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抓回來的那位教向時繪布陣的男人的确不是普通人。

他本就是道士,自稱得到高人指導,試圖以市練屍傀後再練屍傀王,取得屍傀王內丹得以長生。

邱岘拿着筆在紙上寫下這人的犯罪動機,又把事件從頭到尾順了一遍:“所以你和李婷渡——向時繪的媽媽結婚,只是為了把她的兩個孩子變成那樣?”

男人近乎癡呆,眼底閃爍着瘋狂的光,幾小時前和鬼将們的戰鬥徹底激發了他的瘋狂,他被迫跪在大殿之下,仰頭獰笑着看邱岘:“是啊,是啊!”

“把人押送到閻王那兒去,”邱岘吹幹了自己寫的事件報告上的墨,把一摞紙遞給炙停,“還有這個寶石,這人罪無可赦,先滾兩趟油鍋再送過去。”

炙停接過那些東西揣好,和鬼将一起帶着男人去了地府下層的煉獄,帶着他接受刑罰。

而向時繪的媽媽只不過是一個可憐人,男人甚至想用她和向時繪她們的血緣再一次喚醒以向時浔的血做成的陣法,所以才背着她一起逃命。

貪心不足終害己。

至于男人口中的那位高人就一點兒線索都沒有了,邱岘想起來就頭疼,找了一群鬼差去查,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找到線索。

豐韻的損失也需要從地府調用,閻王那邊說是邱岘看管不嚴才會鬧出這件事,又罰了十年的工資,氣得邱岘去孟婆那兒喝了整整兩壺茶,看守輪回司的時候老想上廁所。

陸柯詞的病好了以後就被馬面9號他們拉着繼續抓鬼了,這會兒跟在馬面9號的後頭,把鬼魂放出來的動作看着又有點兒生疏了,估計忘了不少事情,就是不知道忘到哪了。

他記事簿上寫了再多的事情也比不上親身經歷,翻看起來的時候不知道是一種什麽奇妙的感覺。

是自己親身發生的,但完全不記得。

他還記得我嗎?

邱岘很好奇,這股好奇心一直到陸柯詞走過來幫孟婆的忙了也沒止住,視線往陸柯詞身上瘋狂地瞥。

陸柯詞也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兩個人的視線在空氣中相撞後卻格外的平淡,陸柯詞挪開眼神,垂着眼簾把一碗湯遞給了湊過來的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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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不記得了。

邱岘撐着臉,說不出是個什麽感受。他看着那個女鬼喝完湯,走上界橋時被忘川裏的怨魂拉入河水之中。

被怨魂拉下去的女鬼掙紮着從河裏站起來要往岸邊爬,邱岘将手裏的茶杯輕輕放下,岸邊的彼岸花瘋狂搖曳起來,紅色的花粉飄出裹起女鬼,重重地沉進了河裏。

“邱岘,”陸柯詞不知道什麽時候坐過來了,像個小學生一樣把背挺得筆直,“你是邱岘,我記得你。”

“嗯。”邱岘有點兒意外,撐着臉應了他一聲,“還記得什麽?”

“你不要臉。”陸柯詞說。

孟婆盛湯的手徹底頓住了,整個輪回司原本就安靜,這一句話出來之後連忘川的水流都停住了似的。邱岘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我不要臉?”

陸柯詞從兜裏摸出一本記事簿,翻到某一頁指着上面說:“這不是我的字。”

“這寫的什麽?”邱岘湊過去看了看。

“邱岘世界第一宇宙無雙地府天庭最聰……”陸柯詞下意識地念出來,快念完了才察覺到不對,皺着眉毛瞪了邱岘一眼,“中間這一大截,不是我的字跡。”

“那你也不能說是我的啊,”邱岘摸了摸下巴,“憑空污人清白可不行。”

陸柯詞有點兒無語,手往桌上輕輕一拍,那些字被他的法力拖起來,全都往邱岘身邊飛:“字是你的,還給你。”

邱岘伸手一抓,把那些字都捏進掌心輕輕捏碎了,唇邊勾起笑:“怎麽這麽肯定是我的啊?”

廢話嗎。

除了你還有誰這麽不要臉。

師父師叔又不認識你,怎麽可能這麽誇你。

還天地六界最聰明呢,這點事兒都想不明白。

傻子邱岘。

陸柯詞在心裏嘀嘀咕咕好半天才把記事簿收起來,還沒開口,邱岘忽然手一掃将桌上的茶杯掃到了一邊,茶杯打着旋兒仿佛在空中劃開一道鋒利的口子,狠狠戳進了那邊試圖爬上岸的女鬼身上。

女鬼尖叫一聲,竟将茶杯反擲回來,茶杯碎片四處都是,邱岘伸手擋住又将碎片打回去,這一次往上加了點兒法術,女鬼被擊中後徹底倒進了河裏,孟婆連忙轉身過來查看:“少主沒事吧?”

“沒事,”邱岘皺着眉,餘光瞥到陸柯詞手上的血,有點兒驚訝,“你受傷了?”

“你受傷了,”陸柯詞方才手是輕輕搭在桌上的,邱岘胳膊被劃開後帶了點兒黑色的血滴在了他的手背上,而當事人完全沒注意到,陸柯詞只好提醒,“胳膊。”

“啊。”邱岘這會兒才注意到,擡手一抹胳膊的傷口便愈合了。

陸柯詞也給自己念了個祛塵訣,整個人頓時跟剛從澡堂子出來似的清爽幹淨,但是那滴血竟然還黏在他的手背上。

“鬼王的血,與衆不同啊,”陸柯詞給他展示了一下自己手背上的血,“弄不掉。”

“你往褲子上蹭蹭不就弄掉了嗎?”邱岘翻了個白眼,拉過他的手指腹往那滴血上擦了擦但完全沒用,那滴血就像是長在了他皮膚上一樣,無論如何都蹭不到。

陸柯詞卻看着邱岘,順口問了句:“我生病的時候你是不是來看我了?”

