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邱岘發現陸柯詞還挺喜歡照顧人的。
可能不是喜歡照顧人,就是享受那種一進門只要發現邱岘坐起來了,扯開嗓子吼一句“躺下!”邱岘就必須得躺下的感覺。
他們從三師叔祖的藥堂搬回陸柯詞房間的時候也是,陸柯詞琢磨着邱岘渾身無力,不能讓他站起來走,主動要求背他,陸樸懷滿臉震驚地扭頭看着邱岘:“你癱瘓了嗎?”
他問得特別認真,沒有一絲一毫嘲諷的意味在裏頭,邱岘只能硬着頭皮說:“沒事兒,我能走。”
“不行,”陸柯詞把他按回去,轉過身背對着他,“我背。”
邱岘只能讓他把自己背回後山的屋裏去。
還挺奇特的,師門的人都默認他倆住一屋了,從藥堂回到陸柯詞的房裏也沒人提出要邱岘去客房什麽的,竟然就真的這麽讓他進了陸柯詞的屋裏。
屋裏家具的擺放挺少的,估計陸柯詞平時也沒什麽時間在屋裏待着,小時候練功,長大了出門捉鬼,挺忙的。
不過書桌旁邊那個書櫃是真的大,裏頭塞了不少小本子,有些露出來的邊都泛了黃,陸柯詞把邱岘放到床上讓他躺好,整理被子的時候手才忽的一頓,擡眼看了看邱岘,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床。
“你不是這會兒才想到這件事吧?”邱岘扯了扯嘴角,“現在把我搬到別的房間裏還來得及。”
“……啊。”陸柯詞看了他兩眼,不聲不響地出了趟門,過了會兒回來,小聲說:“沒有空的房間了,師門的房子都是有人住的。”
說完轉身又從櫃子裏拿出一床薄被,丢在床的裏面,床還挺大的,再躺倆人上來都不算擠。
邱岘就這麽看着他把被子鋪好,沒吭聲。
但凡用腦子思考那麽一點點都不會相信陸柯詞的話,這麽大個師門連個客房都沒有,你們大殿旁邊那麽多房間拿來幹什麽的?屯糧嗎?
“反正就是,”陸柯詞把門關上,坐到床邊繼續說,“沒空房。”
邱岘應了一聲,想了想還是有點兒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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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這會兒身體裏的法力都在往魂域湧,争先恐後地填補那個空缺,沒那麽大的心情放聲大笑。陸柯詞的師祖知道這事兒後親自送來了不少補品,全是有助于鬼族修行的,但極其難吃,邱岘感覺往後餘生都不想吃任何東西了。
地府那邊的事有炙停來交接,天黑之後炙停直接出現在了房間裏,邱岘順口問了句:“你前幾天去哪了?”
“護送葉潛回家,”炙停板着臉把剛還給邱岘的那一部分輪回司開啓權限又接過來,“他放學後再過去有點兒晚了,那時候正好鬼怪作祟,我一路送他回去的。”
“哦,”邱岘一看炙停那表情就知道他要說什麽了,連忙道,“那你回去吧。”
“少主,”炙停皺着眉喊了聲,這會兒陸柯詞不在屋裏,他想和邱岘說什麽都行,但想想也沒什麽好說的,邱岘已經是個成年不知道多少年的鬼了,大是大非上不需要他過多的叮囑什麽,只能把到了舌尖的話咽回去,“您保重身體。”
“哎,”邱岘樂了一聲,“說得跟我下一秒就要死了似的。”
“鬼族修煉不易,”炙停嘆了口氣,“您應該比我更懂。”
邱岘自然是比炙停更懂的。
冥界每年都會誕生成千上萬的鬼族,但有多少是根本無法修行成人型,只能勉強維持着一縷黑煙的模樣四處躲藏的?
邱岘自己努力修行出了人身,又得到地官點化修為突飛猛進才能在短時間內登上鬼王的位置,如今挖去那麽大一塊魂域,和自廢修為沒多大區別,就算把那塊魂域補上了,邱岘的修為也會倒退很大一截。
期間若是地府有人鬧事,想取代邱岘的位置,邱岘說不定真的會被打到退位。
但這事兒做都做出去了,總不能掐着陸柯詞的脖子叫他還來,所以邱岘只是扯了扯嘴角,輕輕地“啊”了一聲,不再多言。
“你是誰?”陸柯詞蹲在樹上,看着對面的鳳凰。
今晚師祖辦壽宴,本來說了陸柯詞不用去,但炙停突然造訪,陸柯詞覺得自己待在那兒挺打擾他們說事情的,萬一說些地府機密呢,自己在那兒挺唐突的,陸柯詞便去了趟壽宴。
回來之後炙停也沒走,陸柯詞在門口晃悠半天,最後跳上門口的那棵樹,一擡眼旁邊站了個人,一身火紅色的長袍還挺顯眼,不過陸柯詞在樹下的時候居然沒發現他。
鳳凰也學着他的姿勢蹲下,長發從肩頭滑下:“我叫景栖。”
“景栖是誰?”陸柯詞又問。
景栖抿了下唇,很小聲地說:“景栖是師母。”
“什麽?”陸柯詞沒聽明白,“誰母?”
“我,你可以叫我師母。”景栖說得挺小聲的,這會兒風的聲音再大點兒就能把他的聲音蓋過去了,“但是不能當着你師父面兒叫,他會生氣。”
“你不是男的嗎?”陸柯詞蹲累了,幹脆坐在了樹幹上,晃晃腿,“為什麽叫師母?”
