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覺得你不是屍傀。”邱岘突然說了一句。
陸柯詞皺着眉,蹲在邱岘身邊,“可是我的身體,有屍傀的陰氣,恢複能力也比往常要快……”
“你看看你哪裏像屍傀,”邱岘盤腿坐在大圓盤上,這會兒是傍晚,他們倆剛抓完屍傀沒多久,邱岘的臉上還帶了些小汗珠,“你覺得你是成品還是半成品?”
陸柯詞擰着眉毛沒說話。
“成品屍傀無心無魂,沒有思考能力,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和我坐一塊兒唠嗑,”邱岘說着,從自己的書裏抓出一只小紙人,“半成品的屍傀不能曬太陽,而你今天在太陽下面蹦跶了一整天。”
“有沒有可能,修道之人,”陸柯詞指了指自己,“比較特殊。”
“再特殊再修道沒成仙之前你也是個人類,”邱岘把小紙人遞給了陸柯詞,“人類一旦被做成了屍傀,管你修道修魔都一樣。”
小紙人站在邱岘掌心裏沖陸柯詞比了個耶,然後蹦跶到了陸柯詞腳邊,扒拉着褲子爬進了他的衣服裏,陸柯詞連忙把它往外扯:“哎……”
“讓它貼你衣服上,它會保護你,”邱岘說,“我總覺得這個陣法是沖你來的,之前可能不是,但是現在……說不準了。”
陸柯詞唔了一聲,任由紙人鑽進去了,他穿得薄,紙張貼在衣服上時不時地剮蹭到衣服,他拽着衣領扯了扯衣服,說:“如果是沖我來,今晚,布陣人就會動手。”
邱岘挑挑眉示意他繼續說。
“白天,我們鬧得很大,他都沒出來,”陸柯詞說,“晚上,我們繼續抓人,又把所有人都放到房屋外面,用鬼手和藤蔓保護,目的很明顯。”
很明顯是要直接毀了這座城,如果真的讓邱岘和陸柯詞毀了城市,背後的那位這麽久以來的心血就會毀于一旦,所以陸柯詞斷定他會在今晚前來一搏。
“你身上絕對有什麽不一樣的東西,”邱岘說完,頓了頓,陸柯詞遇襲醒來之後失去了記憶,和他說這個他也不記得,“他今晚來帶走你的幾率很大,僅僅是帶你走,要殺你的話早殺了。”
陸柯詞倒是很贊同他的話:“之前襲擊我那次,就可以殺了我,但是他沒有。”
“你這把傘可以收魂是不是?”邱岘盯着他手裏那把傘說,之前他看見池塘裏那個女鬼從陸柯詞的傘裏掉出來過,“能不能把我收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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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你是鬼王,魂魄很厲害,”陸柯詞把傘放下來了一些,指着一根傘骨說,“這根收魂,你進來試試?”
邱岘盯着那根傘骨看了會兒,身體忽然變得輕盈,被一束綠光裹起來,眨眼就被收了進去。
不多時陸柯詞又敲了敲地,傘骨把邱岘放出來,邱岘還是盤腿坐着,笑意有些玩味:“你這傘挺有意思啊。”
陸柯詞皺起眉,把傘往身後藏了藏:“我的。”
“不和你搶,”邱岘擺擺手,臉上忽然扯出一個笑,笑得壞壞的,看得陸桓意想往外跑,“這樣,咱們商量一下,絆他一個大跟鬥。”
邱岘的計劃很完美。
就像拿了劇本一樣如他所料,向時繪真的來抓陸柯詞了,陸柯詞也順勢把傘丢下讓邱岘進來——這次他是有意識地丢傘,不會再像在地府那次一樣暴走——再用手鏈把傘召喚回來,放邱岘出來。
黑白無常留守在外,這樣一來,不管布陣人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他們都能萬無一失地擊倒他。
就是沒想到是個小女孩兒。
向時繪眼中已經開始流出了眼淚,房間裏點的是蠟燭,搖曳的火光把她稚嫩的臉照得扭曲,連眼淚的顏色都變得渾濁,她死死地抱住向時浔:“走開!走開!我的姐姐!不要把她困在這裏!”
“你既然不想把她困在這裏為什麽還要把她做成陣眼?”邱岘沉下聲音,他的聲線本就低,沉下來後無端帶上幾分冰冷,“甚至把這座城市的人都變成這樣?”
向時繪根本聽不進邱岘的問話,她抱着向時浔試圖往外跑,但還沒跑到暗門那邊地面的陣法就重新湧回了向時浔身上,陣法符號重新在地面布好,向時浔被一股怪力抽走回到了剛才埋葬她的地方,周遭的泥土又蓋了上去。
向時繪慘叫一聲,大哭着撲過來扒拉開那些泥,泥土卻像是有生命似的又重新覆蓋上向時浔的身體。
陣眼要永遠埋葬在此處,向時繪是不想這樣的,她一邊哭一邊試圖把姐姐救出來,陸柯詞和邱岘沉默地看着她近乎癫狂的舉動,誰也沒有說話。
“你們救救她,救救她,”向時繪回過頭,看着陸柯詞,“我知道我打不過你們,但是只要你們救救她我就放你們走好不好?我只有她一個親人了,救救她……”
“毀了這個陣法,她的肉體和靈魂都能得到解脫,”邱岘說,“救不救在你,不在我們。”
“可是毀了這裏她就要被鬼差帶去投胎了!我不想這樣!”向時繪見他們沒有要幫自己的意思,眼睛裏剛流露出的那一點祈求又變成了恨意,“她說好要一直陪着我的!我們約好了要去玩的!”
