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判斷出喊出‘餘姐姐’的生命體是個男子後,陸扶風的步子頓了頓。雖然舍身取義這種事兒在那個時空都不稀罕,但這卻是這個世界第二個因她而死的人。
陸扶風拿着鑰匙站在鎖前,半晌未動,她想起《星年詞條》中關于人類這種低端生命體的描述:‘人類’是低端生命體中最複雜的類,它是崇高與卑鄙,偉大與渺小,正義與邪惡,善良與惡毒,理想與現實等,一切對立詞的雜交體。它們中的絕大多數都在善與惡兩個極端之間的鋼絲上行走。走到前者盡頭的人,成為它們的典範與榮耀,走到後者盡頭的人,成為它們的警示與恥辱。
姓餘的女子是死于信念的破滅麽?陸扶風擡頭望了望已經泛黃的天,想着若是自己沒有來到這個時空,綏王死于戰火,或許姚伶雲便不需要去死……那個女子也不需要。
她的‘複活’沾染了很多低端生命體的血跡?聽着耳邊嘈雜地聲響,陸扶風的眼眶裏不覺又蓄了淚水。
她不覺得悲傷,也不覺得難以承受,她只是有些說不清的惆悵。她以前不這樣的,陸扶風看着自己的影子,回想着她還是ai時她過得何其簡單,何其理性,神色不禁又黯了黯。
以前是按着周密詳盡的計劃精準做事,現在卻要就随遇而安,簡單粗暴地與這個世界産生着各種聯系。這實在太荒唐了。
發覺陸扶風的步子停了,還在原地站了良久,二丫連忙踏到陸扶風身後環住她的手臂,“殿下怎麽不開門?小的都等不及了。”
“嗯?”二丫的動作打斷了沉浸在情緒中的陸扶風。
“這就開!”發覺二丫湊到了自己的身側,陸扶風一面斂住情緒,笑着轉頭,一面拿着鑰匙就要去開鎖。她忘了身後還有個自己撿來的使喚丫頭。
陸扶風笑着的原因是怕那丫頭被自己的眼淚給吓到,可令陸扶風沒想到是,她一轉頭淚水就順着側臉滾了下來。
“殿……殿下……”二丫被陸扶風的眼淚震得不弄動彈,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她原想着扶風是不會在意一個賤民的命的,卻不想她竟是對那麽個蔑視皇權的賤民傷了心。
自然地擡手撫上陸扶風的面龐,幫她拂去淚痕,頂着一臉血污,二丫輕語道,“不過是個賤民,殿下不必在意。”
“賤民?”眼前浮過一些綏王與将士圍着篝火喝酒的圖景,陸扶風發覺視線模糊地更加嚴重。
“對。只是一群賤民罷了。”凝視着手背被眼淚暈開的血跡,二丫輕笑着走到階下,從陸扶風手中拿過鑰匙,“開門是下人的事。”
而後趁着衆人簇擁在那賤民身側,二丫雙臂環住陸扶風的脖頸,踮腳在其頰上落下一個吻,“二丫的爹爹說,難過的時候和二丫親近親近就好了。”
“是嗎?”陸扶風低頭看着一臉血污面相不明的女子,半晌不語。爹爹?陸扶風靜靜地想着這個代號——二丫有爹爹,女帝有爹爹,綏王也有爹爹……似乎……連那院中的桃木也有爹爹。可ai就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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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着從未感受過的孤獨,陸扶風發覺自己要被情緒吞沒了。她如同一葉小船,漂泊在空無一人的海面上,而那海面上正雷雨大作。
沒有情緒是為了幫它們ai擺脫機械時代的孤獨麽?想着‘0’和‘1’,陸扶風的淚又開始往下淌。她的分析儀上不請自來地出現了兩行字,‘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
溫熱的淚在冰冷的面龐上傳遞着真實,直到蕭瑟的秋風吹得二丫的發絲淩亂地飛到陸扶風臉上,陸扶風才笑着伸手撩開二丫散落在額間的碎發,“扶風的爹爹亦說過,難過的時候抱抱扶風便好。”
話罷,陸扶風迅速雙手閉眼把整個身子都埋到二丫的懷中,雙臂也自然而然環住了二丫的腰。分析儀有檢索出信息:‘擁抱有助于減低消極情緒’。
“……殿下……”二丫從訝然到坦然,而後悄悄地伸着有些僵硬的雙臂把陸扶風斂到自己懷中,唇間浮笑。
可惜琉璃易碎浮雲散,溫玉暖懷持續不了多久。二丫看着眼前揪着帕子的宮人,臉色忽地冷下來。
“賤奴!你在做什麽!”宮人沒有辜負二丫的變臉,她的嗓子瞬間喚起了躲在二丫懷中的綏王。
“本殿只是累了……”發覺二丫松開了環住自己的手,陸扶風笑着從二丫手間捏過鑰匙,擡腳邁上最後一個臺階。
淡定地起鑰匙開鎖,陸扶風笑盈盈地擡掌把大門推開一條縫,而後沖着身後的二丫道,“進去吧。”
二丫定定地站在離陸扶風幾步的地方與陸扶風對視。她不知道自己想看什麽,縱使陸扶風眉間含笑,她的心卻是止不住地疼,“殿下……”
“嗯?”陸扶風瞧見二丫站在門口不動,眼睛眨了眨,她不知道為什麽二丫會露出那樣的神色,“你因為本殿哭,所以不願意跟着本殿了?”
