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一樣的攤牌方式

顏詠縮在角落裏抱着一盤小龍蝦一盤大閘蟹啃得滿嘴流油,尤散在旁邊幫着遞蘸醬紙巾,偶爾吃上一兩口,兩人間氣氛還算平和。尤棠則是自己抱着大半個西瓜一勺一勺地挖着吃,手機連上WIFI正在看虹貓藍兔七俠傳,一點兒不拿這裏當飯店,跟在家裏一樣自在。

在他們對面,顏葉和林巧一個就自己弟弟一個就自己兒子聊得熱火朝天,飯都顧不上吃了,仿佛多年不見的知己那叫個惺惺相惜相見恨晚,只是她們的話題……讓被聊的倆當事人十分尴尬。

“我跟你說,我家小詠小時候長得特別可愛,帶他出去時老是給人認成女孩子,我還讓他穿過我的裙子,可萌了!我還有照片呢,下次有機會我把照片拿給你看!”

“好啊好啊!其實散兒小時候吧就是個小胖墩,渾身都是肉的那種,胖乎乎圓滾滾還白嫩嫩的,我可喜歡掐他臉蛋了。對我也有照片,以後給你看啊!”

“哈哈哈,其實小孩子胖點兒可愛啊,我小時候就是胖妞兒,只要長大不胖就行了!說到這個你知道嗎,我家小詠發育那會兒猛長個兒,也不知道是不是營養跟不上特別瘦,跟竹條似的,我看了心疼啊,但怎麽吃他都不長可把我急壞了!後來領他去看了醫生,醫生說這是發育期的正常現象我才放下心來!”

“那可不是!我們家散兒也是那個時候瘦下來的!才短短半年,他就從一個小胖墩縮水成了瘦竹竿,我給他吃了好多補品他就是不長肉!那時我還以為他是肚子裏長蛔蟲了,長蛔蟲不是會吸收宿主營養嗎?我就給他灌了不少打蟲藥,為這他生了我半個月的氣,臭小子不識好人心!”

“對對對……”

熟練地剝開小龍蝦堅硬的外殼,顏詠淡定臉吃着鮮香的龍蝦肉,對自家姐姐曝自己的短早已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但尤散顯然不是這麽想的,他只覺得自己好不容易在顏詠心裏豎起的高大形象就在林巧的話語間逐漸崩塌碎裂,随風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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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喜歡的人面前被姐姐曝出糗事了怎麽辦?不等了,直接搜百科标準答案!

“尤散啊……你幹嘛?”啃完最後一只小龍蝦,顏詠正想問他能不能再來一盤,或者一盆也行,卻見他拿着手機眉頭緊鎖一臉苦大仇深地看着什麽,頓時滿頭問號。

“哦,沒什麽!”被顏詠的聲音吓得“啪”一聲屏幕朝下把手機砸在桌面上,尤散為了掩飾不自在還伸手理了下領口,越是緊張越是一本正經。

顏詠眯起眼睛,肚子裏的小惡魔又在揮舞着小糞叉叫嚣,故意裝出面色不善的樣子湊近他,一點點逼得他往後閃避。眼看顏詠的臉越來越近,尤散緊張得衣服下的肌肉都在不斷顫抖,眼中也有不知是恐懼還是害羞的情緒顫顫閃動,耳後根暈開一抹淺紅。

“你今天怪怪的。”等靠近到鼻尖離他的臉頰只有五厘米時顏詠才停住,用平實得接近欠扁的口氣不緊不慢地說。

尤散咽了口口水,喉結滑動時心跳仿佛也漏掉一拍似的,試了好幾次才發出聲音:“哪、哪有,是你自己怪吧。”

低頭悶笑幾聲,顏詠不逗他了,退回原本的位置。他離得遠了,尤散的心跳自然恢複了正常的頻率,可随之而來的還有淡淡的失落在心底彌漫。

真是奇怪,他靠近會緊張,離開又會失落,難道喜歡真的這麽折磨人?

第一次明白情為何物的尤散痛并快樂着。

如果顏詠知道他的想法,一定會義正言辭地給他灌一碗毒雞湯:喜歡不會折磨人,因為喜歡一般是兩情相悅,而暗戀才會。

“你的小龍蝦吃完了?”從思緒中回神,尤散的失落還沒維持超過三秒就被顏詠面前的空盤子轉移了注意力,“要不要再來點?”

聞言,顏詠的雙眼一下子變得亮晶晶的,咬着茶杯邊沿看他:“可以嗎?”