“……啊,是哦,但是我聽婁海說人類都這麽叫,”景栖也坐下來,想了想,“不然叫師娘?”
“娘也是女的啊,”陸柯詞仔細看了看他的臉,“你是男的吧?”
景栖不說話了,風把他的長發吹得揚起,他五官生得漂亮又精致,穿火紅色也不俗,陸柯詞盯着他看了會兒,皺起眉:“你是女的嗎?”
“陸柯詞!”陸樸懷在樹下喊,“樹上坐着幹嘛呢?”
“啊。”陸柯詞應了一聲,剛準備往下跳就覺得不對,扭頭看着景栖,“他看不見你嗎?”
“看不見,給他用了障眼法,”景栖撐着臉嘆了口氣,“你不要告訴他我在這裏。”
陸柯詞又看了他一眼,跳下樹,不等陸樸懷開口便說道:“我在樹上看月亮。”
“……看得清麽那樹葉子這麽多,”陸樸懷頓了下,“算了,你趕緊回屋,夜裏降溫了,穿個短袖到處跑什麽呢你。”
“不跑了,回屋了,”陸柯詞從窗戶那兒往裏看了看,房間裏沒了炙停的影子,他準備回屋,想想又覺得哪裏不太對,景栖這個人好奇怪,給師父下了障眼法還非說自己母,他最近有些草木皆兵的意味,抿抿唇還是沖陸樸懷小聲說,“你認識景栖嗎?”
“不認識,回去,”陸樸懷推了他一把,“回屋去。”
“不認識嗎?他就在樹上還給你下了障眼法,”陸柯詞拉開門,扒拉在門框上說,“是不是壞人?”
他話音剛落,樹上頓時傳來一陣窸窣聲,一只鳳凰從樹葉間飛出,瞥都沒往地上瞥一眼飛快地溜了。
邱岘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過來,站在門口往天上看了眼:“嚯,好大一只雞。”
“……那是鳳凰,”陸樸懷瞥了一眼,有些無奈地沖他倆說,“睡覺去,大晚上的。”
“我躺一天了……”邱岘說。
“手腳有力氣了嗎?”陸樸懷挑起眉,“不然出來練兩招?”
邱岘有些無語地把陸柯詞往回一拽,沖陸樸懷點點頭:“師父晚安。”
“叫誰師父呢?”陸柯詞皺起眉扭頭看他,“那是我的師父。”
邱岘關上門,看了陸柯詞一眼:“随口叫一聲,不然叫什麽,名字嗎?我對你師父也沒個稱呼。”
陸柯詞還是皺着眉,不知道在琢磨什麽,邱岘有點兒站不住了,扶着牆自己挪到床邊去坐下,一擡眼發覺陸柯詞樂了,笑眯眯地注視着自己:“那你是不是要叫我師兄?”
邱岘沒說話。
房間裏挺安靜的,牆裏估計有隔音符,外頭的風聲都聽不到,這會兒屋子裏兩個人的呼吸聲就顯得特別明顯。過了會兒,邱岘有些不解地看着陸柯詞:“你到底是真傻還是……”他頓了頓,又笑了,“算了。”
“嗯?”陸柯詞看着他。
“你們這兒的那些空房,就大殿旁邊那些房間,”邱岘往後一倒,“是不是真的用來屯糧了?”
“是啊,我去問過了,沒有空房,”陸柯詞說,“不是和你說過了嗎?師門人多,師祖又喜歡宴請四方,那些偏殿裏都是菜和糧食,廚師和黑熊精一家下山搬的。”
“……不是,那你們平時有客人住哪啊?”邱岘看着天花板樂,“住地上啊?”
“平時的客人都是妖怪,有自己的窩,要麽就不留宿,要留宿的……”陸柯詞仔細回想了一下管理住宿的師叔說的話,“誰的客人就住誰的房間。”
邱岘樂個沒完。
想多了,是真想多了,就陸柯詞那個腦子直得跟門口那棵樹似的他還能拐着彎兒撒謊說沒空房?
說沒空房就是沒空房,想什麽呢邱岘。
陸柯詞看他跟個神經病似的躺床上一個人也不知道在笑個什麽,但他這會兒不太想上床,抿抿唇摸出自己的記事簿做記錄。
邱岘笑了會兒就沒聲了,有些發困,眯縫着眼睛差點兒睡着的時候又猛地一哆嗦,心口忽然疼得厲害,估計是魂域修補的症狀。他深吸了口氣,坐起來,看見陸柯詞正趴在書桌那兒寫着什麽。
也不是寫,就是看,看着看着時不時地拿起筆在上面添上兩句。
他看得挺專注的,邱岘從床上起來了他都沒發現。
邱岘就這麽一步一步走到他身後,或許是想吓唬他一下,或許什麽也不想做,只是想湊過去,畢竟這會兒心口挺疼的,他下意識地想往陸柯詞那邊靠一靠,結果所有的思緒都在不經意間瞥的那一行字的頓住了。
那一行字很小,被陸柯詞塗塗改改幾次反而顯眼,就在記事簿的左上角,陸柯詞應該是寫到右下角了,筆尖停頓在那兒,在腦內搜刮着用詞思考着怎麽記錄。
邱岘的視線忍不住在陸柯詞的後腦上掃了好幾遍,才又将視線落到了那一行小字上:無垠菩提裏,做夢了,夢到孟春和阿岘成親。
這是改過的,改之前的那一小塊塗黑得并不完全的地方能看出來,寫的是“我和邱岘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