們,可是這群人覺得自己牛得能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了,竟然還人肉他,要不是尤散讓人攔下,這會兒他的家譜估計都給人掀出來了。
當時正趴在桌子上跟一堆戰友一塊兒補覺的顏詠出離憤怒,睡意瞬間消散,瞪着對兔子眼抄起手機啪啪啪就是一條長博文從頭到尾一頓怼。原本不少反抄襲友軍看他好幾天不見人還以為他忙得應該暫時不會發博,他們也盡量攔下火力讓他和奮鬥的戰友們安生整理證據,可惜戰鬥力相對不足。現在顏詠一出馬,他們頓時感到熱淚盈眶,仿佛得到了救贖。
——之前我總聽人說能力與人品不成正比,我挺信的,現在某些人硬生生把我的臉抽腫了。能力不咋樣就算了,人品還這麽差,你摸着良心問問自己你對得起這麽多年呼吸的空氣嗎?
你們喜歡月下這個作者,行,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太紮心我不對你們說。但是你們喜歡就能抹去她抄襲的事實嗎?我不要求你們一個個都具備正确思考的能力畢竟你們的心志可能還停留在胎教時期,所以我原諒你們的是非不分甚至混淆黑白。但人肉別人是什麽意思?網上吵不過就打算扒人底褲看有沒有可以開黑的地方可勁兒踩是嗎?
我想請問一下你們的思想品德是不是隔壁精神病院裏請來的中二病教的?什麽?中二病不用住院?這會兒你跟我說邏輯講道理辯事實了?腦子裏的坑是冰河世紀隕石撞地球留下來的吧?
诶我就奇怪了,你們不整天嚷嚷着請什麽精英律師大部隊要把我們打得落花流水跪下來唱征服嗎?怎麽這麽不自信就開始用人肉這種卑劣手段對付對手了?合着你們是想兩手抓兩手硬不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裏是吧?那你們為什麽不想想以你們那點兒電腦水平說陰溝裏翻船那船立馬老實不客氣就翻了給你掀水底裏呢?我真是欲言媽賣批又止,噴你們都嫌委屈我的嘴!
行,我不扯那麽多廢話了,進度報告下午發出。現在我只想鄭重地對那幾個人肉我的網友說:IP已經查到,具體坐标已在手裏,警已報,有什麽話到局裏跟捕快哥哥們聊吧!
且不管這篇博文又引起了多少場驚天動地的罵戰,顏詠打完字發出去後忽覺一陣疲憊,扒着沙發扶手差點沒滑到地上。還是尤散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
“怎麽樣?還好吧?”有點擔心他的身體,尤散扶着他在沙發上躺下。
“沒事,還差一點兒就弄完了,我還熬得住,等弄完之後再好好休息幾天。”意識模糊,嘴唇蠕動說着自己都聽不太清的話,顏詠話音未落,便已歪頭睡去。
尤散一怔,繼而忍不住笑了起來。
是啊,弄完後就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了,無論是他們,是作者,還是網絡上還在争吵的網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