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四五十只鬼搖搖晃晃地朝着陸柯詞和邱岘走來,街道上也不太安全,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落出一兩把飛刀和黑手,空氣逐漸降溫,陸柯詞深吸了口氣,往後退了幾步,打算把這四五十只鬼全都消滅。
邱岘抱着胳膊站在旁邊,盯着朝他們走來的那群東西:“先別動手。”
陸柯詞唔了一聲,擡眼看着邱岘。
“他們不是鬼,”邱岘也往後退了幾步,他剛一挪開,剛站着的地方立刻湧出一股黑水,把碰到的地磚都融化,“可也不是人。”
“鬼不能走在陽光下,”陸柯詞偏偏頭躲過飛來的皮球,看了眼邱岘,“鬼王可以。”
“嚯,居然還記得我是鬼王啊?”邱岘有點兒驚訝地看着他,“你記憶恢複了?”
陸柯詞癟癟嘴沒說話。
“不管他們是什麽,”邱岘把視線挪開,那群玩意兒離他們還剩三四米的距離,“先抓起來再說吧。”
他說完,手中憑空出現一本書,黑色封皮上什麽都沒寫,他随便翻到一頁,書頁被撕下來飄向空中,變成無數張小紙條沖着那群東西飛去,繞在他們身上變成繩索,束住了他們的手腳和身體。
“這樣就行了,”邱岘合上書,“你比我早來,有沒有什麽發現?”
“沒有,”陸柯詞說,“我就是覺得這個城市,很怪。”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很怪了。
而且這堆東西不是人也不是鬼還能是什麽,真的是喪屍嗎?
陸柯詞不清楚喪屍這玩意兒怕不怕光,反正和小師叔一起看的那部喪屍片裏喪屍是怕光的。
邱岘捆住那群東西後手一擡,一個被捆住的小姑娘立刻沖他飛了過來,兩眼呆滞地懸浮在空中,她的皮膚還是肉色,身上沒有半點腐爛的痕跡,喉嚨裏有意味不明的聲音,分辨不出是在哭還是在吼。
“地府上午的時候接到情報,說是這一整個市的人都死了,”邱岘扭頭,擡眼看着陸柯詞,視線越過他的肩膀落到後面一戶人家處,被扒拉開一條小縫的百葉窗立刻彈回去,窺探的人又縮回了屋中,“你覺得可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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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都死了,”陸柯詞指着被邱岘捆住的那群安分下來的東西,說,“來襲擊我的,不應該只有,這麽些。”
邱岘點點頭,手一揮把小姑娘丢了回去。
小姑娘剛落回去身後立刻傳來了腳步聲,邱岘和陸柯詞同時回過頭,身後忽然出現了無數的人,邁着整齊的步伐跟走方隊似的往這邊走來,大概有兩三百人的樣子,擠滿了街道,快速又有秩序地朝着這邊走。
邱岘扯扯嘴角,拽着陸柯詞往另一條小道跑了。
“為什麽不打?”陸柯詞掙脫了邱岘抓着他的手。
“節省體力啊小朋友,”邱岘說,“還沒弄清楚怎麽回事兒呢,瞎打什麽。”
“哦。”陸柯詞應了聲。
你來之前我已經打死兩個了。
好像把委托人也打死了……不過委托人是早就死了的。
這麽說這一單完全沒錢賺了?
陸柯詞啧了一聲,身後有幾個從暗處冒出來的小孩兒,被邱岘用法術格擋在了身後。
兩個人往空曠的地方跑,最後在一個圓盤建築物的頂端停留下來。
這個建築物挺高,差不多能看清半個城市的面貌,他們視線所及之處街上沒有一個正常行走着的人,最少的都是他們剛才遇到的四五十人的抱團,其餘的要麽躲在房子裏,要麽跟着隊伍走方陣。
“我之前在書上看到過一種陣法,”邱岘緩緩地開口了,不像是在和陸柯詞交流,更像是在捋清腦海裏的想法,“以地為輔,用人身練鬼,練得日光不侵肉體不腐。”
“屍傀。”陸柯詞說。
邱岘看了他一眼:“你居然知道這個?”
