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這一次星星的亮起并沒有給陸柯詞帶來多大的痛苦,就像有水淌過心尖兒那樣涼了一下,他打了個哆嗦,慌張地将視線挪開,擡手捂了捂胸口,抿着唇不吭聲。

邱岘也別開了臉,兩個人坐在同一艘船上,靠得不算遠,偏偏又像中間隔了什麽辣眼睛的東西似的,誰都不往那兒瞅一眼。

陸樸懷坐在他們對面,看看這個又瞅瞅那個,唇邊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等船駛出了菩提林,他才輕輕踢了踢陸柯詞的腳,瞥了眼船頭的道士和阿離,小聲說:“你們看見什麽了?”

陸柯詞還沒冷卻下來的臉又迅速升溫,被這會兒正午的陽光一照能直接烙個荷包蛋,他瞪大了眼睛,同樣小聲說:“沒、沒什麽……”

說完頓了頓,他有什麽事兒都不想瞞着師父,小時候師父總去外面捉鬼,回來的時候他就跟倒豆子似的悉數将這些日子在師門內發生的事情說給師父聽,不記得的便翻着記事簿,一頁一頁地念。

但這次不一樣,他說不出口,有關于看到的那些暧昧的夢境的事他一個字都說不出口,聲音堵在喉嚨裏,被滾燙的體溫阻撓,他深吸了口氣,又重複道:“沒事……”

陸樸懷看着陸柯詞,剛想繼續說點兒什麽的時候船頭坐着的阿離忽然往這兒瞥了一眼,和道士說了句什麽,道士搖搖頭,說:“随你便,不可強求便是了。”

阿離點點頭,深吸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挪到船身來坐,坐在陸樸懷旁邊,怯怯地看陸柯詞。

陸柯詞卻沒注意到她,他舉着傘,把整張臉都遮進陰影裏,手指過于用力而導致指尖都泛着白,阿離愣了愣,問他:“你沒事吧……是看到恐怖的東西了嗎?”

恐怖嗎?

是挺恐怖的吧。

他居然親眼看着自己和邱岘做那種事,那個房間的燭火搖曳得他眼睛都花了,視線變得模糊,竟然分不清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這些事是什麽時候發生的?

陸柯詞想不明白,甚至不敢去深思,他思維稍微活躍一點兒身體裏就彌漫出一股令人煩躁的熱,惱人得很。

阿離猶豫了半天,問:“你叫什麽名字?”

陸柯詞頓了頓,深吸一口氣,說:“叫陸柯詞。”

“……哦,”阿離點了點頭,手指在身前交叉又分開,糾結得水流都急躁起來,“你也是修道者吧?如今什麽修為了?”

Advertisement

陸柯詞覺得她有點兒莫名其妙的,上來二話不說問別人修為境界,怪得很,但這會兒他需要有人幫他轉移注意力,頓了頓才接上話:“我是築基期。”

阿離點點頭:“看你年紀也不大,是該這個階段了。”

陸柯詞哦了一聲,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他的心思被阿離打了岔,短暫地遺忘了方才的事,傘稍微舉起來了些,露出半張臉,嘴唇被自己抿得發紅,阿離盯着他看,手指又在身前糾纏起來:“……那你可想過,呃,想過……”

陸柯詞又将傘擡起來了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邱岘倒是聽懂了,但一直側着頭盯着船頭,沒吭聲,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會兒他說什麽都會導致小姑娘挺尴尬的。

“想過什麽?”陸柯詞看她。

“就是……通常這個年紀,都會開始找尋道侶,”阿離說得結結巴巴地,每一句都要頓好久,“你想不想……”

陸柯詞不回答她,她又鼓起勇氣說:“我知道你們這番前來是有要事在身,說不定馬上就要走了,我……或許……就是……”

“啊,”陸柯詞想了半天,他這會兒腦子裏被一個新的疑惑占據了,顧不得旁邊的邱岘了,傘完完全全地擡起來,眼神裏的迷茫完全落在阿離眼裏,“……什麽是道侶?”

船頭的道士和阿離都愣住了,他們看陸柯詞這個年紀不像是是什麽都不懂的,人不能,至少不應該。

陸樸懷在這個時候出來打圓場,說:“?他魂魄受損,記不住事,道界的事我便只教了驅鬼除魔。你要同他說什麽……說直白些,不然他不會明白的。”

阿離張開嘴愣住了,到底是年紀小,臉上驚訝的神色沒有一點兒掩飾。

陸樸懷那句“魂魄受損”咬得重了些,便是要阿離清楚,雙修道侶身魂相通,陸柯詞魂魄受損,若是執意和他結成道侶只會拖累自己的修為,恐怕還會因為陸柯詞魂魄受損而影響到她的修道之路。

阿離顯然沒注意到陸樸懷言語下的深意,她咬了下唇,眨眨眼睛,臉通紅:“當真……要說得那麽直白嗎?”