被他小動物似的眼神一望,尤散的心都快被萌化了,莫名想起了他家那兩只溫順的貓咪,別說他本來就不打算拒絕。即使之前想拒絕,看到這個目光拒絕的話大概也說不出口了。

“當然可以,再來點別的吧,除了小龍蝦你還想吃什麽?”嗓音不由自主地柔和下來,他聲線本就是磁性低沉的低音炮,只不過平時犯二的時候較多,現在一放柔非常顯蘇氣。

“嗯……”顏詠苦惱地皺了眉頭,環顧桌上吃得七七八八的菜色一眼,他搖搖頭:“我只要小龍蝦,對了,再給我一杯飲料吧,除了果汁什麽都好,還有老規矩,不要酒。”

“好,你等一下。”尤散認真記下,起身就要出去找服務員。

這時,一個人吃掉大半個西瓜的尤棠高舉右手大聲道:“我要西瓜!哥你再幫我拿個西瓜!”

“西瓜!就知道西瓜!你就靠西瓜活着吧!”輕輕敲了下她的腦門,尤雙标散冷酷無情地拒絕了她的請求,“不許吃了,晚上拉肚子怎麽辦?我讓服務員給你一杯西瓜汁。”

尤棠立馬嘟嘴做泫然欲泣狀,尤散卻早已免疫她的各種裝可憐招式,目不斜視地走出門外。

“哼!偏心!”她握着小拳頭捶了下桌子。

不過下一刻,尤棠又狡黠地笑了起來,放下手機跑到顏詠身邊一把抱住他手臂,臉上堆起甜甜的笑。

“想讓我跟你哥說?”不用她開口顏詠也知道她的小心思,食指一戳她額心,笑眯眯道:“不行。”

笑容頓時轉為疑惑,她晃着顏詠的手臂撒嬌:“為什麽?我哥最聽你的話了,顏詠哥哥你就幫我跟他說說嘛!人家就想吃西瓜,哪怕是半個也好啊!”

“什麽叫最聽我的話?阿姨還在那邊呢,別亂說!”哭笑不得地按住她,顏詠從桌子底下拿出剛才特地讓服務員留的西瓜,笑道:“好了,我這個給你吃,不用再拿了。但是西瓜性涼,吃多不好,只能再吃這一個。”

“哇!”尤棠大眼瞪圓,笑着撲過去抱住西瓜,“謝謝顏詠哥哥,你比我哥好!”

顏詠忍俊不禁地吐槽:“你真是有奶便是娘啊。”

“不對不對。”尤棠煞有介事地搖頭,卷發随着她來回晃動的小腦袋而飛揚,“是有瓜便是哥,哥你真好!”

說完,她還抱了顏詠一下,然後歡天喜地地抱着西瓜去找林巧讓她幫忙。

于是,顏詠又一次看到了林巧的徒手劈西瓜神功,沒錯,上一個也是這麽弄開的,尤棠分出的一小塊還是他姐姐顏葉吃的。雖然還是覺得無語,不過這一幕落在眼中卻莫名溫馨。

尤散回來見尤棠又抱着半個西瓜在吃,便揪着她耳朵訓了十分鐘,最後還是顏詠給攔下的。

“她想吃就吃吧,馬上入秋了,過幾天她估計也吃不到了。”對待女孩兒顏詠總是比較寬容的,攬着尤散肩膀給尤棠解了圍,手上一用力便帶着他回位置坐下,“待會兒送我到學校一趟吧,我去輔導員那兒拿畢業證。”

“好。”能與他多相處一會兒尤散自然是求之不得,滿口應下。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這會兒多高興,等下就對難受,因為顏詠已經決定拿了畢業證後就與他攤牌,明确地拒絕他。

……

一頓飯從十一點半吃到下午兩點,酒足飯飽後三個女人還不嫌累,坐尤散的車到附近的商場逛街去了。送完他們,尤散又将顏詠送到學校,一路無話。

副駕駛座上,顏詠半倚着車門看向窗外,只留半張側臉給尤散。棱角分明的輪廓在午後灑了金粉似的日光中模糊成一片虛影,尤散看不真切,卻也覺得迷人得移不開眼。

尤散的注意力被分成兩半,一半注意路線,一半放在顏詠身上。他并不是顏控,可架不住“情人眼裏出西施”定律啊,就感覺顏詠怎麽看都好看,怎麽看都看不夠,根本不想別開眼。

于是在一人沉默一人開車時,時間不知不覺飛快地流逝,N大很快就到了。

車門打開,顏詠回身對尤散說了句“等我一下”,便快步走向辦公樓。

今天是周末,學校裏人不多,辦公樓就更少了。顏詠熟門熟路地來到輔導員辦公室門口,剛要擡手敲門,門板就從裏面被人拉開了,依舊是黑色套裙加眼鏡的幹練打扮的輔導員端着茶杯一臉疲倦出現在他面前。