“師父說過的,”陸柯詞說,“記得。”
邱岘想起之前日日給他編故事他都不記得自己,也不知道他口中那位師父為了讓他記住這些奇聞異事經歷了什麽。
可能是跟念經似的每隔一段時間就在陸柯詞耳朵邊上念上一段吧。
也有可能是買了個點讀機。
哪裏不會點哪裏——
“但是屍傀,”陸柯詞不知道邱岘在想什麽,接着剛才的話題繼續說,“煉化的方子,失傳很久,而且練就時陰氣大作,地府會察覺。”
“很抱歉啊,這次我們地府什麽都沒察覺,”邱岘扯了扯嘴角,“察覺的時候人已經死完了。”
陸柯詞看了他一眼:“所以你親自來了?”
“沒錯,鬼王親自出馬。”邱岘打了個響指。
怕炙停那夥人知道了以後帶着鬼差跟着往豐韻跑,邱岘幹脆給他們釋了個白天不準出地府的咒術,反正這夥不能見光的玩意兒來了也沒用。
屍傀已經開始往圓盤這兒走了,陸柯詞和邱岘又站起來,找了個地方蹲着。
如果真是屍傀,那麽這一個市的人都得完。
屍傀無藥可解,被練的人都是已經死了,魂魄被定格在軀體裏的半死之物,連殺了他們去投胎都不行,他們的魂魄和肉體連在一起,一損俱損。
兩個人想到這個,不約而同地沉默了許久。
“八成是屍傀,”邱岘又抓了個男人上來,掰斷他的胳膊又給他怼上,傷口自動愈合後男人怒吼一聲,邱岘把他丢了下去,男人啪叽一下摔成肉醬,不多時又自己重組了起來,“你先回去吧,我等天黑地府的人來找我了再和他們一塊兒想辦法。”
“哦。”陸柯詞點點頭,“往哪回?”
“你怎麽來的?”邱岘無語地看着他。
“坐車。”陸柯詞說。
“車呢?”邱岘問。
“停了,”陸柯詞說,“沒有活人,車站也沒有。”
“你們道士不是都能飛麽?”邱岘往地上一坐,他們觀察得挺久了,這會兒太陽快下山,天空變成詭異的紫紅色,風又吹得烈,把邱岘的眼睛吹得眯起,“飛回去啊。”
“……找不到路。”陸柯詞說。
邱岘沉默了會兒,扯着嘴角笑了起來:“真是……算了,我弄個傳送陣送你回去吧。”
“哦。”陸柯詞蹲在邱岘身邊,還是沒動。
邱岘站起來,找了根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畫了半天終于弄好了一個一米寬的大圈,他擡頭活動了下脖子,扭頭喊陸柯詞:“來吧,我送你回去。”
陸柯詞卻沒動。
邱岘疑惑地往前走了兩步,蹲下來輕輕推了把陸柯詞:“想什麽呢?送你回家了。”
“有點兒困,”陸柯詞回過神,打了個呵欠,他念了個訣把自己身上的血清理幹淨了,站到陣法中間去,“謝謝你。”
邱岘看着他身上有些破爛的衣服,說:“我來之前你在和誰打架?衣服被抓成這樣,再碎點兒都能随風飄揚了。”
陸柯詞歪歪頭:“想不起來。”
“狗記性。”邱岘無聲說了句,用手裏的樹枝在地上輕輕點了點,嘴裏念出一段陸柯詞從沒聽過的咒訣,陸柯詞眯縫起眼睛,困意來得猝不及防。
天快黑了,陸柯詞昨天起就沒睡過覺,但他以前通宵兩晚上打游戲的時候都沒這麽困過。
邱岘沒把咒念完,忽的把樹枝丢開,起身兩步把陸柯詞從陣裏拎了出來,陸柯詞往前踉跄兩步栽進邱岘懷裏,有些疑惑地站直了:“幹什麽?”
