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生活的偶然
今天是周六, 可讀研的生活沒有周末，所以顏詠依舊要早起上學，晚上還要做各種各樣的題。随着下半年四六級考試的逼近, 英語低空飛過四級線的他開始加倍努力, 争取早日考過六級。否則研究生什麽的，他是想也別想。
方辰寧與顏葉夫妻并未住酒店, 也沒有另外租房，而是在顏詠的屋子裏住下。顏詠把卧室讓給了他們, 自己則收拾收拾到書房睡, 看到那裏尤散留下的枕被時心中還一度十分複雜, 過了幾天才算平靜下來。
由于太忙，學習做飯的事也只能暫時擱置，顏詠為了做頓飯請尤散吃飯的想法自然随之放下。倒不是說他懷着彌補尤散的心情, 他不過單純覺得尤散照顧了他那麽久，堂堂總裁還為他做飯收拾屋子，現在又……想回報他一點而已。即便是絕交飯，也得認認真真地吃不是嗎？
這天午餐過後, 顏詠刷了碗便回書房午睡了。下午有課，這天雖然比之前兩塊不少卻還是又悶又熱，如果中午不睡他會沒精神上課的。
進書房打算找本魯迅的雜文看, 方辰寧一推開門便看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顏詠，他懷裏抱着一只印着小惡魔圖片的等身抱枕，下巴墊在抱枕上，空調被也給踢到一邊兒去, 睡得像個孩子。
失笑搖頭，他輕手輕腳地過去拿起薄被輕輕一抖，展開蓋在顏詠身上，還細心地為他掖好被角，才在書架旁找起書來。
顏詠讀中文，他的書房裏肯定不會沒有魯迅的書。而且受方辰寧的影響，他也喜歡讀雜文，尤其是魯迅的雜文。可以說，他現在怼人的口才，有三分之二要歸功于此。
因為書是按作者分類擺放，所以方辰寧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看的。把書拿在手裏，他環視周遭一圈，見窗戶關得緊緊的一點兒通風透氣的縫隙都沒留出來，便走過去将窗推開一點。視線順勢下移，他不經意間往樓下看了一眼，就見到了匆忙收回目光的尤散。
彼時，開車出來兜風卻不知不覺間開進顏詠居住的小區的尤散心裏有些慌亂，可是好不容易來了，讓他就這麽離開他也不願意，便倚在車門邊眺望某個熟悉的方向。那是他住了許久的書房的窗戶，窗臺上的多肉還是他拖着顏詠一起去買回來的，那間房子裏的點點滴滴，他無法忘記，不願忘記。
然而當他癡癡望着那扇緊閉的窗戶時，透明窗面上忽然倒映出一道陌生的身影。良好的視力令他輕松看清那人的模樣，俊雅溫文，比他……比他不知好到哪兒去。
這人是誰？為何會出現在顏詠的書房裏？看起來還頗為熟悉自然，仿佛在自己家中一般。是顏詠的朋友嗎？還是比朋友更親密的人？
游戲視頻做多了腦洞開得很大的尤散一瞬間想到無數可能，心裏一陣慌張，在那人低頭看來時更是狼狽地別開臉，為了掩飾慌亂連忙拉開車門坐進去，就像落荒而逃的失敗者。
伏在方向盤上，他的心髒“砰砰”急促跳個不停。
尤散沒法兒說服自己不去在意，即使知道那個人很可能只是顏詠的朋友或者親人。但萬一不是呢？顏詠從未說過自己的性向如何，也并不排斥同性相戀，如果他不是不能接受男人，而是不能接受他……
“我是不是該與他正式談談，問一下他的具體想法？”擡起頭，尤散盯着前方虛空中某一點，瞳孔微微渙散，口中喃喃自語。
這個想法一冒出頭就再也按不下去，一股莫名的沖動如潮水般席卷而來，頃刻間占據他的心房。
抄起随意放在副駕駛座上的手機，尤散點開聯系人找到顏詠的名字正要按下去，車外忽然響起幾聲尖銳的喇叭聲，仿佛一瓢冷水當頭潑下，澆滅他的頭腦發熱。
手指僵在屏幕上方，無論如何都點不下。怔愣半晌，他挫敗地丢開手機，又趴回方向盤上。
那只是他的猜想而已。
顏詠不排斥，難道就一定要喜歡嗎？他這麽貿然打電話過去只會讓顏詠尴尬，讓自己難堪罷了。
算了，還是走吧。
尤散有些心灰意冷，對這樣猶豫不決的自己的失望。他發動車子，緩慢地駛離小區，決定回家洗個涼水澡冷靜冷靜。
與此同時，樓上書房裏，方辰寧目送那輛銀灰色車子駛出自己的視線範圍，若有所思地瞥了熟睡中的顏詠一眼，将窗簾拉上一半。
