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成親的事是陸柯詞說要忘的。
他說要和自己繼續做好朋友,忘記這件事才能繼續做好朋友,自己那時候也不知道是哪來的耐心,答應陪他玩兒這種無聊的好朋友游戲,也再也沒有提起過成親的事情。
左上角的筆跡起碼是幾天前寫下來的,或許是在羨仙壇那晚他就記上去了。
既然這樣又為什麽要邱岘忘掉?
他在想什麽?
如果邱岘當真拿了什麽法子把成親的記憶去掉,他是不是打算一個人記這事兒一輩子?
這都什麽破毛病和破腦回路。
許是邱岘心理活動太頻繁了,陸柯詞有所感應地擡起頭,往後看了眼,看見站在後面的邱岘被吓一跳:“你站在這裏幹什麽?”
邱岘不說話,他又抿着唇說:“不要把破字讀得那麽重,我感覺你噴了我一識海的口水。”
“……你什麽意思?”邱岘往前走了一步,他這會兒心口還是有些絞痛,便弓着背撐着書桌,另一只手在記事簿左上角點了點,又問一句,“啊?”
陸柯詞順着他點的地方看過去,那一行小字清晰地落到眼底,他沉默了兩秒,緩緩合上了筆蓋,又把記事簿從邱岘手底下扯出來,啪地一聲合上了。
然後下一秒起身扭頭沖過去開房門一氣呵成,跟逃難似的飛快地出了屋,邱岘反應也不慢,在陸柯詞往後竄的那一瞬間他就跟了上去。
但陸柯詞還把傘墜扯下來了,在手中變大後坐上去,上次從羨仙壇那兒飛回來都沒見他這麽快。
跟被邱岘追上就會被殺似的。
操。
邱岘這會手腳乏力,不太能用好法術飛行,就別說追上全力逃跑的陸柯詞了。夜風又大,他逆着風飛行感覺發際線都被吹到後腦勺去了,偏偏陸柯詞一點兒停頓的意思都沒有,都不知道他在跑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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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瞧着人都快飛出天邊兒,邱岘索性往一棵樹上一靠,深深地喘了口氣後分了縷意識到魂域裏去吼:“你他媽的你跑什麽!”
那邊沒回應,想也知道陸柯詞不太可能回答他。
剛才還在覺得陸柯詞的腦回路就跟他房間門口那棵樹似的直,沒想到啊沒想到,一眨眼兒的功夫這樹就給雷劈了。
鐵定劈傻了。
邱岘想了想,魂域裏的意識清了清嗓子,聲音變得有些沙啞地沖六芒星那頭說:“……陸柯詞你是不是有病,別跑了,我身上疼,追不上你。”
“哪兒疼?”那頭立刻傳來了陸柯詞的聲音,邱岘眯縫起眼睛,甚至看見那個快跑到天邊兒去的小黑影頓時轉了個方向,“哪兒疼了?你不是說不疼嗎,不是說就是沒力氣嗎?”
“啊,就,”邱岘下意識摸了摸胸口,這個動作挺矯情的,但他的确是這兒疼,“就疼呗。”
“渾身都疼嗎?”陸柯詞越來越近了。
“是啊,”邱岘看着他快要跑到樹邊,嘴角沒忍住勾了起來,手一擡,那本黑色封皮的書落在他手裏,書頁自動翻開,從裏面湧出無數只鬼手,“渾身都疼。”
陸柯詞穿過樹枝樹葉,擡眼正要問邱岘到底怎麽了卻一眼看見了他身後那些鬼手,陸柯詞沉默了兩秒,心底的擔憂一掃而空,扭頭又要跑,這次他躲閃不及,蓄勢待發的鬼手一擁而上把他拽住,陸柯詞掌心蓄起一抹綠光,餘光瞥到邱岘的視線,猶豫了好幾次還是沒往鬼手上打過去。
樹枝樹葉掉了不少,打散了地面的月光,邱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被鬼手按在樹上坐下,将傘抱進懷裏,有些生氣地瞪過來。
“詐騙!”陸柯詞抱着傘,瞪着邱岘,“你這是詐騙!”
“沒騙你,真疼,”邱岘指了指胸口,“這兒疼,剛疼我一哆嗦。”
陸柯詞将信将疑地瞪着他,沒說話。
鬼手逐漸消散在風裏,邱岘把書收起來,維持着靠在樹上的姿勢,問:“你到底怎麽回事?啊?”
“……什麽怎麽回事,”陸柯詞搖搖頭,把傘挂回手鏈上,“聽不懂。”
“成親的事,你要我忘了,你自己還記在記事簿上幹嘛?”邱岘啧了一聲,“非得我說這麽直白是麽?”
陸柯詞還是搖頭:“聽不懂聽不懂。”
“我揍你你信不信。”邱岘指了指他。
陸柯詞不說話了。
他坐在樹上,晃了晃腿,兩只手撐着樹幹肩膀也聳起,他腦袋往後仰了仰,邱岘看見他耳朵又開始泛紅,眼底卻沒有那麽明顯的羞怯情緒。
事情或許不是邱岘想的那樣,陸柯詞或許陷入了比他想象之中更大的糾結裏。
“……算了,我也不是非得問出點兒什麽,”邱岘坐直了,輕聲說,“你不想說就算了。”
陸柯詞還是沒說話,他看着邱岘從樹上跳下去了,腳一軟撐了下樹才站直,自己也翻身跳下去,跟在邱岘後面,默不作聲地走。
他們飛出來好遠,這會兒走回去得費點兒時間,一路上的蟬鳴不少,但更多的是蛐蛐兒在叫,叫得邱岘心煩意亂,深呼吸也平靜不下來。
陸柯詞的聲音就夾在蛐蛐兒沒完沒了的叫喊中傳過來,他問:“你那天為什麽親我?”
