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陸柯詞撐着傘從一個地方跳到另一個地方的樣子有點兒像個蘑菇。

特別是他的傘傘面不會被風吹動,傘骨也特別穩固的情況下,城市的燈光映在傘面上,五顏六色交彙在一起,這蘑菇還有毒。

邱岘摸着下巴品了半天才把這些奇怪的想法從自己腦子裏排除出去,跟着陸柯詞跳到另一處:“你确定陣眼在這附近?”

“大概,”陸柯詞說,“剛才感覺到了,這裏的陰氣。”

邱岘點點頭。

既然屍傀是陣法所致,那麽他們想要出去就必須得破陣,破陣得找陣眼,但誰也不知道這個陣的陣眼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

十分鐘以前陸柯詞說感覺到了西方有一股很強的陰氣轉瞬即逝,反正邱岘沒感覺到,不過陸柯詞說了他們就得過去看一看,不然一直被困在這裏也不是個辦法。

此時的城市已經像許多個正常市內一樣,随着時間的推移逐漸安靜下來,窗格子也一盞一盞的熄滅,廣場不再有音樂聲,人群也回了家。

他們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回到家裏休息,準備第二天的工作和學習。

而第二天又會發生什麽?

今天躲在屋子裏沒有出來的那些屍傀,第二天白天會出來嗎?

邱岘跟着陸柯詞跳到一棵樹上,他看見陸柯詞的手不斷在身前結着印,綠光陷進他的身體後他才往前跳出一段距離。

“就在前面,”陸柯詞眯縫起眼睛,猶豫了會兒,又說,“好像又不在前面。”

前面是一棟修建在郊區的別墅。

裏面還亮着燈,可能是在開派對,音樂聲巨大,從窗邊映出的影子上可以看到幾個女人正靠在一邊舉杯歡呼着什麽。

邱岘還是什麽都沒感受到,他從懷裏摸出一個小小的紙人丢過去,紙人沖他行了個禮便蹦蹦跳跳地到了別墅便,一蹦一米高又在空中二段跳終于摁到了門鈴,邱岘手一擡,小紙人又被他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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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開門的是個男人,表情正常動作也不僵硬,疑惑地看了兩眼外面後又關上了門,他們音樂聲開得太響,邱岘沒能聽清他回屋後說了什麽。

一扭頭陸柯詞正靠在樹幹上打呵欠,手裏那把傘也握不太住了,邱岘沒忍住拍了他一下:“你要不去睡會兒?”

“嗯?”陸柯詞瞪大了眼睛,“不睡。”

“你這麽個狀态,明天如果屍傀變多了逃跑都跑不過,”邱岘說,“找個地方睡一覺吧。”

陸柯詞搖搖頭:“這個地方沒有陣眼,找錯了。”

練屍傀的陣眼陰氣極重,常人不應該能在這裏活動自如,更別說是開派對了。

找陣眼的線索一下子丢空沒了頭緒,陸柯詞有點兒焦躁,他出來一天一夜了,小師叔會着急的。

邱岘剛想繼續說什麽,風便迎面吹來,如同寒冬臘月般凜冽的風刮得兩個人都愣住了,下一秒別墅裏傳來了慘叫聲,陸柯詞和邱岘同時沖着別墅跳了過去,他們倆在別墅門口站定的時候慘叫聲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一樣唐突的停止了。

屋裏的音樂聲也停下,陸柯詞聽見裏面有水滴的聲音,他擡腳踹開房門,屋裏的人全都躺在了地上,睡着了一樣呼吸均勻。

他們的血從嘴巴裏流出來,從唇縫裏争先恐後地往外滲,頭發和衣服都接不住,淌在地上又滲進地板裏消失不見。

地板。

又是地板?

陸柯詞愣了愣,還沒走過去,邱岘忽然往他身前一攔。

那本黑色封皮的書又出現在了他手裏,書頁嘩啦嘩啦翻響,從書頁裏深處幾只黑色的長手,一把把那幾個人全部舉了起來。

他們仰躺在地上,身下有數不清的漆黑絲線連着他們的身體,陸柯詞看見他們的魂魄逐漸被那些絲線捆住,不等邱岘說話,他把傘合攏傘尖往地面猛地一戳,綠光乍現,他跟着那抹光沖了過去。

地板,又是地板。

地下埋着的高童的屍體,地下伸出的黑手吸幹了小女孩的肉體留下一具人皮,地下伸出無數的黑線捆住他們魂魄……還有什麽?

還有什麽被他忘記的東西。

陸柯詞腦海裏忽然浮現出一個極其大膽的猜想。

他揮動傘,把那些絲線斬斷的一瞬間那些絲線又連了上去,被捆得最多的女人發出奇怪的叫聲,她的身體驟然下癟,變成一張人皮後又唐突地鼓脹起來。

“陸柯詞!”邱岘喊了一聲。

陸柯詞飛快甩開纏在傘上的線——他竟然親手甩開了傘,同時抽出了一根傘骨,傘骨在他手裏變成一把長劍,他用那把劍**鼓脹得不成人樣的女人的身體中,擡起手,其餘的傘骨自動抽離出來落到他腳邊。

他又抽出第二根傘骨,傘骨變得飛快,幾乎是在他握住的那一刻變成長劍,一共十六根傘骨劍,全被陸柯詞刺進了女人的身體幾道大穴處,封住她的魂魄。

那些絲線察覺到不對開始後撤,邱岘的書中又伸出無數只漆黑的手過去抓住那些絲線用力往外拽拉着,可只拉扯了兩三秒他就松了手,那些絲線全部撤了回去。

至少這一個別墅裏的人保住了。

陸柯詞搖了搖手腕,一聲清脆的鈴響後傘面飛回他的手中,傘骨一一重置,女人跌回地上,軀體不再腫起。

“你怎麽,”陸柯詞把傘收好,回頭瞪着邱岘,“收手了?”