……
傍晚五點半，寫完三套六級模拟題的顏詠垂頭喪氣地出了校門。經過這麽長時間的努力，他的英語水平好像仍然停留在當初考四級的時候，一點兒長進都沒有。現在已經九月了，六級考試在十二月，看似時間充沛，但如果努力兩個月沒有成果，再多三個月又有什麽用？
英語真是太讨厭了！
顏詠再一次确定了這個想法。
拖着腳步有氣無力地往外走，顏詠沒什麽精神地在口袋裏翻找公交卡。剛走到樹蔭下，他的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擡頭一看，映入眼簾的是姐夫方辰寧含笑的臉龐。
“姐夫？”黯淡的雙眸猛然亮起，上揚的尾音帶出淺淺的驚喜，他欣喜又疑惑地問：“你怎麽來了？是不是姐姐有事讓你來找我？”
方辰寧搖搖頭，摟着他的肩膀轉身朝附近的市場走去，邊走邊說：“你姐姐下午跟新認識的朋友逛街去了，交待我買菜。我想着時間還早，就先過來找你了。”
“姐夫要我陪着一起去？”
“是啊，我需要一個提東西的苦力。”敲了下顏詠的前額，方辰寧好心情地與他開起玩笑。
揉着被敲的地方笑了笑，顏詠因為英語毫無進步的沮喪頓時一掃而空。
學校對面正好就有個比較大的市場，兩人穿過車水馬龍的公路，還未走到門前便聽到裏面各種嘈雜的聲音。雖然都不喜歡喧鬧，不過經常到市場買菜的他們都表示适應良好。
“晚上想吃什麽？”穿梭于各個攤位前，方辰寧因混雜了多種氣味而顯得味道古怪的空氣微微蹙眉，但唇邊的笑容并未淡去，柔聲問道。
“想吃小龍蝦。”顏詠毫不猶豫地回答，黝黑的眼眸閃閃發亮，“我好久沒吃了！還有大閘蟹和蒜蓉生蚝，對了對了，吃海鮮絕對不能少海膽和扇貝！……”
“看來你是想吃一頓海鮮宴了，也不怕拉肚子。”哭笑不得地打斷顏詠，方辰寧又敲了敲他的額頭，嘴上責備着，腳下卻換了方向，朝海鮮區走去。
顏詠嘿嘿笑着跟上。
挑海鮮顏詠不懂，方辰寧卻是個中好手。以前做相關生意時他特地到海邊找漁民取過經，也親自弄過市場調研，現在都還急着，挑着買幾斤不成問題。
“鹽焗皮皮蝦，麻辣小龍蝦，蒜蓉生蚝，扇貝湯，蟹肉粥……”
方辰寧在挑選東西時，顏詠就跟在後面等着拿，嘴裏還念叨着自己喜歡的菜色，饞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方辰寧聽了暗覺好笑，無奈地搖搖頭随他去了。
同一個市場，同一個海鮮區，西裝革履的尤散正提着一只不斷揮舞鉗子的花蟹跟攤主砍價。
下午從公司出來，尤散還沒走到停車場就接到了林巧的電話，要他買幾斤螃蟹回來煮粥，于是連衣服都來不及換下的尤散出現在了這裏。
之前跟顏詠住在一起時，每天下午尤散都會到學校來接他，順便在這裏買菜回去做飯，早已養成習慣，說到買菜就徑直開車過來了。
“哪有八十塊一斤的花蟹？昨天才賣六十五今天就漲這麽多？看我穿着西裝就胡亂開價嗎？”和顏詠呆一起久了，尤散也學到他怼人的一點皮毛，一臉平淡地砍着價，假裝沒看到還是個年輕小姑娘的攤主被戳中心事面上露出的尴尬。
“今天貨進得少所以賣得貴。”攤主一張口就是濃濃的口音，尴尬歸尴尬，卻沒有讓步的打算。
“我……”
尤散還要說什麽，忽然聽到身後響起熟悉的呼喚：“尤散？”
脊背一僵，他松開手，被提着的花蟹以自由落體的方式掉回盆裏，濺了他一身水。
僵硬地回頭，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的尤散猝不及防地對上了顏詠訝異的眸光，那一刻，他的眼中只剩下顏詠的身影，還是被他又叫一聲之後才恍然回神。
“啊，清風是你啊，好久不見。”尤散幹巴巴地笑着打了個招呼，眼神倉皇移開，卻不經意地看到了顏詠身邊的方辰寧，心裏頓時一緊，他不是中午自己見到的那個人嗎？
“這位是……”
顏詠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尤散，也愣了愣：“他……哦，他是我姐夫，我陪他來買東西。”
“姐、姐夫？”尤散眼睛猛地瞪圓，短暫的怔愣後各種尬得慌。
