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分隔兩地各相思

尤散知道顏詠并不想看到自己, 于是禮貌地向身旁的沈落明點點頭便大步離開,經過顏詠旁邊時腳步下意識地頓了頓,似是想轉頭看看他, 可最終仍然選擇了目不斜視地進入電梯。

不是不想看, 只是不敢。他的心依舊隐隐作痛,而且越來越痛, 只是不願在顏詠面前失态,更不想挑戰自己的耐力, 只能強迫自己移開目光。

電梯門緩緩合上, 在關閉的前一秒, 尤散終于忍不住擡了眼,安靜注視着不遠處顏詠挺直的背影,眼底仿佛落了小塊的碎玻璃, 紮得生疼。

“老板。”站在他背後的楚新雨敏銳覺察出他情緒不對,推了下眼鏡正要詢問,就被他擡手止住。

“合同和資料整理一下放到我辦公桌上,等一下的例會推遲半個小時。”淡漠語調一如身處公司時的低沉威嚴, 卻在不經意間流露出難以察覺的顫抖。尤散竭力平靜,不敢放任心底的情感蔓延。

楚新雨抿唇,三秒後默默低下頭。

萬有引力共二十樓, 還有十秒到達停車場。

十秒鐘,足夠他收拾好心情,至少短暫的收拾沒問題。

尤散離去前的醉後一眼,顏詠并非沒有感覺, 所以他的脊背是僵直的。他從來幹脆利落,唯有這次,他很想能夠有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既能留住這份友誼,又可以斷了尤散的心思。雖然有點貪心了……

沈落明沉靜的雙眸在尤散離開後泛起了粼粼波光,專注地落在顏詠身上。唇角劃開一抹笑意,溫和有禮中透着些微令人琢磨不透的親近。

從思緒中回神,顏詠眼簾一掀,便落入了他眸中的萬頃波光裏,心下一愣,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在心底暈開。

“我們好像還未正式認識過。”沈落明伸手率先表達友好,唇畔的笑弧悄然擴大,“你好,我是沈落明。”

看看他的手,顏詠有一瞬間的遲疑,卻在他發現之前果斷握住,禮貌一笑:“你好,我是顏詠。”

握手僅持續了三秒便松開,沈落明長睫微垂,沒有讓顏詠看出自己眼中的不舍。顏詠也遲鈍的沒發現,而是沒話找話地問:“那……剛剛聽你提到我姐夫,你以前認識他嗎?”

“呵,在商界混的應該沒人不認識他,不過以前的他不叫方辰寧,脾氣也沒有現在這麽溫和。”低頭輕笑着說了一番不知是暗諷還是誇贊的話,沈落明擡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正好現在無事,如果顏先生不嫌棄的話,我們可以到裏面坐着慢慢聊。反正方先生與我小叔大概還有許多話要說,你總不能一直在外面站着吧。”

顏詠一想也對,而且沈落明的包廂就在姐夫隔壁,便跟着他走了:“沈先生不用那麽客氣,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話說到一半,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小叔?那個人……是你小叔?”

看他一臉難以置信,沈落明忍不住笑了。

包廂裏有空調,有WIFI,有西瓜,還有八卦可聽,顏詠美滋滋地吃着西瓜,聽沈落明講那過去的故事。

原來,他姐夫原名叫洛宇衡,出身華夏最富貴的人家,白紅兩道均沾,他家中排行第四,于是得了個“四公子”的雅號。家中九個兒子兩個女兒,只有他走了商業的路子,偏偏又是個奇才,一度壓得其他同齡人擡不起頭來,直到現在業內也沒有沒聽過他大名的人。

可是後來他遇到了自己命中最大的劫數,便是只比沈落明大三歲的小叔沈良,一個同樣赫赫有名的少年天才。那時的他們恰好是最意氣風發的年紀,在商界鬥智鬥勇相愛相殺,整個商界都被他們攪得風起雲湧,不得安寧。

理所當然的,兩個強者互相吸引了,在一起了。洛宇衡被家裏趕出去了,化名方辰寧白手起家,決定重新奮鬥。可是當時恰逢沈家驚變,沈良被暗算,方辰寧掉進河中泡了許久,雖然性命無礙,卻落下一身病根。從那之後,再無人見過他,沈良查了許久,直到不久前才偶然間發現了他的蹤跡。