邱岘沒理她,身體稍稍往前傾,一瞬之間就到了向時繪面前,小女孩兒身上的腐臭味熏得他皺了皺眉:“你希望我們怎麽幫你?”
陸柯詞看了邱岘一眼,握緊拳,想想還是沒說話。
“幫我……把陣眼轉移出去,随便抓一個靈力充沛的人來,”向時繪慌得徹底,她這麽久以來都把代替品的首選人放在陸柯詞身上,但此時她根本沒有辦法再對着陸柯詞下手,“随便一個人,我……”
向時繪愣了兩秒,又開始哀求:“只要你們救了姐姐,我就和她離開這裏,再也不害別人了,好不好……”
“離開這裏?”邱岘站了起來,“你來這裏多久了,試過離開這個城市嗎?”
向時繪愣了愣:“姐姐在這裏,我為什麽要走?”
邱岘說:“這個市裏的陣是你布的嗎?”
向時繪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她很用力地咬了下嘴唇:“當然是……”
“說實話,”陸柯詞打斷了她,“不然,不幫你。”
“……是我,”向時繪慌慌張張地點頭,“真的是我。”
“那你解釋一下,你是怎麽把自己也做成陣眼的?”邱岘擡起眼皮,冷冷地看着她,“我們腳下踩的是雙子陣法的符號,你和你的姐姐成為了雙陣眼,一個在外界活動制造屍傀,一個被埋在陣法內穩固法術。你和我說救了她你們就會離開?”
陸柯詞對陣法的事情懂得不多,但這會兒仔細看地面才察覺到了,的确和他以前在書上見過的那些屍傀陣法不太一樣。
邱岘總是拿着本書居然不只是用來做施法的媒介。
是真的在看啊。
陸柯詞看着愈發慌張的向時繪,思維很不是時候的跑了偏。
雙子屍傀陣顧名思義,以雙子獻祭,若陣眼為主陰的童女法術便能翻倍。
人自然不能把自己也弄成陣眼,布陣人另有其人。
向時繪卻像是不相信似的,哭喊着你們騙人便從暗門沖了出去,暗門外是條黑漆漆的隧道,陸柯詞和邱岘對視了一追了上去。
向時繪的速度很快,沖出地面,到了城市上空又往前飛去,陸柯詞和邱岘在後面跟得很緊,眼睜睜地看着她沖到郊區,再往前一百米就是另一個城市的時候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道拉了回來。
和阻止陸柯詞他們出去的結界不一樣,那一瞬間仿佛有一只手抓住了向時繪的魂魄,把她往回拽了幾百米。
“你被誰算計了,”邱岘走到她的面前,“年紀不大倒是淨想着起死回生這種有違天道的事,你知道你會遭到多少責罰麽?”
“那……那又怎麽樣!我不解開結界你們永遠也出不去,我不解開陣法這個城市的人遲早都會變成屍傀!”向時繪捂着胸口,難掩眼底的慌張,“你們,你們一輩子都會待在這裏的!”
邱岘沒說話,他手一翻,那本黑封皮書又出現在他手裏,不知道翻到了那一頁,他蹲下來用書頁貼着地面,一團黑色的霧從書頁裏冒出來,陷進地下瘋狂地往前湧動,陸柯詞看了一眼,是陣法的方向。
不過數秒,黑霧襲擊了陣法,向時繪怔愣着,身體像面被擊碎的玻璃一樣裂開無數道細口。
“只要知道你的陣法在什麽地方我就可以毀掉,”邱岘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城市裏的人我都保護起來了,陣法毀滅之後半成品會恢複成人類,而你和你的姐姐,都會死。”
向時繪瞪着他,她的眼睛很黑,此時泛起水霧後像黑曜石一樣閃耀:“這座城市所有的建築物都會毀的!陣法在地脈上,這裏會……”
“背負物質損壞和人口損傷罪過的不會是我,而是你,”邱岘的聲音沒有一絲溫度,“還有你的姐姐。”
向時繪這時才真的慌了,她像個小孩兒似的哭喊起來,地面開始震蕩,邱岘把書收起來,沒有繼續毀壞陣法,而是繼續問:“說吧,到底是誰教你做的陣法,我們抓到幕後兇手之後倒是可以考慮考慮給你減輕罪行。”
鬼手和藤蔓忽然開始震顫,像是被抽走了身體一樣只留下皮囊,屍傀和半成品被放下來,他們全都沒了理智,嘶吼一聲齊齊朝着這邊跑來。
遠處地下的小房間內,松軟的泥土被撥開,一只只剩白骨的手從裏面伸出,向時浔的眼眶裏泛出了詭異的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