“如果我沒感應錯的話,那些絲線……”邱岘怔愣了會兒,收好書,猶豫着開了口,“連着地脈。”

“你的意思是……”陸柯詞深深地喘了口氣。

“絲線從地脈伸出,抓人魂魄練就屍傀,”邱岘抿了下唇,他的聲音變得很輕,有些不可置信,“這個市,就是我們要找的陣眼。”

如果剛才邱岘硬扯的話,整個市的地脈都會受損,到時候整個市都會收到牽連,被摧毀,會壓死那些可能還有救的人。

陸柯詞怔愣了好久才癡癡地應了聲。

他們把屋子裏的人安頓好,在他們身上施了個咒法防止那些絲線再度回來傷害他們便出了門。

這麽一來就能想通了,施法人以市為陣,白天開陣夜晚潛伏,所以地府才沒能在事前察覺到什麽,而在屍傀徹底活動起來的今天白天,地府才察覺到并且派了人來,結果那幾個鬼差甚至沒了影。

邱岘倒不緊張那幾個丢失的鬼差,反正也不會真的死,他們幾個也不會傻到真的去做日光浴。

不過之前的報告說沒有活人,這裏卻有幾個遭受襲擊的人……是報告出了錯還是他們救下的人本身就已經死了?

陸柯詞撐着傘往前走了幾步就停下來了,他摸了摸手腕內側被絲線劃破的一道小口子,剛想用靈力修複,傷口便自動愈合了。

邱岘還在後頭沉思着什麽,沒注意到他的不對。陸柯詞沉下臉,手飛快在手腕上一劃,一道極深的傷口被他自己劃開,鮮血甚至沒來得及噴灑而出,傷口便愈合了。

陸柯詞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了好一會兒,忽然扭頭喊了聲:“邱岘。”

“嗯?”邱岘擡起眼皮掃了他一眼。

風正好吹散遮住月亮的雲,月光灑下來,照得樹下的人的影子變得深刻,陸柯詞低頭看着自己的影子确認了很久,才擡起頭,說:“我好像,也要變成屍傀了。”

說完他手往樹上用力一砸,骨頭被砸斷,整個手腕以詭異的姿勢扭曲着。

邱岘沒看見他用任何靈力或者咒術,他的手就這麽自動愈合了起來,骨頭咔噠咔噠地轉,轉回了原本的形狀。

“為什麽,”陸柯詞的聲音有點兒發抖,“會這樣?”

他一直都和邱岘在一起,在各種高高的建築物上跳來跳去,沒有受到過任何襲擊,晚上也和邱岘一起走在街道上。

那沒有遇到邱岘的時候呢?

他殺了高寂和高童之後,躲在房子後面。

一個穿着紅色連衣裙的小姑娘趴在窗臺沖着他笑。

他從屋子裏逃了出去。

然後呢?

再然後呢?

陸柯詞想不起來了,他的手松了力氣,抿着唇強撐着,和邱岘說:“師父說過,我的魂魄和旁人不一樣,有損傷,所以每次醒來都會忘記很多事情。”

邱岘快步走過來,一把握住了陸柯詞的手,他的掌心還是溫熱的,但溫度已經比正常人要低了。

“這個‘醒來’,包括了睡醒,和暈厥後,醒來,”陸柯詞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恢複鎮定,他把手從邱岘手裏抽出來,繼續說,“在遇到你之前,我應該被什麽襲擊了,暈過去,再醒來,所以忘了這件事情。”

所以再見到邱岘的時候想了會兒才想起來他是誰。

還有身上的衣服。

他打高寂高童的時候沒有受傷,後來被那群屍傀追也跑得游刃有餘,衣服不至于破成這樣。

“你還沒完全變成屍傀,”邱岘的聲音沉了些,“看來這個變化是有時間的。”

陸柯詞點點頭,看了眼邱岘的臉色,忍不住說了句:“可能,找到辦法的話,還是有救。”

邱岘沉默着沒說話。

他們倆回了圓盤建築物上呆着,看着沉寂的城市随着日光升起而漫開一股死氣,在天亮的那一瞬,無數的屍傀從房間裏走出,數量比昨天多了幾倍不止。

屍傀不像昨天那樣漫無目的地走,他們在往一個方向集中地湧過去。

陸柯詞撐着傘起身,剛想跟過去看看就被邱岘拉住了手。

“我們無法分辨這些屍傀的練成程度,不知道哪些還有救,哪些沒救了,是吧?”邱岘擡起頭,陽光曬在他臉上,還未升溫就被風吹散了溫度,“但是地府之前收到的報告是,這裏沒有‘活人’。”

陸柯詞的思維被困意攪得亂七八糟,他頓了很久才接上邱岘的話:“你的意思是……”

“當務之急是要出去,你不能繼續被陣法練化,而我們要出去的方法只有一個,”邱岘說,“你要不要和我大鬧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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