邱岘扯了扯嘴角,看着陣法反噬,把陣法內所有的東西都吞噬進深淵之中,這不是他的法術,他的法術不應該把地一塊兒弄走:“出不去了。”
“什麽?”陸柯詞問。
“這個市,練屍傀的人落了結界,現在連傳送陣都出不去了,”邱岘有些煩了,他不知道什麽人能有這麽大能耐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造出這麽大的事兒,“這種陣法是相互的,我們出不去,外面的人也別想進來。”
天完全黑了下來,沒開燈的城市的夜空黑得格外滲人,星光連輪廓都照不清,陸柯詞取下自己的傘墜在空中揮了兩三下,幾團散着綠光的毛團落下來,照亮了他們兩個的周圍。
陸柯詞還想說點兒什麽,身後突然亮起,霓虹燈,家用燈,路邊的路燈全都亮了起來,在街上巡游的屍傀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回了家,每棟樓的窗格子都亮起,光刺得人猝不及防。
邱岘和陸柯詞同時回過頭,看見街道逐漸熱鬧了起來。
他們像是完全沒有發生過什麽一樣,恢複了人類的習性,晚飯後出來遛個彎兒似的說說笑笑,甚至有人提着音響到廣場準備跳廣場舞。
不遠處的音樂噴泉準備就緒,水被噴到高處,伴着音樂聲,整座城市陷入一種荒誕的熱鬧。
“下去看看。”陸柯詞說。
“不怕是陷阱?”邱岘看着他,表情有些沉重。
“不怕,”陸柯詞看他表情還是有些複雜,以為是他怕了,拍拍胸脯說,“我保護你。”
邱岘嘆了口氣,沒說話,站起來從高臺跳了下去。
陸柯詞也跟着跳了下去。
他們走到一條繁華的街道上,街上所有的人都沒有影子,他們熱熱鬧鬧的,甚至烤着燒烤,陸柯詞看見旁邊有人在打電話,但手機是拿反了的。
一個小姑娘抱着皮球在烤肉店外面等着,她的父母在裏面結賬,看見陸柯詞走過來了,沖他一笑:“哥哥好。”
陸柯詞愣了愣,沒回話。
“哥哥要不要去我家吃餃子呀?”小姑娘笑得很好看,潔白的牙齒裏卻卡了一絲猩紅的肉,“白天的時候你都沒理媽媽。”
“不去,”邱岘瞥了他一眼,“哥哥不愛吃肉。”
“那哥哥愛吃什麽?”小姑娘偏過頭,邱岘聽見她的脖子裏傳來很清脆的咔噠地一聲,“愛吃什麽呢?”
邱岘繞開了她。
兩個人快步走出了這條街道,拐彎時陸柯詞餘光瞥見那個小姑娘還站在那裏,抱着皮球沖他們笑。
但再往前走,街道就恢複了正常。
人們有影子,和諧友善地交談着,一家炒栗子店門口站滿了小孩子,熱熱鬧鬧地嚷嚷着。
他們身上有陽氣。
陸柯詞想不通。
白天的時候沒有在市裏感受過任何一絲陽氣或者生氣,入夜後鬼怪的時間卻陽氣充足。
這個城市到底怎麽了?
普通的屍傀能達到這個效果?
陸柯詞打了個呵欠,依舊困得厲害。
“先找陣眼吧,練這麽多屍傀肯定布了挺大一個陣的,”邱岘沒說完,頓了會兒看着陸柯詞,“你很困?”
“還行。”陸柯詞揉掉了眼睛裏的淚,“陣眼怎麽找?”
“修道之人不應該困得這麽厲害,”邱岘說,“你最多也就一天一夜沒睡覺而已。”
“嗯,”陸柯詞沒忍住,又打了個呵欠,“不應該這樣的。”
邱岘看着他。
“很奇怪……”陸柯詞皺起眉毛,把傘取下來撐開,有傘給他隔開整個城市帶來的影響後他的眼裏才清明了些,“不知道,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