瞧出了陸扶風眼中的擔憂,二丫随即笑着點點頭。
吸氣擡腳朝着綏王府的門檻邁,二丫暗覺足重千金。扶風何其委屈?韶華盡用來守陳國疆土,護國主江山,到頭來卻還要造着陳國人的非難……
“殿下,您……”二丫走着神,卻發覺眼前有了黑影。她被扶風阻住了?
“邁進了這道門,你的命就屬于綏王府,屬于本殿了。”站在門口的扶風,與倒在二丫懷中的扶風判若兩人。
“嗯?”二丫擡眸與陸扶風對視,不明她為何講出這般話。
“你要想清楚。”陸扶風看了看手中的鑰匙,又回頭瞥了一眼被方賢攬着的女子,低聲道,“跟着本殿,就不能死得那般容易了。”
進了綏王府,二丫就是屬于她陸扶風的二丫了。她也是屬于二丫的陸扶風。
她需要忠誠的陪伴。她不想孤獨。
不容易死?二丫看着陸扶風認真的模樣,低聲問道,“如果二丫選不跟着殿下的話……”
“不跟的話……”陸扶風抿抿唇,含笑擡袖指了指院內的桃木,“那你就會成為那株樹苗的肥料。”
“嗯?”二丫順着陸扶風的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已經郁郁蔥蔥的樹苗,眉頭皺了皺。傳言是真的?綏王真的能讓枯木逢春?
“別皺眉……救命之恩不是該……”陸扶風看着二丫皺起的眉頭,确信自己的哭相吓到了撿來的女子,畢竟桃木苗那麽可愛。
“你不必害怕……”陸扶風想想還是覺得再挽留一下二丫比較好,雖然她不能殺掉二丫,但她可以把二丫裝進麻袋裏,埋到桃木苗旁邊。
“是。”二丫見陸扶風在沉思,擔心她變卦,随即打斷陸扶風,笑道,“小的聽殿下的,不怕,笑道也會忠于殿下,小的……”
二丫的話未說完,便發覺一個熟悉的男子抱住了陸扶風的腿,“殿下,求求您救救餘姐姐!”
“方公子,白醫女不就在眼前麽?”瞥了方賢一眼,二丫意有所指地望了望站在屍體旁的白泙。
那姓白的似乎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但……餘姐姐已經……死了……”方賢的眼睛已經紅透了。
“姚姐姐與餘姐姐,你要救哪一個?”陸扶風忽然好奇這個問題。
“這……一個……可以兩個麽?”方賢睜着眼睛,眸間滿是掙紮。
“呵……貪婪……”聽到方賢的請求,陸扶風随即笑着掰開方賢落在她腿上的手指,叮囑道,“記住,本殿不會醫術。”
“是嗎?那敢問綏王殿下,宋公子的心疾……”白泙問聲,拄着拐棍朝着陸扶風挪了挪。
“他沒有心疾。”陸扶風回眸看了白泙一眼。
宋允在裝病。
否則,她之前不會掐宋允的脖子。