陸樸懷猶豫了兩秒,還沒想好怎麽說,阿離便又開口了,沖陸柯詞說:“我想和你定下契約……雙修……也不必現在就契成,修道者年歲不顯,多少歲我都可以等你……”

陸柯詞有些驚訝地看着她,嘴唇抿了又張開,旁邊的邱岘動了動,手指下意識地撚了下褲腿,始終沒把臉側回來看看陸柯詞現在是什麽表情,會做出什麽反應。

他一直看着流水和兩岸倒退的光景,風也溫和地從耳畔掠過去,水面被吹開陣陣漣漪,或許過了很久,又或許沒過多久,兩岸的風景還沒變,天上的太陽依舊灼人,他聽見陸柯詞說:“可是我已經和人雙修了。”

邱岘的心忽然頓了一下,在下一刻跳動起來之前他的身體做出了最誠實的反應,他終于扭過頭看了陸柯詞一眼,這是六芒星亮起之後他看陸柯詞的第一眼。

陸柯詞的表情有些尴尬,他撓了撓掌心,看阿離的表情比他還尴尬後連忙安慰道:“沒關系,我和他的雙修契不能成,等我們将契約抹去了我就和你雙修。”

邱岘:……

邱岘沒憋住,咬着牙,聲音都是從牙縫裏鑽出來的,像被鋸子鋸過一樣難聽:“你說什麽?”

陸柯詞聽到他的聲音先是一個怔愣,随後把傘低下來了些:“師伯說過,我和你的雙修契本來就不能成,我會被星星害死的,不能成。”

“不是,你随便答應別人幹嘛?”邱岘瞪着他,餘光瞥到阿離驚訝得臉色都變了,語氣又低沉幾分,“這種事是能随便答應的嗎?”

“有什麽不能答應的?”陸柯詞覺得有點兒莫名其妙。

邱岘也覺得他莫名其妙,深吸了口氣說:“你答應了你就要做好,等我們想辦法把雙修契抹去了,你就和她雙修去吧。”

“神經病。”陸柯詞皺着眉嘟囔了句。

“你才神經病。”邱岘翻了個白眼。

兩個人鬥嘴鬥得旁若無人,陸樸懷撐着臉看他們鬥完了,才笑着問:“陸柯詞,你知不知道雙修是什麽意思?”

“嗯?”陸柯詞看着師父,“就是一起修煉啊。”

陸樸懷依舊笑着:“誰告訴你的?”

陸柯詞頓了頓,擡手一指,指着邱岘:“他告訴我的。”

你放屁。

你血口噴人。

邱岘面無表情地盯着他。

我什麽時候說過……好像是說過。

他記得自己那次在星星那邊沉默了半天,說:“……雙修契就是……一起修煉的契約。”

“怎麽修煉?”陸柯詞問得還特誠懇,“心法還是體術?”

“……體術吧,”邱岘特別一言難盡,随口糊弄道,“應該算是體術,也有心法。”

“哦,”陸柯詞應了一聲,“我懂了。”

邱岘記得那時候自己在心裏接了句你懂個屁。

現在看來确實是懂了個屁。

合着他真以為雙修就是和人一起修煉體術和心法?瘋了吧?随口扯的也信?

邱岘瞪着陸柯詞,嘴巴張開又合攏,好幾次都說不出話來,最後一閉眼,一臉絕望,铿锵有力道:“是不是傻的啊你……”

阿離有些難堪地盯着他們,好一會兒了才緩過神,小心翼翼地和陸柯詞說:“雙修不是……一起修煉……就是,就是……”

“就是夢裏那樣,明白嗎?”邱岘瞪着他,“夢裏那樣!夢裏不是說了嗎,簽的是雙修契……最後那樣……也是雙修契的一部分,懂嗎?”

陸柯詞像被什麽東西擊中一樣,表情變得十分迅速,但他不等邱岘看清,便又把傘蓋了下來繼續冒充蘑菇,邱岘懷疑他是腦袋頂着傘面了才能把一整張臉連帶着一點兒脖子都遮住。

邱岘也很糾結,煩躁地搓了把頭發,突然體驗到了什麽叫謊撒多了總會有報應的。

你看看,報應來了吧。

陸樸懷不知道從哪抓了把瓜子,笑眯眯地嗑完了,把瓜子皮收拾好,拍掉手上的碎屑,沖阿離說:“你們年紀都還小,先別考慮這些,回羨仙壇再說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