不說不知道,他姐夫竟然有一段如此精彩又危機四伏的故事,商戰部分驚險程度堪比點娘小說,情感部分又細膩深沉,聽得他心潮澎湃,激動不已。

“所以,我姐夫應該就是那段時間認識我姐的,當時我姐十七歲,在醫院當護工,我還幫我姐照顧過他。”顏詠捧着西瓜,聽得入神都忘記吃了,現在故事告一段落才如夢初醒地咬了一口,呆呆地道,“沒想到姐夫以前這麽厲害。”

沈落明提起茶壺斟茶,從壺口漫開的輕煙模糊了他俊美的面容:“他現在依然很厲害,不但是名牌大學的教授,還重新組建了一個溫馨的家庭。”

“也對啊。”顏詠贊同點頭,眼底流轉出興奮的光芒,“還有沒有啊?關于我姐夫的英雄事跡,你再多給我說點吧!”

沈落明的嘴角無奈地勾起,将斟好的茶遞給他:“真要說的話,恐怕得講上十天半個月。你要是有興趣不妨回去問問方先生,我可不敢背後議論。”

“可你剛剛已經議論了很久。”顏詠随手将滾燙的茶放下,他不喜歡熱茶。

“所以還要請顏先生不要在方先生面前告我的狀才好。”目光不着痕跡地掠過被放下的茶杯,沈落明舉杯做敬茶狀,低頭抿了一口。

“诶,我說了你不用這麽客氣,叫我顏詠就行。”随意揮揮手,顏詠一連咬了三口西瓜留下一排整齊的牙印,把嘴巴塞得滿滿的,還不忘口齒不清地發問:“對了,我老覺得你眼熟,咱們以前見過嗎?”

“見過。五年前我去看過方先生一次,當時就是你在照顧他。”沈落明答得極其幹脆,生怕顏詠想不起來似的,“那會兒我剛找到方先生,想接他回去,可是他拒絕了,還囑咐我不要告訴小叔。你可能已經忘了,不過有一件事你肯定記得。我來這裏的第一天就想強行盜走方先生,結果被你姐姐誤會是壞人,拿着掃把把我趕出病房,還是你攔着她才沒報警的。”

顏詠瞪圓眼睛,上下打量他半晌,實在想不起這位沉穩淡靜的青年被自家姐姐哪掃把趕的樣子,可記憶中似乎真有這麽一件事。

認真仔細地回想片刻,他終于從腦海角落中翻出早已塵封落灰的回憶,盯着沈落明,忽然“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沈落明也跟着笑,好看的眉眼完全舒展開來:“想起來了?”

顏詠很想回應,但笑得說不出話來,差點連西瓜也沒抱住。

……

從早晨至傍晚,方辰寧與沈良聊了一個白天,顏詠也跟沈落明聊了一個白天,但是最後兩撥人出來時,卻皆是截然不同的心情。

顏詠與沈落明相談甚歡自然沒什麽可說,方辰寧像是放下了一樁沉重的心事,整個人看上去都輕松不少。而沈良,他的眉宇間有失落也有悲傷,最終卻仍是選擇了祝福。

即便不能陪所愛的人走完接下來的路,也希望他能幸福。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把全世界的快樂都放在你手心……”望着和顏詠相攜離去的方辰寧的背影,沈良淺笑着喃喃,聲音低得仿佛下一秒便會被風吹散,根本看不出任何已經放下的跡象,“可惜,你已不需要了……”

沈落明退後半步,只作自己沒聽到,但心中默默長嘆了一聲。

縱然他的小叔現在已經是沈家的掌權者,日後真正開心的日子也不會再有多少了吧。

彼時落霞漫天,餘晖悠遠。淺淺日光将街上每一個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顏詠與方辰寧自然也不例外。

“姐夫,今天我聽沈落明說了很多關于你過去的事!”

“哦?他是不是說我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了?”