“您……”

“進來吧。”淡然打斷他的疑問,輔導員面無表情地轉身回到辦公桌後坐下,還未開口便忍不住先嘆了口氣。

想起上次楚盈在學校鬧出的風波,顏詠明白了輔導員的疲倦與嘆息從何而來。雖然感到抱歉,可他認為自己做得沒錯,最多是手段稍微激烈了一點,可那也是楚盈自己作的。

“來,你的畢業證,我幫你保留了好些天,現在終于物歸原主了。”從抽屜裏拿出畢業證推到他手邊,輔導員并沒有提及上次的事,只是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好好讀研,努力讓自己變得充實,這沒有壞處。”

顏詠勉強回以一笑:“謝謝輔導員,我會努力的。那……輔導員,楚盈……”

“不必提她,那種人愛怎樣怎樣吧。”輔導員聽到這個名字眉頭就狠狠皺起,揮手止住了他未盡的話,“你們離開過後,又有不少學生扒出了她的黑歷史,學校已經把她開除了,我們N大沒有這種品行不端的學生。”

能讓一向護短又愛護學生的輔導員說出這麽狠的話,可見楚盈的黑歷史有多黑。顏詠不想再讓她煩心,寬慰幾句後便離開了。

心裏一時空落落的。

思維放空,顏詠慢騰騰地走出了校門,眼簾擡起,便看到尤散站在前方的樹蔭下等自己。蔥郁茂密的枝葉搖落一地光斑,愈發襯得他長身玉立,俊逸非凡。

看到他,顏詠憶起自己今天最重要的事還沒做,于是小跑過去,在他身前站定。

“清風。”對着顏詠,尤散不自覺地便笑了起來,他伸手搭上顏詠的肩膀正要說什麽,就被他按住了手背。

顏詠定定注視着他,神色是從未有過的嚴肅。

尤散臉上的笑容一淡,心中已隐隐生出不好的預感。

“尤散,”顏詠不喜歡拐彎抹角,也從來不會拐彎抹角,“你是不是喜歡我?男女之間的喜歡?”

一句話,斷掉了尤散所有掩飾和逃避的後路。

世界似乎瞬息間靜了下來。嘈雜的人聲,紛擾的雜音,通通融化在風中,唯有枝葉摩擦搖晃的“沙沙”聲在耳畔回響。

尤散的心跳亂了。他不傻,他怎麽會不明白顏詠這麽直白的詢問背後的意思?可是正因明白,所以才顯得殘忍。

顏詠也知道他明白,所以不等他回答,繼續說道:“可是我不喜歡你,雖然這樣會讓你很痛苦,但為了我們兩個好,我必須非常明确地拒絕你。”

尤散的表情一片空白,他不知該用什麽情緒來表達自己此時的心情,只是聲音悄悄地沙啞下去。

“我……喜歡你,會讓你困擾嗎?”

“你知道,我讨厭麻煩別人,而且我不會在意我不喜歡的人的喜歡。”顏詠非常認真地解釋,他覺得即使是以往對畫畫最狂熱的時候都沒有現在認真,“可是我拿你當哥們兒,所以我不希望你被我傷到。”

尤散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你不會想知道我是怎麽對待那些我不喜歡的人的,我并不會惡言相向,也不會刻意疏遠,可是她們都說我很絕情,讓她們很絕望。”顏詠微微低頭,滑落的劉海擋住了他半邊側臉,“我自己是沒有這種意識的,可既然她們這麽說就一定是這樣,而我不想這樣對你。尤散,我不想這樣對你。”

尤散被覆在顏詠掌下的手慢慢握成拳。

看着他的神情,顏詠覺得自己應該給他一些接受的時間,便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他的轉身那麽幹脆,一如他話語的決然,都是比利刃更傷人的東西,在尤散心上割開深深的傷痕。

扶着車門勉強站穩,他呆呆地回頭,借着車窗透過平靜的眼波一眼望入自己眼底。

那裏,有一些東西正在決絕地破碎,速度快得他甚至來不及阻止,就已經像烈日下的冰晶一般徹底湮滅消彌,再無半分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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