原來是姐夫啊，好糗……
尤散心裏不住地慶幸還好當時沒打電話，否則那場面一定很有趣，嗯，非常有趣。
在心裏抽了自己一巴掌，尤散迅速收拾好心情和表情，禮貌地向方辰寧鞠躬：“你好，我是尤散。”
“你好，我叫方辰寧，你是小詠的朋友，不用這麽客氣。”方辰寧微微躬身作為回禮，眼底漾開意味不明的笑意，溫和的目光不着痕跡地将他細細打量了一番。
“你也來買菜嗎？”其實顏詠看着現在的尤散還是有點小小的不自在，但也只是比以前不自然些許而已，面對尤散時态度依舊平和親近，“在家也自己做飯？”
“是我媽讓我買的，晚上她要請朋友吃飯。”見他對自己一如既往，沒有什麽疏離和厭惡，尤散摸着後腦勺笑了笑，語氣也不再緊張得僵硬。可話才說完，他又猛地拍了下腦袋，“哎呀，我差點忘了，我媽要請的人不就是你姐姐嗎？”
“我姐姐？”顏詠微愕，下意識看向方辰寧，就見他亮出手機屏幕，一臉無辜。
——買完菜帶小詠到這個地址來，今天咱們到我朋友家涮火鍋！
下面是一串地址。
尤散湊過去瞅了眼，幹咳一聲：“對，那是我家。不是我住的別墅，是我本家。”
後面那句是解釋給顏詠聽的。
說完後，顏詠與尤散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
推開鐵門，觸目所及盡是一片清新淡雅生機勃勃的綠色，涼風穿庭而過，拂動滿目蔥郁。輕柔的花香在空氣中湧動，混合着袅袅茶味，令人聞之心曠神怡。
裂紋斑斑的臺階盡頭是一棟很有些年頭的老房子，青磚黛瓦，古韻十足。寬敞的前廳擺上一張長木桌，燒水的鍋爐已經冒出了熱氣。穿着時尚的顏葉和林巧在桌前忙前忙後，桌面上已經放了不少生肉生菜和調料，一看就是在搞大事情。
“媽，顏姐。”接過顏詠手裏的各式海鮮，尤散一邊請他跟方辰寧進屋一邊大步走上臺階，“咱們弄兩個鍋吧，我們買了很多海鮮。”
林巧和顏葉聞聲回頭，前者應了聲說：“行，你去廚房裏拿吧。詠兒，快帶你姐夫進來！院子裏太涼啦，你姐說不能讓他受涼！”
“好，這就來了！姐夫我們快進去！”顏詠拉着方辰寧快步跟上尤散的腳步，并肩往前走時兩人相視一笑，分離多日的疏遠和隔閡瞬間消融開來。
到了廳裏，顏詠跟尤散被指派去拿鍋洗菜，方辰寧則被顏葉塞了杯茶按到椅子上坐好，不許他随意走動，也不能碰涼水。
“我有那麽脆弱嗎？”方辰寧忍不住問。
顏葉頭也不擡地道：“你自己不知道嗎？一生病就住院，不熬個十幾天不見好。而且現在九月，馬上入秋了天氣變涼，你還是給我老實點，要感冒了我可不照顧你，你就呆醫院裏躺着吧。”
問一句被頂十句，無奈之下，方辰寧只好摸摸鼻尖，跟同樣不給動手的尤離一起下圍棋，他們棋藝相當，棋逢對手，也不算太無聊。
事實上，方辰寧與尤離在今天之前就因為顏葉和林巧認識了。兩人都屬于儒雅型男人，身體又都不好，連愛好都有諸多相同的地方，比如下棋，比兩個女人還相見恨晚，從認識以來就一直保持着還算密切的聯系，私下單獨見過兩次。
盯着棋盤，兩人全心投入棋局的戰役中。圍棋是費腦子又費時間的東西，足夠他倆下到開飯了。
水井旁，顏詠好奇地扒着井口往裏張望，看尤散把桶丢下去，又一點點把盛滿水的木桶拉上來。
“你小心點，別一頭栽進去了。”口中囑咐着，尤散松開繩子将木桶提上來，把水倒進幾個盆裏，然後把買來的蝦蟹貝類也倒進去。
顏詠直起身，回身笑道：“在城裏長大，沒見過這種原始的井。”
尤散笑了笑，低頭專心洗菜。
見狀，顏詠也過去拿了一把空心菜幫忙搓洗菜葉上的泥土。洗着洗着，他突然特別不平。
“我覺得身體不好也挺好，像姐夫現在就什麽都不用幹！”
“哪裏好了！我爸身體也不好，每次生病都要攪得驚天動地，給我們吓得不行！”尤散想也不想便不贊同地揚聲反駁，“還是健康點好。”
顏詠一想，覺得确實有道理，自家姐夫每次生病動靜也都很大，“也對，那還是健健康康的吧。”
尤散這才又露出笑容，望着邊洗菜邊哼歌的顏詠，心裏默道：我還是希望你永遠都健康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