“……哪天?”邱岘回頭看着他。
“去禁地那次,”陸柯詞抿了下唇,“你親我了。”
“是,親了,”邱岘說,“怎麽了你現在要罰款是嗎?親一下罰八百?”
“不是的,不罰款,”陸柯詞歪了歪腦袋,看着邱岘,他說,“你是喜歡我嗎?”
你是喜歡我,所以親我嗎?
陸柯詞是真的在疑惑。
很多事情邱岘不說清楚,做些暧昧至極的事情,沒了那句“我喜歡你”和“我也喜歡你”的儀式感他是不會明白的,他想不通。
偏偏邱岘是個嘴硬的,這種時候了還挑着眉,反問:“那你呢?”
他問:“你在識海裏親我,是喜歡我嗎?”
這會兒的風越來越大,估計不久就會有一場暴雨驟降,邱岘等了挺久沒能等到陸柯詞的回答,後知後覺地覺得尴尬,清了清嗓子說:“先回吧,待會兒下雨了。”
“我……不知道,”陸柯詞皺着眉說完這句後就頓住了,他使勁兒搓了搓臉,沒有擡頭迎上邱岘的視線,“但是就是,那時候就是想親你。”
邱岘看着他,沒吭聲。
“就像……和你說,要忘了成親的事,卻還是記在記事簿上了一樣,”陸柯詞說,“不知道為什麽,但是我這樣做了。”
“那你跑什麽?”邱岘有些無語,“我還能因為這事兒抽你一頓麽?”
“啊。”陸柯詞幹巴巴地應了一句。
“你叫我忘了,我答應你了,但你考慮過我想不想忘掉嗎?”邱岘的語氣不重,像平常說話那樣,陸柯詞卻從中聽出了點兒不耐煩,“今晚也是,一個解釋都不給就想跑,你跑什麽?”
陸柯詞張了張嘴沒能說出話,他往後退了一步,退進樹影裏,叫邱岘不再能清晰地看見他的表情後才十分鄭重地說了句:“對不起。”
“……我也不是想聽你道歉,啧,我……”邱岘自己也有點兒不明白到底想幹什麽了,他有點兒被陸柯詞同化的趨勢。
事情的一開始只是因為他看見陸柯詞的記事簿上寫了他們原本約定好要忘記的事情,邱岘自然不可能忘,但他遵守這個約定不再提起,陸柯詞卻違規了,他把它記下來,還說不出一個确切的原因。
他說不出原因讓邱岘急躁。
我想記下來,我想親你,全是我想,陸柯詞的思維方式簡單得令人發指,根本深究不出什麽原因,他是走在雪原裏的人,漫天暴雪只會遮蓋住他來時的路,走得越久越無法找到起點和終點。
邱岘可能就是想親耳聽陸柯詞說那幾個字,說得清楚明白一點兒,偏偏陸柯詞不懂,也說不出來。
他嘆了口氣,幾步走進樹影裏,單手撐在陸柯詞腦後的樹上,問:“你從無垠菩提出來的時候,就一直記着這件事情,對不對?”
陸柯詞點了點頭。
“在那個時候,你就不想忘,是不是?”邱岘繼續問。
陸柯詞遲疑了一瞬,這一瞬落在邱岘眼裏又成了逃避的訊號,他挑起一邊眉毛,低頭和陸柯詞說:“你識海擴建之後所有亂七八糟的東西都修好了,我比你自己還清楚,你現在起碼能記住近一個月的事情……”
不等他說完,陸柯詞又要把傘拿出來準備躲到傘下去,逃是不可能再逃了,但估計會把自己僞裝成一個蘑菇。
邱岘攥住他的手腕,往旁一按:“別想糊弄我。”
“我……就是不想忘,”陸柯詞掙紮着,又不敢把邱岘怎麽樣,生怕勁兒使大點兒這人又開始嚷嚷疼,“不行嗎!不想忘,不可以嗎!”
他這時候才是真的被逼急了,臉和眼眶的溫度都在上升,一急起來說話都哆嗦:“我不想忘啊,但是我怎麽知道你想不想忘,萬一一直糾結成親的事,你不理我了怎麽辦,我不想那樣的。今晚也是,你看到我根本就沒有忘,生氣了怎麽辦,我不想看你生氣,你太煩人了……”
“陸柯詞,”邱岘輕輕喊了一聲,他低着頭,呼吸快掃到陸柯詞的臉上,這時候陸柯詞只要擡頭他們就能接吻,邱岘想了想,問,“你是不是早就喜歡我了?”
陸柯詞當真擡起頭,他被逼急了以後眼眶都是紅的,還沒開口就被邱岘堵住了唇,風裏的水汽愈發重了起來,暴雨即将傾盆,可邱岘沒有一點要放開陸柯詞的意思。
他們糾纏在一起,陸柯詞還念着邱岘那個問題,被親得暈暈乎乎的也要抽空回答:“我……我不知道。”
“我喜歡你,”邱岘吻他,唇貼在嘴角,輕聲說,“你也喜歡我嗎?”
陸柯詞愣住了,他的手被邱岘攥着,沒有多餘的手去捂住腦袋上即将冒出來的花瓣,他還是愣着神,說:“我不知道。”
邱岘撚下一片掉到他肩上的花瓣,輕輕摁到他唇邊:“那你從現在開始喜歡我吧,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