“也沒有,我覺得挺精彩的。對了姐夫,回去你能給我多說點嗎?我現在特別好奇啊!”

“好,晚上吃飯的時候給你講,順便讓你姐姐也聽一下。”

“哇,那姐姐肯定會吃醋的,你就不怕睡書房嗎?”

“不怕,她舍不得。”

“哈哈哈,姐夫你真是吃定了我姐啊!哎呀這我就放心了,你不知道我剛才很緊張,我怕你會跟那個人走,不要我姐姐和我了。”

“我不會的,五年前沒走,五年後也不會走。這輩子,我只要你姐姐,至于下輩子……我不信那個的。”

“嗯!”

兩人有說有笑地踏上回家的路。身後霞彩瑞色,身前餘晖溫柔。

……

與顏詠分開的第六天,晴。

突然發現寫日記是個好習慣,這樣我就可以把記憶中的顏詠和他每天做的我能看到的事都記錄下來,制成一劑止痛藥,讓我的心不再那麽難受。

網上的雞湯文果然都是騙人的!什麽時間是療傷最好的藥,我覺得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但顏詠的樣子不但沒有從我心裏褪去,反而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鮮活,就算閉着眼我也能畫出來。

對了,說到畫畫,顏詠昨天又發了一幅條漫諷刺微博的雙标黨了,還是和男神一模一樣的風格,不知道其他人什麽時候才能看出來。其實她們一定都不夠喜歡男神,如果夠喜歡的話一頂第一眼就看出來了。知道自己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喜歡他的人,突然好高興啊!

……

結束一天的工作,尤散洗了個熱水澡舒緩疲憊後,便伏在桌前開始寫日記。寫顏詠今天發了什麽微博怼了誰,寫自己的心情,直到最後照舊以一句“今天的我比昨天更喜歡顏詠”結尾,才放下筆。

他現在就像一只躲在暗處的蝴蝶,偷偷暗戀着心上的花。又像一條愛上飛鳥的魚,只敢透過水面去看心上人被水波模糊的身影,稍稍舒緩一下心中的思念。他現在明白了,愛一個人真的很痛苦啊,可他卻甘願承受這種痛苦,不願拔掉已經生根發芽的愛慕。那已經是與他生命融為一體的東西,若要拔掉,豈不是連命也不要了嗎?

都說愛一個人最美的方式是為他變得更好,尤散很努力地這麽做了。他把思念好好藏着,加倍努力地打理公司,充實自己。愛戀與思念是他成長的動力,一步步走來,他并沒有那麽艱辛,反而十分滿足。如果顏詠知道,是不是會對他有不一樣的感覺呢?會不會……高看他一眼?

“叩叩叩……”

敲門聲突然響起,打斷了尤散的思緒。他起身走過去開門,站在門外的是妹妹尤棠。

“喏,爸爸要我端給你的牛奶。”比他矮了許多的妹妹嘟着嘴遞上熱騰騰的牛奶,小表情裏藏着不滿。

“怎麽了?”揉揉小姑娘的頭發,尤散接過杯子喝了一口,笑眯眯地問。

“哥,你真的不去找顏詠哥哥再談談嗎?”

笑容一淡,尤散勾起的嘴角緩緩放下。尤棠反應過來自己戳了他傷口,懊惱地吐了吐舌,正想說什麽補救一下,就聽他說道:“沒關系,我這樣遠遠看着他也很好。喜歡……不一定非要在一起啊。”

尤棠張了張嘴,不明白他為什麽不去争取,哪怕死皮賴臉死纏爛打求個機會也好啊。不過她尊重自家哥哥的想法,所以沒有再多勸,而是撲上去抱住尤散脖子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哥哥晚安!”

“晚安。”

看着尤棠蹦蹦跳跳地離開,尤散淺淺一笑。

這傻姑娘怎麽會明白,他只是不想去打擾顏詠而已,因為……顏詠讨厭他打擾。

其實……這樣的生活也不錯,安靜喜歡着一個人也沒什麽不好對吧?他該知足了,畢竟知足才能長樂嘛。

倚着門框坐了一會兒,尤散端着杯子回房,關上了門。

燈光漸暗,繁星漸隐,又一天要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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