“沒有,”邱岘應得很快,“你知道我地府有多少工作嗎?我這麽忙我去看你?”

“……哦,”陸柯詞應了聲,“那你的字是什麽時候寫的?”

“不是我寫的,”邱岘說,“閉嘴。”

陸柯詞癟癟嘴低頭看着自己的手背。

手背上的皮膚快被邱岘搓紅了,但那滴有些黑的血始終沒有被他弄下來,反而有種在往皮膚裏面滲的感覺,陸柯詞甚至能看見那滴血旁邊長出很多細小的觸角,在往他骨頭裏鑽。

“啊,”陸柯詞輕輕說,“你的血好恐怖啊。”

邱岘白了他一眼。眼下輪回司的投胎也快完了,他幹脆一把拽起陸柯詞出了門,回到了自己的大殿中。

大殿後頭就是他的寝宮,挺大的,走到床邊都得花個幾分鐘。

邱岘把陸柯詞按到床前的小木桌旁,從櫃子裏摸出幾瓶藥來,一邊看一邊說:“以前也有人類誤沾鬼王血液的事情,我記得好像可以用藥排解。”

陸柯詞坐的椅子有點高,他晃了晃腳,看着邱岘手裏那些奇奇怪怪的瓶子,視線忽然落在了邱岘的手腕上。

邱岘沒太在意他在看什麽,從藥瓶裏挑了一個出來,遞給他,“吃半粒,然後去忘川把血洗掉就行。”

陸柯詞接過藥瓶,從裏頭倒了一粒藥出來,分了半粒裝回去,另外半粒塞進了嘴裏,這藥像巧克力丸又入口即化,挺甜的,陸柯詞舔了舔嘴唇。

“你還饞上了是吧?”邱岘看着他的表情沒忍住笑了下。

“洗手。”陸柯詞說着,從椅子上蹦了下來。

輪回司的大門只有邱岘能開,現在裏頭已經沒了什麽鬼差一類的,孟婆也在剛才收拾完了自己的攤子回了彼岸邊。

陸柯詞還是第一次來沒有鬼的輪回司,大片大片的彼岸花開得正豔,鮮紅的顏色染進眼底,把忘川河和輪回司的天空都染成一片橙紅。

“去洗手,”邱岘推了他一把,“忘川裏有些小鬼特別愛捉弄人,你別理他們。”

“哦。”陸柯詞應了一聲。

邱岘沒跟過來,在那邊收拾孟婆往帶走的茶具,陸柯詞走到忘川河邊,幹淨的河水映出他的倒影卻不能看見河底,裏頭有無數的黑影竄來竄去,陸柯詞有點兒不想把手往裏面伸。

“快點,”邱岘在那邊催,“別在河邊待久了,有怨靈。”

“啊。”陸柯詞抿抿唇,用手弄了一點點水到手背上。剛吃過藥以後那滴血已經被排到了皮膚之下,這會兒沾上忘川的水後那抹黑紅色完全被洗了下來。

黑紅色的血順着他的手滴下來融進忘川裏,陸柯詞看了看自己的手背,确認洗幹淨了之後正準備起身,耳邊卻傳來了很淡的耳鳴聲。

他有些疑惑地回過頭,卻看見忘川的河水像是泛了光,河底那些竄來竄去的黑影逐漸散去,從裏面竟然露出一顆石頭出來。那顆石頭隐隐泛着光,他倒抽了一口氣,想要離開卻像是被吸住了魂魄,連視線都無法挪開。

“你要來嗎?”

有聲音在問他。

“我一直在等你。”

邱岘把茶具放回孟婆的小竈臺下頭的架子上,剛想問問陸柯詞弄好了沒有,一擡頭陸柯詞已經半個身體都浸入水中了。

“靠?”邱岘一愣,随即飛快往那邊跑過去,“陸柯詞!”

陸柯詞整張臉都浸泡在忘川裏,有很多聲音一齊往他耳朵裏湧,嘈雜得厲害,他的手臂也垂進了河中,那顆發光的黑石頭近在咫尺卻怎麽也握不住。

大腦即将缺氧之際他聽見了邱岘的聲音,急躁又有些憤怒地喊了聲:“滾開!反了天了是不是你們這群小鬼!敢當着我面拉人下河?!”

河水裏有幾個小孩哆哆嗦嗦地答:“不是啊,我們沒有啊,他自己往河水裏倒,我們推都推不開……”

邱岘大步跑過來,一把攬住陸柯詞的腰把他往上一抱,陸柯詞也在那一瞬間握緊了手,黑色的石頭終于被他握進手裏。

“你在幹什麽?”邱岘皺着眉沖他吼,“跟你說了河裏有怨靈你還往河裏探?!”

“不是的,”陸柯詞皺着眉攤開手,那顆明明被他抓進手裏的石頭竟然就這麽消失了,“石頭……不見了。”

“什麽石頭?忘川河裏全是怨魂怨靈,哪來的石頭?”邱岘看着他的表情,倒像是真的弄丢了什麽似的,“你是不是看到什麽了?”

陸柯詞點點頭,頭發絲兒上沒幹的水甩了邱岘一臉:“有的,剛才有顆石頭在河水裏發光……”

他說完像是看見了什麽,頓了頓,将手腕反過來,指着自己手腕內側的那顆突然出現的黑色六芒星說:“……就像這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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